医院后院有个小公园,有几棵海棠结了果子,方小曦捡起一颗掉到地上的,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又闻了闻,到底还是没敢吃。
方黎看着好笑,忍不住揶揄道:“勇士也有犹豫的时候。”
方小曦白了他一眼,说:“知道不好吃还要试,那不是勇士,是傻瓜。”
陈亭夸张地拍了两下手,说:“说得好,不愧是小曦。”
方黎无奈的笑了:“很有道理,受教了。”
他注视着方小曦蹦蹦跳跳的背影,心情也随之变好。
方奕在旁边陪着,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此情此景实在是温暖,方黎不免有些看呆了。
半晌,他把始终转了回来,默默看向陈亭。
那人的表情有些深邃,带着一些心有余悸,方黎见状,犹豫了片刻,低声说:
“这几天麻烦你了。”
“不要跟我说这种客气话,我听着牙疼。”陈亭蹙眉说。
方黎垂下眸子:“抱歉。”
陈亭看着他,忽然叹息道:“你啊,气死我算了。”
方黎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闭嘴。
“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还可以,明天可以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陈亭说。
方黎喜出望外:“我可以去排练厅吗?!”
陈亭一怔,随后无奈地说:“……可以。”
“太好了!”方黎很是惊喜,还以为要在医院里看电影节开幕了,没想到陈亭竟然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
这时,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方小曦忽然看向了他。
莫名的,对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古怪的情绪,只是稍纵即逝,方黎心中疑惑,但也没想太多。
“最近杜庞似乎有动作,但不知道目的是什么,谭诺在鲁米诺里的朋友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没办法第一时间获取消息,我会通知方伯父和方伯母小心,你就老实养病,少看网上的信息……不对,应该是别看。”陈亭提醒。
“我知道了,我不看。”方黎点头回应。
谭诺现在手握爱丽丝的黑料,而且电影节之后,浦江爱乐的知名度一定会再上一个高度,到那时爱丽丝肯定颓势尽显,回天乏术了。
杜庞肯定会再放手一搏。
因为不确定对方会做什么,所以方黎无比担心,恨不得现在就去排练厅,哪怕只是亲眼看着乐团也是好的。
他决定晚上和谭诺聊一聊,商量一下怎么应对也好,总比在这里躺着强。
只可惜,事与愿违。
晚上的药液果然有助眠的成分,不到半个小时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但是他努力强撑着,意志力顽强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不知过了多久,他快要睁着眼睛睡着了,忽然之间,他隐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他费力地看过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背朝走廊,灯光映衬得他的身形高大且坚定。
方黎很欣喜。
然而,抵抗困意让他很是疲惫,就在看到谭诺的那一刻,他的神经陡然放松,正因如此,困意竟排山倒海般袭来,哪怕他竭力反抗,还是没办法抵挡。
不消两分钟,他就被困意打败,无法自控地沉睡过去。
可或许是执念太深,他睡得很不踏实,在梦里也试图和睡眠对抗。
他甚至梦到自己坐在飞机里,飞机似乎遇到了气流很是颠簸,透过舷窗,他看到浦江离自己越发遥远,这让他无比恐慌。
他难受得要命,时而光明时而黑暗的感觉令人作呕。
强烈的不适感最终化为剧烈的咳嗽,一只手安抚地轻拍他的背部,而这时,他终于摆脱了梦境的束缚,猛地睁开了眼睛。
倏然的光明刺痛了他的眼睛,可等他逐渐适应,他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不过很快的,他察觉到这就是真实世界。
天已大亮,周围哪里还有谭诺的影子?
他环顾四周,怪不得梦中也感觉颠簸,原来他正坐在一辆埃尔法里,身旁是陈亭,而身后则是方小曦和方奕。
“你醒了?”陈亭看起来有些慌张,“再睡一下,快到了了。”
方黎压抑着愤怒,说:“……陈亭,解释一下吧。”
“稍后跟我回德国,小曦也一起走,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回答他的并不是陈亭,而是坐在副驾驶的人。
“李老师?!”方黎震惊不已,“你……”
李众云转过来凝视着他,说:“你这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
方黎根本坐不住了,他慌乱得不行,而眼前就是机场,显然,如果不是他突然醒过来,以陈亭手眼通天的本事,直接把昏迷的他送上飞机也不是不可能。
“谭诺也同意了??”方黎边问边疯狂寻找手机,不过,既然要把他带走,怎么可能让他拿到手机?
“你老实上飞机,具体的由方院长和李老师给你讲,听话。”陈亭安慰道。
方黎怎么可能听话?
他只觉得热血冲头,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把手机还给我,我要问问谭诺。”
方黎竭力压抑着怒火,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然而,那彻骨的寒意却让他浑身如过筛般颤抖。
第167章 影帝环伺
“下飞机我就还给你,”李众云说,“你最好冷静一点,不然我会给你打一针镇定剂的。”
“李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黎连呼吸都在颤抖,简直无法想象温和的老师,此刻竟然如此固执,不可理喻。
“我不忍心你再被人伤害,杜庞肯定还有别的手段。谭诺没有告诉你,杜庞认为你是让他脱离掌控的罪魁,只要把你弄残弄死,谭诺就会变回他可信的左膀右臂。”
李众云说这些话的时候强忍着愤怒,方黎知道,老师把他当作家人,他屡次出事,老师恐怕是再也忍受不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此也可推断出,谭诺可能也知道。
想到这里,方黎整个人瘫软下来,丢了魂一般。
又来。
他还清楚地记得,陈亭的祖辈递给他一张船票,谭诺要把他送去大洋彼岸,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
这回倒是省事了,干脆送上飞机,连拒绝的资格都不给他。
不过,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下车的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他默默环顾四周,在这巨大的机场里,他显得格外渺小。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他身体还未痊愈,跑肯定是跑不掉的。
方黎有些绝望。
这时,方小曦忽然默默上前握住他的手,刹那间,他愣住了。
那触感并不是儿童柔软的皮肤,粗糙到刺痛了他的手心。
他本能地抽出手,却被方小曦瞪了一眼,那眼神连他这个成年人都害怕。
陈亭发现了他们的异样,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问:“怎么了?”
“没事儿,我哥有点头晕,我牵着点儿。”方小曦笑容天真可爱,声音清脆动听,可信度满满。
陈亭微微一笑,随后对他们说:“准备安检入关,我跟你们一起去,安置好了再回来。”
方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因为刺痛他手心的东西是一张叠得方正的纸。
等那几人都转过身去,方黎才默默打开看了一眼——
「去卫生间!!!」
四个字写得很规整,衬得三个巨大的感叹号相当狂放不羁。
纸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看来小曦已经攥了很久,只等机会给他。
虽说可以当面说出来,不需要这种手段,可是方黎转念一想,在场的几位都是顶级观察力,尤其是李众云,他的耳力不差于谭诺,万一被听到,那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有妹如此,夫复何求啊!
方黎默默感慨。
进去了航站楼,他整个人老实得不行,自认演技不好,所以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注意到另外三个人都在时不时地看他,显然,只要贸然跑掉,第一时间就会被逮回来。
“哎呀!”突然,方小曦捂住肚子,脸色苍白,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怎么了小曦??”方黎惊讶不已,“肚子疼??”
“肯定是我早餐吃得太油腻了……还喝了一瓶冷牛奶……”方小曦费力地说,“哥,你领我去卫生间吧……”
“那么大了还需要哥哥带着去卫生间?”陈亭半笑不笑地说。
“我肚子疼啊!要是疼出问题来你负责吗?”方小曦反唇相讥。
“应该带位女士一起的……也罢,一起去吧。”李众云还是不忍心看孩子腹痛难忍,所以妥协了。
方黎战战兢兢地牵着方小曦的手,他垂眸看了看这位小姑娘,竟比他从容不少。
他忽然感慨,周围就他一个惊吓先生,其他人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仙。
包括他不过十岁的妹妹。
他们往卫生间的走廊走去,方黎的心跳得很快,做贼心虚的样子连他自己都唾弃。
走廊尽头是家庭卫生间,刚走到门口,方黎惊觉左手边竟然是柳暗花明,有个走廊不知通向哪里。
他回头偷瞄了一眼陈亭几人,对方似乎没注意这里另有乾坤。
“哥,这边有热水,帮我斟一杯。”方小曦缓缓移动到走廊那一侧,手依然捂着肚子,佯装不适然后朝他不停眨眼。
方黎偷感十足地往方小曦的方向走,意识到陈亭几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胆子大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跑!”
方小曦一声令下,转头便跑,方黎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速度不算快,而那条走廊也并不长,方黎担心刚一出来就碰到那几位,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是他想多了,走廊外面是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陈亭几人根本不可能发觉他们跑了。
他和方小曦在机场狂奔,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方小曦边跑边告诉他,她戴了儿童手表,可以打车,就算他手机被没收,也有办法带他回市区。
太靠谱了,方黎忍不住西子捧心。
可是,他刚放松了几分,突然,他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他猛的回头,就见两个男子站在不远处,他不认识那二人,却莫名感受到一阵恶意。
倏地,他脑中陡然闪现出了一个猜测。
‘杜庞的人!’
方黎低头对方小曦小声说:“有人跟踪!”
方小曦有些慌乱:“怎么办??”
“跟我走!”方黎看到妹妹眼中的恐惧,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躁,牵住对方的手,朝着消防通道跑去。
他现在目标就是尽快到停车场,旋即,他迅速在脑中规划了路线,说:“一鼓作气,千万不要掉队。”
“放心吧哥哥!”方小曦认真地说。
方黎选的都是人多的路线,到处都是眼睛,那两个人绝对不可能贸然动手。
等到他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的心陡然一沉,不禁地犹豫起来,机场上客区虽然人多,但很可能排队,若是如此,他们这样过去莫不是送人头的?
就在他焦虑的时候,方小曦突然看了一眼手表,只见她眼珠一转,说:“哥,跟我走!”
方黎一怔,正想追问,可那二人却陡然加速,眼看就要追上他们。
“哥!”突然,小曦竟拐进了不远处的楼梯间。
方黎简直傻了眼,往这边跑莫不是瓮中捉鳖??
他正打算拦着,可没想到妹妹已经连跑带跳地下了楼梯,没办法,他只能跟上,想着下去一层再绕出去。
那两个人已经追了进来,脚步声就在身后,杂乱无章,好像直接砸在方黎耳中,令他脑袋不停的跳痛起来。
妹妹跑得奇快无比,而他因为身体未恢复开始力不从心,他只觉得口腔里都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小腹都疼痛难忍。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咬着下唇,指甲抠进手心里,只为了督促自己加快速度。
方黎下了三层楼,只听一声开门的响动,他陡然一惊,小曦就在前方,那开门的人是谁???
他的心一紧,几乎崩溃地大喊:“小曦!”
然而下一秒,方小曦就已经不见踪影。
她被开门的人拽走了。
方黎几近绝望,疯了一般地三步并两步往下跳,几乎要扭到脚,可他却不管不顾地狂奔过去。
只见一扇大门在眼前敞开着,外面竟有些昏暗,无数辆汽车停在那里,安静得仿佛另一个次元。
停车场,完了。
方黎心想,估计是杜庞的人等在外面把妹妹掳了。
霎时间,他下定决心必须把妹妹救出来,随即跑出大门。
就在他刚刚跑到门外的那一刻,陡然之间,一双手臂从身后将他紧紧箍住,还来不及呼喊,对方就捂住了他的嘴。
他奋力挣扎起来,没想到那人竟死死搂着他的腰,力气之大令人咋舌。
“是我。”
对方突如其来的话,让方黎瞬间停止了挣扎。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般,让方黎的大脑宕了机。
不过,他的失神也只是瞬间的事,下一秒,他就热血冲头,头皮发炸,用尽了全身力气挣开对方。
紧接着,他猛地转过身,直到看见那张英俊的脸,他头脑一片空白,失控地举起手——
“哥!你冷静一点!”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来,突然之间,方小曦的一句话让方黎清醒了几分。
他的手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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