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虞芮看到她这副样子,突然想起天台上顾深和自己说过的关于晨柯小时候的事情,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欺身拥住了她,手也轻轻地拍了拍那纤弱的后背。
“晨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这里没人会笑话你,不要憋着,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竖起一身的尖刺,这只会让关心你的人一起受伤。”
就像她当年那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味沉浸在那个绝望的世界里,明明还有那么多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害他们。
顾晨柯将下巴磕在许虞芮肩膀上,原本发酸发涩的心像被人温暖地护住了,可眼眶却不受控制一般,大股大股的泪水泄洪似的涌出来,哭声也不像是方才一样隐忍了。
许虞芮就这样拥着她,让她发泄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哭累了,自己的脖子,衣襟也变得湿漉漉的,才听到那有些嘶哑的弱弱的一声。
“阿芮,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我是不是很幼稚,很不懂事,他们会不会怪我。”
抽泣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这可能是大哭一场之后都有的症状,听到这样的话,许虞芮退开身子,双手为顾晨柯拭去那残存在眼尾的泪,嘴角扬起一抹笑。
“怎么会呢晨柯,不会有人怪你,他们爱你还来不及,但他们也怕,怕你一直都溺在过去,走不出来,心里总是在怨他们啊。”
第44章
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顿住了, 可抽噎的声音却没停,似乎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许虞芮也不管已经因为泪泡得褶皱的衣服, 看到她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又给了她一个拥抱。
“是……这样的吗?”
从出那件事开始,她一直都觉得她在顾家是可有可无的, 企业会由姐姐接管,自己也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 被安排进公司,过好人人都羡慕的无忧无虑的下半生。
而爸妈, 高兴了便给个笑脸,对她做的事情不满意,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动手脚, 去外地读大学可能是她这辈子以来做的最叛逆的一件事了, 可就算如此,日常的监视还是从来没有停过。
她心里也不是没想过, 可能这就是至亲的爱,可每每这样想, 心里那个恶劣的小人就会跳出来, 对她说,不是的, 只是因为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 只是因为你实在是太差了, 只是因为他们想掌控你的人生。
可如今许虞芮却说,他们怕自己。
顾晨柯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许虞芮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出声也轻而缓。
“晨柯, 我原本想说,我很羡慕你,但我想了又想,也没有那么羡慕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虽然没怎么体会到父母的爱,可身边还是存在着那么多爱我的人,说遗憾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许虞芮低敛下眉眼,顾晨柯突然忆起在南市住在叶家时候那晚见到的那狠厉的一巴掌,才发觉自己好像触到了她的伤心事。
“阿芮,我……”
“你不用宽慰我,这件事我十岁出头的时候便想清楚了,反倒是你,你应该好好用心看看,他们有多爱你。”
许虞芮打断了顾晨柯的话,之后又换上了更轻快的语气:“要听听我的故事么?”
顾晨柯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犹豫,似乎是想知道,却又害怕揭了她的伤疤。许虞芮清楚她的想法,也没等她回应,只是松开拥着人的两条胳膊,又把她从地上慢慢扶起来,拍拍身上沾上的土,又四向望了望,不远处就是一座木制秋千,将人带了过去。
许虞芮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秋千了,这样富有童趣的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许虞芮让顾晨柯在秋千上坐下,自己则在她背后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这时候她应该需要这些温和的安慰。
等感受到怀中人逐渐停下的抽咽声后,她才开始慢悠悠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许虞芮的故事其实也很简单,对父母的印象并不算很深,虽然受到了创伤,却也没有什么可讲述的,她特意略过了有关叶念梨的一些事情,一是害怕顾晨柯听到自己对她的的不满会更加激动,二是——她也有些怕……
怕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她心里真实的地位。
父母的故事被她轻描淡写地以“强扭的瓜不甜”一笔带了过去,而她只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欢迎来到的孩子罢了。
也不对,母亲最初应当是有过期盼的,只是后来发现孩子并不能拴住一个男人之后,她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在许虞芮带着微嘲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晨柯也回望着她,两人一俯一仰,对视了一会儿顾晨柯才瞥开视线。
“阿芮……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经历过这些……”
若是知道,她就不会在两人初见的时候抱着那么大的恶意,她就不会在叶儒打下那一巴掌的时候,先是觉得她自作自受,之后才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歉疚,跑下楼去拿冰袋。
“对不起。”
许虞芮被她这声突兀的话闹笑了,手顺了顺她齐肩的短发,语气很是轻快。
“你和我道歉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凶的。”
顾晨柯的话让许虞芮突然想起那天像是牙口一点也不尖利跟在叶念梨身边只会嗷嗷叫唤的小狗崽子的她,当时的自己一定没有想到,之后会喜欢这么一个看着一点也不靠谱的一个人吧。
可这也不需要她道歉,毕竟人想要完全客观基本是不大可能的,自己当时不是也带着主观色彩地讨厌她吗?
“可我那时候对你也不算友善,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想到这,许虞芮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些:“毕竟谁也不会第一时间对不喜欢的人身边的人有好感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许虞芮就有些懊悔。
果然,顾晨柯的面色僵了一下,只是不同于许虞芮想的,顾晨柯心里反而更怕两人之间还留着曾经的隔阂。
于她们而言,叶念梨是逃不掉的话题,但阿梨对她有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的白月光似的存在。顾晨柯其实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利用,看得出她的心机和不纯良,可她只将这些都归咎于磨难,是经历的那些磨难让那个心支离破碎眼里却依旧闪着温柔的光芒的女孩变成了这样。尽管现在心里的执念已经放下了,但顾晨柯是不会与她为敌的,但许虞芮,好像真的很讨厌阿梨。
两人都适时地沉默了一阵,却又同时打算开口,相视着笑了笑。
“你先说吧。”
许虞芮弯了弯唇,将首先发言的机会转交给了顾晨柯,可下一秒就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阿芮,我这些天也听说了,你和阿梨好像在争家产,其实你们可能需要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也许事情就解决了,阿梨小时候也很可怜,你实在不必仇她,只要一个机会,没准还能成为朋友。”
这是两人同住以来,许虞芮第一次听到她偏向另一个人的话,可仅仅是这种程度,她的心都绞痛了一下。
眼见许虞芮的面色不是很好看,顾晨柯收回了想继续说的话,她有些退却,甚至担心许虞芮会因为自己的话再次把她分去另一个阵营,就此决裂,可只是出个神的功夫,许虞芮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
“你不难受了是吧,还有闲工夫管这种闲事?”
许虞芮没想过卖惨,她只是想劝顾晨柯不要拘于过去,顺便和她详细说说,她好像很想知道的——骆可的故事。
可如今,实在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她也没那个心情了。
顾晨柯眨了几下眼睛,才意识到话题的转变,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不会再哭了。”
见顾晨柯已经平静下来,许虞芮便回归正题。
“顾深和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虽然我无法体及那时候你受到的创伤,但他们对你的愧疚都不会有假,按照那时的情势,他们背后是千万个家庭,实在没办法孤注一掷。”知道这样的话没人爱听,可许虞芮只是顿了顿,就又补充道:“你可能不喜欢那种事事都被掌控的感觉,但站在他们角度来看,只是害怕你收到伤害。”
“可就连我想和谁结婚他们都要管这么多吗!”
顾晨柯的声音激动了些,甚至从她怀中挣脱开,站起身,许虞芮想到方才她也是因为提到了上次订婚的事情才突然崩溃,又隐晦地让她不要为难叶念梨,面色一怔,可还是强撑起笑,却也不敢在她面前再说起叶念梨半点不好,只能旁敲侧击。
“晨柯,你不只是独立的,你背后是顾家,我们这些人享了家族的好,那就要负担相应的责任。”许虞芮怕她抗拒,没再做接近她的举动,反而往后退了些,舒了一口气:“而且,他们上次不也同意了你的要求吗?顾深也为了你,拉下脸和我们工作室讲条件。”
似乎是怕她情绪又不稳定,许虞芮甚至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再说了,你今天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生气啊,我们订婚的事,不都是用来搪塞他们的吗,如果成不了,岂不是最好?”
她以为顾晨柯会喜欢她的说法,可顾晨柯听到她这般的话,面上一怔,低垂的眸中划过的尽是受伤。
如果成不了,如果成不了……
许虞芮,你尽在盼着这个是不是?
顾晨柯知道自己不该怪她,可此时此刻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怨起来,仿佛自己的出头,自己与家人的争执,都和她无关似的,而自己,又是那个作独角戏的小丑。
顾晨柯,你怎么就那么差劲啊,差劲到喜欢谁都会成为单相思。
说的话完全没有效果,许虞芮看着眼前明显沉闷下来的人,手想上前触碰一下,可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来。
算了,她可能是沉在过去里,一时之间出不来,那么多年的感情如何想忘就忘,今日算是揭了她的伤疤,难过是正常的。
只是这时候,许虞芮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同叶念梨争的许多东西,最初,是父母的关注度,而最后,便是那条项链,而如今,自己喜欢的人心里也只念着她。
那种不甘却又无措的感觉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许虞芮也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了,她还是如此介怀。可能有受刺激的原因在,但她随意说出口的释然,已经成为安慰自己的假辞了。
明明刚才还是紧紧贴着,无比亲密的两人,如今却好像相隔千里。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就在顾晨柯继续坐回秋千上,假装无事发生之时,一阵电话铃声就这样打破沉寂。
“喂,对,是我,什么,纪阿姨不见了!我这就过来。”
接着电话的人没到一声招呼就匆忙从她身侧掠过,顾晨柯想伸手抓住,至少问清事情缘由,却只能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抓住了秋千的挂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第45章
纪芷珊怎么会不见。
许虞芮大脑瞬间放空, 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机械性地往外跑。别墅区是打不到车的,好在她今天有开车过来, 取了车便匆匆忙忙赶去了疗养院。
私人疗养院所接待的客户原本就少, 按理来说是不会出这个差错的,可纪芷珊最近精神状态一直都很正常, 今天她突然说想吃水果,就那几分钟的功夫, 等看护回来,她就已经不见了。
许虞芮赶到时, 正遇上那个年轻看护被院长指着鼻子骂的画面,她皱着眉头走过去,神色紧张。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见正主都已经来了, 院长态度软和下来, 小心翼翼地给许虞芮道歉。可她要听的不是这个,只觉得这人聒噪得很, 喊了一句那个被骂到低下头小声哭的女孩,让她给自己讲一讲事情经过。
“所以, 从你上次见到纪阿姨到现在, 已经过了快一小时了是吗?”
女孩点了点头,她只是下楼去取了订单, 左右不过五分钟的功夫, 可就这点时间, 人就这么消失了。
“监控呢?”
许虞芮问下这句话的时候,身侧的院长很明显地有些慌张, 甚至擦了一把汗,可所有人就是这样闭着嘴巴沉默着。
见状, 许虞芮也带了些怒气:“说话。”
眼见被凶了一句,那院长才颤颤巍巍地开口:“许小姐,最近设备检修,所以监控设备全都关闭了,还没重新开放呢。”
说完这句,可能是为了找补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请您放心,大门口保安是没有见到有患者外出的,我们正在让人全院搜索,只是范围有些大,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饭桶!”
许虞芮来回踱着步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很是锐利地转向还在冒汗的院长。
“天台找了吗?”
那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想了一会儿,又有了些底气。
“因为之前总有情绪不稳定的患者总喜欢往天台上跑,所以天台我们早让人封住了,钥匙都让人专门保管着,没有人能上去的。”
他说得肯定,可许虞芮却只觉得心慌,整个疗养院说小不小,但是到处都是相关的管理人员,空房位确实很多,可能人员确实不能第一时间顾及到,可这样的地毯式搜索,在自己来之前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了,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大活人,甚至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她的轨向,只有可能,是谁也不会顾及的楼梯间。
她越想越后怕,天台的路她还算熟,直直地就奔了过去,而其他人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跟了过去。
看到眼前大开的天台的门,许虞芮的怒气是一点都掩不住了,可她没有功夫追究后面人的过错,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
果不其然,在天台外壁上,看到了坐着的熟悉的背影。
她的心一滞,却也不敢开口,就这样望着,直到后面的人赶上她的脚步。
“这门是怎么开的!”
最先跟过来的院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却跟着许虞芮的目光看向在那安安静静坐着的纪芷珊,连忙朝身后喊了一句。
“看什么看,快报警啊!”
那一直坐着不动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像是突然有了生气,转过头来,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生硬地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别报警,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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