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导航,我告诉你。”叶桑榆指路,车子驶入繁华地段的巷口,“每次都是我给她指路。”
叶桑榆语气轻快,似乎悲伤已经离她而去。
半夏挺佩服她的,当初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吃了太多苦头,走到现在却落下孤单单的一个人。
向总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是会欣慰,还是会更加心疼。
半夏和向非晚在某方面都有一致的想法,希望在意的人,随心随性过日子就好,其他麻烦事,她们代为处理。
如今冬青过世,叶桑榆被迫成长,曾经她们以为的呵护,无形中成了软肋,毕竟她们做不到分分秒秒的保护。
成长是必经过程,谁都没办法躲过。
世上没有后悔药,于是半夏最后深吸口气,无声地叹息。
初雪这天,几个人坐在包房里。
落地窗外雪花飞扬,小孩子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嗷嗷叫。
包房里,鸳鸯锅底咕嘟嘟冒泡,叶桑榆往锅里下菜:“呶,这个是她爱吃的,这个也是,这个还是。”
她说的“她”,一般特指向非晚,大家都知道,她想起什么搞笑的事,笑出声,说:“她不是爱吃菜吗?我就说她老掉牙,牙口不好,她非要逞强吃掌中宝,硌得牙龈出血,跟我说她要死了,让我随她一起去……”
她言笑晏晏说着往事,那句“随她一起去”听得众人心里咯噔。
叶桑榆似乎没多想,继续说:“我就逗她说,我说等你死了,我就找18个老婆,每天换着来,气得她给我夹了一碟子菜,不吃完不让我吃肉。”
半夏抿着唇,撞见林映棠疼惜的眼神,木蓝也偷偷瞟了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她们都希望叶桑榆想开点,好好地活下去,她现在表现得过于轻松,反倒让所有人担心她故意装轻松,只是为了让大家放心。
“最后啊,我是吃了一桌子菜,我的肉都没吃下去。”叶桑榆捞出锅里烫好的绿叶菜,蘸着麻酱料,“这个就算替她吃的了,向非晚,你看好,不用你看着,我自己也知道吃菜的,每种菜吃一颗,我就要吃肉了。”
叶桑榆抖了抖沾满麻酱的圆生菜,纳闷道:“诶?你们怎么不吃,吃啊!”
她继而想到什么,拍了拍林映棠的肩膀:“你等等哈,我让老板给你熬粥了,这老板真不错,特意帮忙熬的,待会你多吃点。”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但又过于正常,反而突兀。
半夏那晚发泄过后,情绪仍旧低沉,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在慢慢调整自己,也听说她准备考京州陵园的编制。
叶桑榆的情绪,在正常和异样里横跳,发泄过后有时看起来特别好,但有些行为又过于反常,搞得她们心里毛毛的,总担心叶桑榆说不上什么时候突然做出格的事。
“对了,半夏,京州陵园那边,我找人问了问。”叶桑榆擦擦唇角,喝了杯小饮料,清了清嗓子,“就是华信集团合作单位里,有和那边认识的,你如果很想去,可以先以临时工身份过去,不好的地方,就是暂时不能交五险一金,福利会比正式的少点。”
半夏点点头,说:“我不差钱,也不是为了赚钱去的。”
叶桑榆夹起一块顶级肥牛,粉白相间,纹理漂亮,落在汤锅里轻轻摇晃,附和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跟她说,她说了,你想去就提前打个电话,你要是干得好,稳定性好,后期还有转正机会,待会我把电话发你。”
半夏点头道谢,她嗔怪地嘁了一声。
“用不用送点礼?”半夏问。
“不用,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叶桑榆语气娴熟,姿态老练,愈发有向非晚的气质,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说话间,叶桑榆手机响了,苏子岑打过来的。
人已经搬到京州了,想约她吃饭。
“你这么麻利,”叶桑榆撂下筷子,无意识地抓挠被子弹穿透的位置,总是说不出的痒,“这也太突然了,为什么啊?”
苏子岑表示说来话长,叶桑榆笑:“那就长话短说。”
苏子岑其实早就想过要来京州,不过是现在付诸于实践了。
“你在杭州不好吗?”叶桑榆挑明直白道,“你来这里,和我没关系吧?”
一点关系没有是假的,苏子岑说关系不大,叶桑榆又问:“那苏稚呢?”
“你还不知道吗?”苏子岑轻声叹气,“她已经被抓了。”
叶桑榆喝小饮料的动作顿了顿,听苏子岑说经过,她联系苏稚是警方接的电话,她才知道苏稚被抓了。
具体事情,苏子岑可以来京州市看守所来了解,电话里不方便细说。
“你来京州,也有苏稚的关系吧?”叶桑榆问。
“是的。”苏子岑故意气呼呼,“你别自恋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才来京州的。”
苏稚的案子,听说已经在走流程,不出意外,法院那边就要开庭了。
可惜是非公开形式,苏子岑也只能先联系律师,她无奈地道:“也只能等到她被判了,我才能探视。”
人生真像是一场笑话,叶桑榆摇摇头:“真是想不到苏稚居然也别抓了。”
她怀疑过,但苏稚毕竟没有伤害她,送给她的壮壮,给她带来很多欢乐。
饭后,窗外的雪还在下。
地上薄薄的一层,留下深浅的脚印。
叶桑榆划拉车盖上的雪,朝着空气吹了吹,笑着说:“好像蒲公英。”
林映棠抬手掸走她肩膀的雪,轻轻推她:“上车。”
“好嘞。”叶桑榆坐进车里,扭头看对面停着的一辆大车,写着XX搬家公司,木蓝坐在后排,扳着副驾驶的椅背,说:“搬家也挺好的,要不然咱们搬进一个小区一个楼里,怎么样?”
林映棠和半夏迅速响应,木蓝眉开眼笑:“到时候咱们一起,也有个照应。”
“我看看。”叶桑榆动过这念头,原因很简单,睹物思人,家里的一切,都会让她想到向非晚。
思念害人不浅,她有时会因为突然陷入想念,站在原地,忘记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那我们先选房子,给你留个大的。”三人都没意见,叶桑榆反对无效,也就随她们去了。
各自回家,叶桑榆和林映棠去看了眼壮壮。
她时常不在家,照顾不精心,索性继续放在Lee这里。
“喝点什么?”Lee还没走近,哈了一声,“吃火锅去了,是不是?”
叶桑榆喝水,Lee指了指小饮料,看向林映棠。
“我也,喝水。”林映棠突然开口,Lee吓得倒退一步,叶桑榆捂嘴笑,林映棠勾起笑:“我,可以,说话了。”
怕她累着,叶桑榆简单说明,Lee替她开心,连连拍她后背,感慨道:“好,太好了,怎么这么好!苦尽甘来啊!”
下午,叶桑榆去了趟江南里,站在门口观望,系统识别,门自动打开。
她带着林映棠进去转了转,往事涌上来,高昂的情绪回落,笑意也有些苦涩:“这里很漂亮?是吧?”
林映棠点头,她惆怅道:“这是她一手打造的,本以为我们可以一起搬进来,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不想浪费她的心意,但是我现在确实没办法一个人住进来。”
“我懂。”林映棠轻轻抚顺她的后背,让她慢慢来。
“这里,有信。”林映棠在门口的电子信箱里看见提示,有一封信件未领取。
叶桑榆满怀欣喜,指纹识别打开信箱,里面是一张明信片,很明显上来自于同一家小店的。
那日向非晚写了四张明信片,她以为有三张是给别人的,看来都是给她的。
之后,叶桑榆又去了枫林园老房子,不出意料,楼下的信箱里果然有一张明信片,写给她的。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回头说:“咱们去趟公司吧。”
公司,果然还有一封她的信。
向非晚很贴心,邮寄到公司的明信片装进信封,保密性很好。
公司的人见了她,都很意外,连忙打招呼。
她没惊动其他人,见了周副总,股东们电话开着,她们开了个电话会议,股权按照约定奉还给各位股东,赵总的那份她继续持有,她也表明态度,当下不参与公司的运营,烦请他们重新选一位执行总裁。
一切处理妥当,她拿了信准备回家。
周副总有心多问几句,见她状态一般,也没敢多问。
关上门,三张明信片挨个看。
都是贴心的情话,那时活生生的人,以去世之后的口吻写的。
她看得眼睛泛酸,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幸运星玻璃瓶,泪水无声地浸润枕头。
爱人离世,一辈子都无法释然的痛苦。
叶桑榆白日里尽量克制悲伤情绪,呈现出快乐的一面。
万一她装着装着,就真得开心了呢?
只是回到家,她又会被打回原形。
她每晚其实都会哭,梦里梦外,泪水不由得她控制。
思念到深处,会产生恨意,恨向非晚“骗”她。
只是那个能让无理取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有时也会痴心妄想地祈求,上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爱向非晚,不再口是心非。
即便有负面情绪,她也要好好地表达爱意。
毕竟,她不是不爱向非晚才如此,正因为爱,才会斤斤计较。
翌日,叶桑榆早起去爬牡丹峰。
林映棠被她留在家里,理由是,她的嗓子不宜呼入太多刺激性的空气,比如说冷空气,又或者雾霾。
“我会跟你随时保持联络的。”叶桑榆背着包,一个人往山上走,她知道后面不远不近跟着向非晚的人。
这帮家伙很忠诚,也不知道向非晚用了什么法子,人都走了,这些人兢兢业业地保护她。
雪昨夜停了,风一吹露出灰土。
清晨冷冽,山间残留的雪还没融化。
路稍微有些滑,叶桑榆扶着树干往上走。
她的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爬到山顶歇息两次。
最后站在山巅,太阳早已升起,金灿灿的照在脸上。
她呼口气,喝口水,从兜里掏出两人婚纱照,比在脸旁,举着手机录像:“向非晚,你看这是哪里?很熟悉吧?是我们表白时的那座山。”
白日里的她,恢复到生气勃勃的一面,像是向非晚就在身边跟她念叨着。
“昨天下雪了,但不大,你看看,都开始融化了。”叶桑榆长出口气,“我们合个照吧?”
叶桑榆先后举着婚纱照和国风照自拍,乍一看灿烂的笑,细看却能看见眼眸深处的哀伤,那双眼不再噙着笑,那笑意也并非发自内心。
她有些懊恼地数落自己:“不就是笑一下吗?怎么笑得那么难看。”
叶桑榆拍了很多次,笑得脸都僵了,恼怒道:“不拍了不拍了,我告诉你,向非晚,就这样了,等我烧给你,你要是觉得不好看,你也得闭嘴,你必须夸我好看。”
11月8号,向非晚的生日。
叶桑榆买了些祭祀的用品,林映棠坚持要跟她一起来,两人一起爬上山。
叶桑榆烧了很多钱过去,也把自己的照片烧过去。
“你收好了,别被人抢走。”叶桑榆嘟囔着,“天冷了,给自己买厚衣服,要是钱不够,再跟我说。”
起初语气平和,后面声音渐渐颤抖,最后只剩下抽泣声。
林映棠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她只能轻轻抱了抱她。
她埋在温暖的怀里,哭着抱怨:“我都跟她说了,生日要一起过,爬也得爬来,她说话不算话,她总是食言……”尾音只剩下哭声,随着风传得很远,哀伤遍地。
临近11月底,半夏终于在京州陵园办理入职。
她上班第一天,去给冬青扫墓。
收音机还在放着经典老歌,隔壁一对年轻夫妇主动打了招呼。
“第一次是晚上来的,真是吓得够呛。”女子淡淡地笑,“后来白天又来过,你还挺有想法,我妹妹喜欢听歌,你放的不少都是她喜欢的歌。”
半夏点头,淡淡地笑了笑,没做声。
她蹲下擦着墓碑,低声细语:“傻蛋,以后我来陪你聊天,你不用整天听歌了,开心不?”
照片里的她们,勾着回忆流淌,半夏说起下葬时,蝴蝶落在她唇角,她笃定道:“那一定是你,是不是?”
半夏擦完墓碑,撕开小零食,坐在旁边陪吃。
“以前不爱吃这些,现在感觉也挺好吃的。”半夏靠着墓碑,笑吟吟道:“你这家伙,挺会吃得嘛。”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了,半夏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摸摸墓碑,像是在摸冬青的头:“乖乖的哈,姐姐要去上班,晚点再来陪你。”
这天晚上,半夏和木蓝已经搬到华信公馆。
楼盘正是华信集团旗下的最高档的,周围配套顶级,小区内部设计一流,所以价格昂贵,受到很多名流和明星的追捧。
叶桑榆进到小区,一路碰见几个大明星,才算是有实感。
“你们几个挺能找啊,找到这地方,”叶桑榆站在17层,木蓝的家,半夏在18层,林映棠的房子安排在19层,“小区内部设施确实不错。”
“你的房子在20层。”木蓝早都安排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叶桑榆摇头:“户型不是都一样的吗?”
“错。”
“这房子贵的原因之一,是每个房子设计都不同,都是限量版。”木蓝勾着她的肩膀,“你的是最漂亮的。”
“啧啧。”叶桑榆啧啧两声,环视一圈,“两层,这得几百平啊?”
房子足够大,内部除了常规的餐厅和卧室等,全部配有健身房、家庭影院和娱乐场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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