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刘煜想着想着,下腹忽地一阵绞痛,他微微捂住小腹,躬起了身子。
付祂见他似是难受,也顾不上跟付英说话了,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向他走了过来。
“要去喊医官吗?”她担忧地看着刘煜。
这几天刘煜都有点蔫蔫的,老是喜欢懒着不动,神色也有些苍白,毫无血色。
她担心是不是染了风寒。
刘煜摆了摆手,他道“我想晒太阳。”
付祂把竹椅拿起,置于院内,刘煜脚步虚浮地跌在椅中,不再吭声。
付祂看着他面色实在不佳,唇色惨白,便守在他身边,单薄宽阔的身躯微微挡了些灼目的日光。
刘煜笑了笑:“你真好。”
付祂道:“应该的。”
入夜时分,刘煜苦大仇深地看着寝殿的床。
“怎么办,总不能三个人一起睡吧。”
付霁仰头看着付祂,小声道:“可是......”
刘煜目光冷冷,道:“没有可是,哪有半大孩子还跟爹娘一起睡的,再说了,孤又不是你爹,怎么可能跟一个不明来历的孩子一起睡。”
付霁的眼眶蓄了泪,她委屈地看着刘煜,道:“在沧州将军都是和我睡的。”
刘煜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这是在洛阳,我说了算。”
付祂颇为头疼地夹在两个吵的喋喋不休的人中间,她摸了摸付霁的额头,道:“付霁,你已经长大了,女子当顶天立地,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跟爹娘一起睡了。”
付霁闻言,果真有些动摇,她犹豫道:“那好吧。”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付祂:“那我去别的地方睡。”
付祂点头,应道:“我去给你收拾偏殿。”
刘煜得意地看着付霁,道:“跟孤王抢人,不自量力。”
付霁对他扮了个鬼脸:“将军在沧州一直都是和我睡的。”
刘煜道:“那又如何,你们家将军以后都只跟我睡。”
说着说着,他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付霁被付祂带去了偏殿,临走前,付祂道:“王爷早些睡,我将付霁哄着了便回来。”
付霁悄悄回身,她回以刘煜一笑,用口型道:“将军归我啦。”
刘煜咬牙切齿地躺在床上,身边空空无人,冷清十分。
往日他都会搂着付祂睡的!
怀抱温香软玉,方能安心入眠。
他又想起了付霁临走前的笑。
可恶的小屁孩,他想着,一定要找个没人的时候把她埋了。
第24章 思春
天宁十一年五月,新帝践祚,始更万象,改年号太和,寓天下太平和睦之意。
绥边将军付祂进封四品忠武将军,册封皇后,母仪天下,享无上殊荣。
大将军窦云封无可封,进为侯爵,封武昌侯,以慰平反之功。
窦氏贵为国母,又为新帝生母,遂尊为太后,享千岁。
平反之争中未认魏贼作父者,皆进官加爵,一时风头无量;新帝慈悲,迫于魏贼淫威而下跪者也未加责难。
新帝登基初月,后宫便新纳了十数个妃子。
时人认为昭朝国运将断并非全无理由,新帝昏聩无能,朝堂之上窦云一手遮天,君主贪图玩乐,沉迷后妃,乐不思蜀。
春日正好,正值万物复苏之际,花草繁茂,欣欣向荣。
被称作“妖妃”的付祂执着付霁的手,带她放风筝,一旁窝在竹椅里“乐不思蜀”的新帝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卷,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真无聊啊,民间的话本总是千篇一律,没什么看头。”刘煜翻了两页,无趣地将书卷摊在自己的脸上。
付霁一个人引着风筝线,付祂坐在廊下,笑看着他:“陛下应多读圣贤书,民间话本固然有趣,却也无甚益处。”
刘煜不屑道:“圣贤书都是些迂腐文人的说辞,看又看不懂,读又读不进,当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笑了笑,道:“人人自有人人的大道理,圣人的大道理是道理,我的小道理也是道理,一合计,就等于我也是圣人,与其读那泛着酸味的文字,倒不如来读我,我比他们那些老古板有意思多了。”
付祂摇了摇头,她总算知道谢清尘为何不喜刘煜了,这人满嘴歪理邪说,颠倒黑白之词。
谢清尘那样一个笃信圣贤,尊奉正道的人,若是日日和他住在一起,估计一天能被他气死八百回。
她又想起勤王之前,谢清尘听闻要他亲自率兵助刘煜登基,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语气结巴:“不......不是付祂替我去吗?”
付祂答:“勤王需要地方州牧出兵,代表一方对主上的认可,付祂籍籍无名,不可堪此大任。”
谢清尘满脸的不情愿,他小声抱怨:“一想到我要认那个离经叛道之人为主,我就感觉天下堪忧,昭朝中兴无望......”
让一个满腹叛道之论,行悖逆之举的人来接管天下苍生,说不忧心是不可能的。
自幼饱读圣贤书,心怀天下大义的谢清尘自然对他不屑一顾。
但是谢清尘还是出兵了,他要为沧州着想,不能意气用事,因一己之私耽误大事。
刘煜从竹椅中坐起,他微微凑近了付祂,将书卷在她面前晃了晃,神秘道:“猜猜这话本里的是什么。”
付祂一时没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刘煜道:“讲的是你我之间的艳情。”
付祂闻言,澄净的眸子静静望了他片刻,倏地红了脸,她敛下眸子,声音带着点不知所措:“陛下又在胡说了。”
刘煜有模有样地又凑近了她些许,扑面的冷香稍稍缓了缓付祂心头的燥热,他道:“真的啊,骗你做什么,我看看啊,这一篇讲的是你我在宫外戏水,做一对野鸳鸯。”
此等污秽不堪的词句一入耳,付祂的脸更红了,平素有些凌厉的眉眼也彻底柔和了下来,染了些女儿媚色。
“陛下,不可白日宣淫。”
刘煜闻言,眉飞色舞了起来,他兴致勃勃道:“那夜里可以吗?”
付祂觉得他简直是个无耻浪荡之徒,正要开口,却听得刘煜道:“哦对,我还做了记录,这一句话本里面有。”
他又翻了几页,找到出处的时候,眼前一亮,他绘声绘色地照着话本念:“陛下不,不可白日宣淫!”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还没有朕不能做的事!有何不可?”
“天子的手缓缓向下......”
付祂忍无可忍,她将刘煜手中的话本夺了过来,眸里似含春水,似嗔似怪地看了他一眼,向来冷淡的面颊浮上了一层红晕。
“陛下身为天子,怎能将此等淫词艳语挂在嘴边,不成体统。”
刘煜笑看着她,似乎在欣赏她此刻丢盔弃甲的样子,他目含秋波,微微扬起的眼角和唇角弯成了一样的弧度:“书接上回,天子与皇后已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忽闻一声惊呼,被人当场捉奸,那赤色肚兜还落在野外......”
越来越不着边际,付祂亲自去捂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神色惊慌:“陛下莫要说了,让人听去有损名誉。”
刘煜抬头,眉眼弯起,他忽地起了恶劣的玩弄心思,伸舌在付祂掌心微微一碰——
付祂惊的立马把手收了回来。
刘煜似乎仍觉得不过瘾,他长叹一声:“可怜吾妻,忒无趣了些,许多事情都不能尽兴。”
“若是跟着陛下胡闹成性,别说是公子了,朝臣也该谏我蛊惑圣心了。”付祂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捻了捻掌心,那里还有刘煜留下的余温。
刘煜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这写《新帝二三事》的作者还写了另一本,叫《铜雀春深锁王谢》!”
他神色奕奕,滔滔不绝:“写的就是王思齐和谢子牧之间的秘事呢!看完我都觉得他俩肯定有一腿儿!毕竟在学宫的时候王秋迟就偏跟谢清尘走到一处,都不带搭理我的。”
付祂无言,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谢清尘看到话本暴跳如雷的样子了。
说不定还会说:“谁跟那个假君子是一对儿!说话啰哩巴嗦的,做事也不光明磊落,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她有些好奇这位话本作者的来历,毕竟这么了解他们之间的干系,应当与他们交情不浅。
她随口一问:“这位作者是何来历?”
刘煜道:“行踪飘忽不定,我几次想亲自见她,好好拜读大作,可惜遍寻不得,四处扑空。”
他微微皱了眉,道:“文名也甚是奇怪,叫......人寸草央。”
付祂思索了一会儿,对这个来历甚奇的名字也毫无印象。
正在此时,有人轻轻叩响了未央宫的殿门。
付霁扔下风筝,屁颠屁颠地跑去开了门。
来人是窦氏身边的大宫女。
刘煜看了付祂一眼,眼神冷了下来。
“何事?”
大宫女不卑不亢的一揖,答道:“太后多日未见皇后娘娘,心里甚是想念,想邀皇后娘娘前往花苑一聚。此时春色正好,百花齐放,当是赏花的好时节。”
刘煜上前两步,微微挡在付祂身前,眸中有些警惕:“朕陪皇后一同去。”
大宫女仍是半躬着身,声色不变:“陛下政务繁忙,太后不忍心搅了陛下清静,只请了皇后娘娘一人,陛下,何必如此风声鹤唳呢?”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刘煜袍袖下的五指紧攥成拳,骨节泛白。
付祂忽地将手伸了过来,宽厚的掌心包住了他的,刘煜回头,见付祂对他安抚一笑,低声道:“无事,陛下不必担心,我去去便回。”
说罢,她松开了手,从容地跟着宫女走了。
付霁有些懵懂,她刚想去问刘煜发生了什么,为何付祂走了,不成想一抬头就瞧见了刘煜阴沉的吓人的脸。她蓦地想起几日前刘煜说的要把她埋了的话,不由得噤了声,低头拨弄着手里的风筝。
窦氏正在花苑里赏花,身后跟了好一众后宫妃子。
见付祂来了,窦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她洁白如玉的细指拈着一朵牡丹,对身边的妃子道:“这牡丹开的真好。”
身边的妃子用帕子捂着唇,笑声婉转动听:“这花开的好,但在太后娘娘您面前,还是黯然失色了。”
窦氏眉开眼笑,她抚摸着娇嫩的花瓣:“你们这群小姑娘,嘴跟抹了蜜一样,甜的不得了。”
又一美人道:“太后娘娘哪里的话,姐妹们说的都是真话,太后娘娘凤舞之姿,可比国色天香的牡丹还要夺目几分呢!”
大宫女将她扔在一边,自个儿去服侍太后了,像是没看到付祂一般,一群人有说有笑,连个眼神都舍不得分给她。
付祂自知受到冷落,便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断她们的兴致,只是垂手默立,静静等着。
像是终于注意到一边还站了个人,窦氏语气淡淡,她看了付祂一眼,道:“人都来了还杵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苛待你呢。”
付祂行了一礼,道:“臣妾不敢。”
窦氏冷哼了一声:“过来一同赏花吧。”
付祂应了声,过去替了大宫女的位置,轻轻拖着窦氏的小臂。
身后的妃子们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毕竟她们只在入宫的时候匆匆见了这位传说中尊荣无极的女将后一眼,并未如此近的打量过。
却见付祂神色柔和,除了眼角眉梢有着在战场磨砺多年而终年不去的森然锐意,并不见的有杀伐之色。
毕竟常年征战沙场,刀尖舔血的人,面容总是极为可怖,不怒自威。
“听闻新帝自登基以来边日日宿于未央宫?”窦氏貌似不经意的一问。
付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来折腾她的,她可真是不擅长应付深宫之事。
“是,陛下忧心国事,每每批奏公文至深夜,未央宫离崇德殿近,陛下图轻便,便时常夜宿未央宫。”
谁料窦氏黛眉一竖,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怒气:“新帝纳了妃子,填充后宫,本意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皇后怎能因一己之私,霸占君主,使得宫中其她后妃受了冷落,日日临窗垂泪,思盼帝王!”
付祂一惊,便急急跪了下来,连连认错:“臣妾并无此意,太后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第25章 暗流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付祂额间渗了细密的汗珠,她不知如何面对太后的发难,便只能直直跪着,恳请窦氏消气。
“哀家也是深宫里出来的女人,最知冷暖,今日皇帝待你好的要不得,明日便可弃之如敝履,与其有这心思把皇帝的心霸着,倒不如好好拉拢宫中的姐妹,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独自过活。”窦氏神色冷淡,语气全无波澜。
付祂垂眸:“太后教训的是。”
窦氏仔细打量着她,付祂与刘煜向来聚少离多,对素未谋面的天子生母更是陌生,窦氏也未曾正眼瞧过她。
毕竟窦氏早在付祂之前就给刘煜选了不少良家子女,都被他拒之门外,谁知最后刘煜竟相中了出身无名的一介草莽。
因此窦氏对付祂实在提不起来喜欢。
她挥手屏退了一干后妃,大宫女带着后妃们去了别处,偌大的花苑便只剩了窦氏与付祂二人。
窦氏只神色痴痴地望着那朵牡丹,她开口,声色不禁染了些哀伤:“先帝总是说哀家有牡丹之姿。”
付祂道:“臣妾也这般以为。”
窦氏忽地笑了,她看着卑躬屈膝的付祂,道:“煜儿很喜欢你,哀家看的出来。”
“能得陛下欢心,是臣妾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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