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摇了摇头,风华犹存的眉眼尽是酸涩无奈:“人心易变,你觉得他能喜欢你多久?”
都说帝王薄情,但付祂却仍觉得,刘煜并非朝三暮四之人。
但天子之心本就是天底下最易变的东西。
于是她答:“臣妾不知。”
“于此深宫之中,身边虎伺狼绕,人人都想借机上位,恨不能除你而后快,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也并非全然心悦于你,假以时日,若是帝后离心,你又该何去何从呢?”窦氏将她扶起来,声音轻柔,她苦口婆心:“今日一番训*,并非责怪你,只是让你知晓人情凉薄,你又自小无依无靠,谢氏虽权大势大,终非你母族,无法为你在这深宫中撑腰。女子于这九重宫阙中便是漂泊无依的浮萍,仅靠着帝王朝秦暮楚的宠爱妄想立足,是自毁前程。”
付祂便是个傻子,也听出窦氏一番言论之中的含义了。
她敛容肃眉:“太后所言固然有理,只是臣妾并非只是陛下的皇后,亦是昭朝镇守边境的将士,若将自己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便是抱负不得施展,终生不得志。与其郁郁寡欢而死,倒不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臣妾本愿戎马一生,为守卫西北边境鞠躬尽瘁,偶得陛下抬举,成为陛下结发之妻,便更应尽皇后之责,对内肃清宫闱,对外击退外敌,这便是臣妾此一生的抱负。”
她抬眼,第一次直视窦氏有些慌乱的眼神:“太后好意臣妾心领,只是阿谀奉承,勾心斗角并非臣妾一介莽夫所能做的。臣妾一心报国,报君,从未想过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事,还请太后慎言。”
说罢,她转身欲走,不再理会窦氏。
窦氏被她一番话说的狼狈不堪,她看着付祂决绝的背影,急急道:“你所尊奉的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还要报效于他吗?”
付祂脚步微顿,她回头。
窦氏平息着怒气,她冷笑一声,将身旁的花丛胡乱拨开:“当年,哀家身边的大宫女便是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被他割下了头颅,放在这锦簇的花团之中......”
她说着,语气也不自禁地染了些许惊恐:“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总有一天要让我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他不认哀家,不认哀家的兄长,你以为,他会真的将你这个甚至没见过几面的女人放在心上吗?未免太可笑了!”
付祂静静地看着窦氏因恼怒惊惧混杂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平声道:“臣妾既已嫁给了陛下,一生一世便是陛下的妻,之后的路,多难走,臣妾都会陪着陛下一同走下去。”
不问生死,不计得失。
她收回视线,径直离去。
窦氏久久地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像是不能回过神,良久之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痴情总被痴情误啊......”
付祂出了花苑,长舒了口气。
和窦氏的擀旋让她精疲力尽,窦氏想要拉拢她借机彻底掌控刘煜的意图不言而喻,恐怕刘煜也早已知晓,是故她方才要过来时刘煜的情绪才会如此失控。
她仰头望天,日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眸子。
有一只风筝摇摇晃晃,飞过了宫檐。
是付霁的风筝。
她唇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渐渐散去。
她不愿去干涉朝堂之争,有人却硬要将她拉进纷争的漩涡,但至少,她身边一直有人作陪,能让她短暂地忘记那些繁琐的事情,这便足矣。
“皇后娘娘?”身边有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付祂转眸,是一位端庄大方,眉眼含羞的女子。
见付祂看向她,女子忙要行礼,刚行了一半,便被付祂止住了。
“不必多礼。”
女子微怔,旋即轻笑:“多谢皇后娘娘。”
她敛容,从容道:“臣妾沂州陈氏之女,陈参商。”
付祂恍然,此女她有印象,初入宫之时,当属她家事最为显赫,乃沂州州牧亲女,尊贵非常,初入宫便封为了婕妤。
她温和地笑了笑:“仙姿玉貌,令人久久不能忘怀,我记得你。”
陈参商有些错愕,像是不知尊贵如皇后第一眼就记住了她更震惊,抑或是荣宠无极的国母在他人面前竟自抛身份,不称“本宫”,而是用最寻常不过,连凡夫俗子都能用的“我”自称。
她有些受宠若惊般,忙低下了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说罢,她又问:“皇后娘娘是要回宫么?”
付祂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
陈参商抬眸,清澈婉转的眸子里藏着些许期盼:“臣妾也要回宫,正好和皇后娘娘顺路,不知可否与皇后娘娘同行。”
“乐意至极。”付祂笑道。
陈参商面色有些欣喜,她不知付祂竟如此平易近人,便和付祂并肩,踏着日暮夕色缓缓沿着宫道向回走。
“臣妾久仰皇后娘娘英姿,如今得一见,竟比远望还让人觉着惊心动魄。”
付祂闻言,道:“缘何惊心动魄?”
陈参商笑答:“先前鲜少见到皇后娘娘,只是从别人口中知晓两分,便觉得皇后娘娘身为一介女子,竟能有男子般的胸襟与胆识,着实让人佩服,如今一见,却只见娘娘柔情似水,温和有礼,跟我们这些深闺女子并无二致,全然没有男子身上的威猛,想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付祂摇了摇头,她道:“男子女子本就无分别,男子可上阵杀敌报效祖国,女子为何不可?我们自幼便被教导,女子要相夫教子,深居简出,他们没有给过我们刀枪剑戟,并一并杜绝了我们上战场的可能。可他们焉知女子当真不如男?我镇守西北多年,见过许多胸怀壮志,心系天下的女子,她们与男子一样有着浴血杀敌的志向,慷慨赴死的决心,是故将她们收归麾下,成为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女子军。女子生来便不是养在深闺中的,我们应当走出来,去看看漠北高原,大好河山,那时再下定论也不迟。”
陈参商闻言,久久不语。
她仰起头来,眸中有着细碎的光:“娘娘大义。”
付祂将陈参商送回了宫,这才折返回宫,彼时日落西山,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未央宫门前有人打着灯,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付祂走近了才发现打灯的人是刘煜,他只套了件单薄的衣衫,双手环抱,极轻的发着抖。
虽已入春,但夜间的风还是有点凉。
见付祂摸着黑回来,刘煜小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
他小声呢喃:“怎么那么晚回来,等得我好苦。”
付祂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低声道:“怎么不添衣,陛下小心着了凉。”
刘煜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你就看不到我为你打的灯了,摸黑摔了怎么办。”
付祂无奈一笑:“我哪有那么矜贵,付霁呢?”
一听她问付霁,刘煜撇了撇嘴,道:“玩累了,睡了。”
付祂点了点头,和刘煜搀着向屋里走。
刘煜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柔和,问道:“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付祂摇了摇头,答:“没有,太后只是邀我和后妃赏花,并未多加责难,只是让我转告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应当雨露均沾,广施恩泽。”
刘煜冷笑一声:“管的真宽,我已经是天子了,若还不能跟心上之人日日厮守,这皇帝,不当也罢。”
付祂又要去捂他的嘴:“陛下说的什么话,此番大事,岂能儿戏。”
刘煜靠近了她些许,小声抱怨:“我本来就没想当天子,要不是生在这皇室,我若不去争,便会被赶尽杀绝,总要为自己拼命一搏,更何况......”
他偷偷看了付祂一眼,更小声了:“更何况我还想跟你长长久久下去呢。”
付祂闻言,微微一颤,心尖像是被柔软的片羽轻轻一挠,有些痒,她看着眼前眸光流转,隐隐期盼的美人眸,微微凑近了些许。
正要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唇时,付霁忽地惊喜一声。
“将军回来了!”
付祂登时清醒回神,她有些尴尬地退了回去,面色微微有些薄红,不敢直视刘煜。
刘煜微微笑着看着一路飞奔过来扑进付祂怀里的付霁,那笑里隐隐有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明明已经把这碍事儿的小屁孩关在寝殿里面了,她怎么还能出来?
付霁看向一边的刘煜,总觉得刘煜此时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有些害怕的往付祂怀里缩了缩,道:“陛下那是什么眼神,付霁好害怕。”
刘煜:“......”
害怕就对了,刘煜咬牙切齿的想,毕竟他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
总感觉写的有些啰嗦......
第26章 女身
近些日来,边境无事,沧州和未洲倒也还算安宁,付英寄了几封信报告未洲新兵的训练状况和水师训练方法。付祂琢磨了几晚上,将水军近乎所有的阵型以及作战方式都记录了下来,结合付英的信件又修改了几番,以待来日送回沧州,训练沧州的水军。
每每刘煜不在的时候,陈参商也喜欢往未央宫里跑,美名其曰钦慕皇后凤姿,实则一来便缠着付祂教她习武。
“先扎马步半个时辰。”付祂正作着书,她搬了个小几在廊中,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陈参商。
“啊?”陈参商苦着脸,讨饶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个初学者,不至于吧......”
付祂头也不抬:“我初学武时一扎就是一个晌午。习武本身便是极其枯燥烦琐之事,唯有静心凝神,十年如一日,方能小成。婕妤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更遑论习武了。”
陈参商只好作罢,她认命地于廊下扎起了马步。
烈日高悬,她觉着眼前有些恍惚。
付霁跑来跑去的身影在她面前晃悠着,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又在那边。
陈参商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忽地,付霁被人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那人五指白皙如玉,在日光下泛着冷色。
看清来人后,陈参商瞬间清醒了。
刘煜一手提着付霁,任她在空中拳打脚踢也全然不顾,他拧了眉,嫌弃道:“要玩儿出去玩儿去,别在这扰人清静,吵死了。”
付霁气鼓着脸,扭头瞪她,张口要喊,却被刘煜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扔到了未央宫门外。
转过身又跟没事人一样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经过陈参商时,陈参商扎着马步,额间渗了细密的汗珠,神色紧张:“......臣妾陈氏婕妤陈参商,给陛下请安。”
听见陈参商给刘煜请安,付祂这才自案牍之中抬起头,见刘煜皱着眉,像是思索了许久,这才憋出一句:“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
付祂:“......”
陈参商:“......”
陈参商强撑着笑意,她扎马步扎的两股颤颤,几欲摔倒,但她不想在刘煜面前失态,便硬撑着道:“陛下日理万机,记不得臣妾是应该的。”
付祂起身,迎了下来,她看了眼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对陈参商道:“今日到此为止吧,你快去歇息。”
陈参商如释重负,刚直起身,就踉跄了两步,付祂一把扶住她,嘱咐道:“慢点。”
陈参商面色有些苍白,付祂将她扶到屋里坐下,将早就泡好的花茶倒了一杯给她解暑,刘煜跟在后面,心里便有些吃味。
“我也渴了。”他道。
付祂也给他倒了一杯,却见刘煜不接,回过头来,神色有些疑惑。
刘煜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讨好:“你喂我。”
陈参商喝茶的空隙中偷偷抬眼,瞄着付祂的神色,觉得皇后娘娘的脸有些红。
付祂无奈,道:“陛下又不是三岁稚童,还需要人喂......”
刘煜有些委屈:“我在你这里永远三岁。”
陈参商有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笃。”
付祂的前半生中从未接触过刘煜这般的男子,军营里的男子大多豪情万丈不拘小节,除去军营中接触的男子,付祂也就和谢清呈与谢家家主交集颇多,谢清呈虽满腹才华却也有些直来直往,谢家家主和王秋迟有些像,都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刘煜这一茬的,她还真没遇见过。
满嘴不着调却又一片赤忱。
刘煜待她好像一直都很真诚,从成亲以来,便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外人传言此人行事乖张,蛮横无理,她却从未见过。
除了娶妾一事,似乎并未有出格之举。
念及此,付祂便脱口而出:“听闻陛下先前收了一妾,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我倒是没见过呢。”
刘煜微微一僵,那点调笑的意味也收了回去,转而有些沮丧:“这你都还记得啊,过去多久了都......”
付祂道:“陛下若是不愿说倒也无妨,我也不是很在意。”
刘煜闻言,急道:“不是这样!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只要相信我绝非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之人便是。”
付祂心如明镜,付英早在先前便将刘煜收了付青做妾之事告诉她,今日只是突然想起来,顺嘴一提,没想到刘煜竟真要跟她解释。
“我一直都知道。”付祂笑了笑,道:“我相信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刘煜松了口气,他微微直起身,神色却变了。
“我唤了人摆了午宴,就在未央宫,你们先去,我去将朝服换下来。”
他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走了,付祂带着陈参商自去了侧殿,见路上陈参商掩面偷笑,付祂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陈参商看出她的困惑,笑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真是情深义重,不像是天朝帝后,倒像是寻常夫妻,恩爱非常。”
付祂闻言,想起刘煜先前故作姿态的模样,也有些想笑:“俗话有言,贫贱夫妻百事哀,若真成了寻常夫妻,指不定怎么闹呢。”
18/52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