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也精准戳中了老板的痛点。
只见老板不停地擦汗,表情也从自傲变成焦躁。
“……月白先生,您这是何必呢?”老板满脸愁容,“不瞒您说,那名乐手是在下的侄子……您就当卖我个面子,不要再追究了。方先生治疗的花费,在下一并承担。”
方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要妥协的倾向:“月白先生,我……”
可谭诺却很果断地打断了他:“先将那人叫来,要不要追究,由我与方黎判断。”
老板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侍者将那名姓张的乐手喊来。
方黎听到那人要来,心头涌起一阵恐惧,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谭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竟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温度以及音乐家指尖特有的薄茧,让他惊惧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随后方黎再次见到了那个满脸横肉、嚣张的张姓乐手。
“叫我作甚?”横肉男竟然对老板的态度也不算好。
“你啊,得罪人了!”老板埋怨地说。
“得罪人?”横肉男看到了方黎,然后不屑一笑,“得罪谁?这俩兔儿爷?”
方黎的怒火被点燃,恐惧顿时一扫而空。
“胡说什么呢!”
他勃然起身,却被谭诺拦住。
“不要跟这种人动怒。”谭诺劝道。
“哦?”横肉男摸了摸下巴,虽然在思考,但看起来更蠢了。
突然,这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那个拿了一把很贵的琴的小子。那琴不是还了吗?又找来干什么?闹事啊?表叔你说,需不需要我帮你把这俩打出去?”
老板被气到无语:“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干嘛怕他们?”横肉男大吼,同时抬起手指着谭诺,道,“就这家伙,我一手能打六个。”
“……妈的混蛋!”方黎实在忍不了了,怒气冲天地站起身。
他承认自己鲁莽,但这人竟然敢对谭诺不尊重,实在是太过分了!
横肉男表情狰狞,就像一头猛兽恨不得把方黎咬死。
“你他妈的,上次我就不应该留你活口!”横肉男恶狠狠地说。
“哎呀!你给我住手!”那老板虽急,却也只是隔岸观火。
看那人即将扑上来,方黎虽然恐惧,但也不打算躲闪,只见对方的手上都是疤痕和汗毛,看起来好像野人一般。
被这拳头揍到肯定受伤,但方黎的愤怒已经爆发,怎么说也要一下这个家伙。
拳头直冲他面门袭来,方黎往旁边一躲,可另一只拳头竟紧随其后,他想要迎击,却忘记了左肩的伤,一瞬间的迟疑让他失去了先机。
就在拳头离他的面门仅有咫尺之遥的那一刻,突然之间,一个黑影闪到他的面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呻[]吟,那个横肉男竟然跪倒在地。
“我操!放手!!你他妈快放手!”
横肉男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可见疼成什么样。
眼前一幕让方黎惊得目眦欲裂,只见横肉男竟跪在谭诺面前,表情因疼痛而无比狰狞。
而他的手腕,此刻正被那个看起来文雅纤瘦的音乐家死死捏住。
谭诺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注视对方,表情看不出用力,轻松从容得要命。
“月白先生,谭先生,您大发慈悲,是我这侄子不懂事,您就网开一面……”
谭诺抬起眸子瞟了老板一眼,回道:“您搞搞清楚,是他先动的手,我不过是自保。”
“我是…我是冲那家伙来的,你……你管什么闲事??莫不是……莫不是真的断袖之癖??啊!!!”
横肉男出言不逊,引得谭诺下手更重了些。
气氛愈发焦灼起来,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
只见一队身着制服的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位华人,看起来格外英武。
方黎在报纸上见过他,应该是法租界巡捕房有名的华人警探。
“我说月白,放手吧放手吧。”
警探摆摆手说。
谭诺倒也不恋战,真的放开了手,显得游刃有余。
随后他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嫌弃已经写在了脸上。
“你来晚了,”谭诺对警探说,“快把人带走。”
警探拍拍谭诺的手臂,道:“你可以啊月白,如果以后不做指挥家了,记得来我们巡捕房,我给你个队长当当。”
“队长怎么行?我要是真去,瞄准的也是你的位置。”谭诺笑道。
这俩人的关系很是熟络,这让老板和横肉男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很快,横肉男就被警探带走了,方黎还懵逼着,就被谭诺拉住手带出了包厢。
突然之间,方黎感觉谭诺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多待一秒就会窒息一般。
上车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
方黎试探地看着谭诺,而那人却始终看着车窗外,默不作声。
他很担心对方的手,只好小心的低着头观察,车内很暗,他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掌轮廓。
谭诺对他这么好,一句关心也不说实在不应该。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黎鼓足勇气,问:“月白先生,你的手……”
谭诺微笑道:“没事。”
说着,方黎的手就被那人捉住。
他的手背、手指被轻柔地抚摸着,偶尔还轻轻捏了捏,好像证明自己的手没有受伤一般。
方黎慌张地抽回手,轻咳两声,说:“没事就好……”
要命了真是尴尬,这个人在做什么?很暧昧啊!
谭诺没有说话,而是轻笑一声,并没有收回视线。
尴尬没有缓解,可方黎想到这人刚刚为自己做的一切,只觉得不该太局促,毕竟心怀不轨的是他,谭诺可是坦坦荡荡的君子。
“……谢谢您,”方黎诚恳的说,“您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我真的是……无以为报。”
谭诺收起微笑,严肃地回答:“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位音乐人才,你有天赋,只是需要一些教导。刚刚那人险些将你的未来毁掉,我怎可坐视不理?”
方黎有些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又握住了他的手,安慰般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他那有些无力的左手竟感觉到一阵酥麻。
他的脸又红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抽回手时,只听谭诺用柔和的口吻说:
“从明天开始,你要开始做复健训练,内容由我来安排。”
方黎点点头,他感受得到谭诺的认真,也相信对方的专业性,所以对复健训练相当期待。
想着或许在谭诺的帮助下,他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抱着这样的期许,他兴奋得不行,转天一大早就醒了。
他认为谭诺或许有什么特殊办法可以让自己恢复手指的力量,而当他看见张叔捧着一套灰色运动服面带微笑地走进房间时,虽然有些奇怪,倒也是跃跃欲试。
“方先生,少爷让您换好衣服去花园稍等片刻。”张叔说道。
“花园?”方黎有些奇怪,“一大早在花园练琴不扰民吗?”
“您去了便晓得了。”张叔说完,便颔首离开。
方黎觉得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毕竟是月白先生,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可当他在花园里看到同样一身运动装扮的谭诺时,他头顶升腾起无数个问号。
相互道了声早,只听谭诺对他说:“跟我一道热热身,不然要抽筋的。”
“热身?抽筋?”方黎实在忍不住了,“拉琴还需要热身?”
谁知谭诺竟只是轻笑一声,无辜地反问:“谁说我要你拉琴了?”
方黎蹙起眉头问道:“不拉琴还能做什么??”
“跑步,”谭诺理所当然地说,“从今日起,你每天都要和我一起晨跑。”
第37章 好好学习(民国回忆)
晨跑……?
方黎在原地站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谭诺究竟在说些什么。
“傻站着做什么?若跟不上我,可是要罚的。”
谭诺半笑不笑地说,方黎愕然地注视着对方,意识到这家伙恐怕没有开玩笑。
忽然,只见那家伙竟头也不回地朝别墅的铁艺大门跑去。
方黎惊呆了,想着慢了就要挨罚,即便疑惑,可还是跟上了对方。
一开始他相当轻视,他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不过是跑个步而已,还能要他命不成。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谭诺这哪里是跑步?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这个人围着租借的居住区跑了无数圈,而且还贴心地怕他迷路,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等他。
方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跑步折磨成这幅鬼样子,他感觉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肺和胃都在疼。
可那位大少爷却是游刃有余,好像还能再跑几个来回似的。
“你的体力不太行,先这样罢,明日再加。”
谭诺连讲话声音都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刚才只是在散步而已。
反观方黎,他抱着树干,整个人喘得不行,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我……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跑步啊……”方黎都快哭了,“你……你不会是想耍我吧?”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谭诺收起了微笑,他顿时感觉失言,正想解释,就听谭诺说道:
“刚刚不过两千多米而已,你营养不良,身体缺乏锻炼,在如今这个时代很难存活下去。”
振聋发聩之后是强烈的自责,方黎觉得很羞愧。
“回去吧。”谭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默然的沿原路返回。
方黎有些无措,想着自己惹到了谭诺,又不知怎么安慰对方,就只好安静地跟在后面,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就这样保持着低调无害又纯良的模样和谭诺吃了早饭,那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喝咖啡看报纸,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对不起……”方黎终于还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主动道了声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好意……”
谭诺放下了手里的报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半晌,这人竟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噙起了无奈的笑:“我应该提前跟你说清楚才是。”
看到对方不再生气,方黎欣喜地微笑起来:“那我以后每天都跟您一起跑步。”
“嗯,”谭诺点了下头,“不过,跑步只是最基本的。”
“嗯……啊?”方黎一脸讶异,看对方眼底的认真,他意识到这人并不是说说而已。
*
这段时间,谭诺给方黎安排了一系列的训练。
而且每一天都在增加训练量,让方黎每一天都活在胆战心惊当中。
这段时间对方也没有让他练琴,毕竟小提琴让他搞坏了,而且他也不会再质疑谭诺的安排。
谭诺还有工作,所以监督的工作交给了张叔,方黎以为自己可以偷懒了,然而他想错了,这位外表慈祥的叔叔比谭诺还要魔鬼。
真是主仆一条心。
方黎举着哑铃,默默腹诽着。
此刻的他正在别墅一楼的健身房里,谭诺说得不错,跑步是最基本的,后面还有许多别的锻炼,比如说举哑铃、蹲起和仰卧起坐。
他本来还觉得谭诺的安排太过分了,简直不把他当人,直到他目睹了对方的锻炼强度,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怪不得谭诺能轻而易举地制服那个横肉男,若都像他一样毫无反抗能力,要如何面对恶人?
这个男人真是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信任,方黎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对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仓皇无措。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谭诺,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可谭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心思,对方做事很大气,在方黎眼中就是如兄长一般的存在。
当对方发现他不太会写字、认字也不全的时候,表现出了相当的讶异。
“孤儿院里难道不教这些吗?”谭诺蹙眉问道。
“也不是不教,”方黎如实回答,“只是修女认字也不多,只能教一些简单的。”
谭诺认真地说:“每日晚餐后,我抽些时间来教你。”
方黎惊讶地眨眨眼,拒绝道:“不用了吧?我已经很给你添麻烦了。而且不会也就不会了,也不影响什么。”
“怎会不影响?不能读书写字,就少了个交流的窗口。而且你也没添什么麻烦,不要总有这种无谓的担心。”
方黎哑口无言,他并不是不想学习,只是让谭诺当老师,即便这个人已经教了他许多,但是识字写字这种事情他实在不敢想。
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提出要教他,简直做梦一样。
晚餐后,他小心地走进书房,这地方从住进来到现在只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
宽敞的书房里摆了许多东西,一架三角钢琴,整整两面墙的书,以及一张枣红色的、雕刻有鸢尾花图案的书桌。
房间里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贵妃榻,同样是枣红色的茶几也很漂亮,四个桌角雕刻的花纹很像藤蔓,低调又华丽。
书房的地方铺设着地毯,墙面也有一些特殊处理,似乎是为了隔音准备的。
此刻的书桌上,绿宝石台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光芒照射在谭诺的金丝边眼镜上,镜片反射的光芒很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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