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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去，看见明黄色的周筱冰跌坐在山顶泥水，被风雨裹挟一点点往下滑。那声厉喊终结在嘶哑的嗓音里。
梁幼灵知道，尸体被周筱冰发现了。她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田振三步两步窜上山，扶起周筱冰，梁幼灵也赶忙跟上，托着周筱冰另一只胳膊。一上手，她就感觉到周筱冰全身都在下坠，好像魂魄离了肉|体，呆愣愣只剩空壳。何茗离得远些，过来帮扶着周筱冰的背部。
田振把另一只胳膊交在何茗手里，走上前去查看尸体。
天是阴天，本该亮起来的天色罢工了。田振打开手电筒，梁幼灵看见电视布被扯开，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何茗觉得周筱冰状态不对，拉开雨衣的帽子一看：“老师，周筱冰晕过去了。”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赶到，田振去做笔录，让梁幼灵和何茗跟着周筱冰去医院。
周筱冰没什么大碍，就是受惊吓晕过去了，暂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苏醒。梁幼灵去买了饭，回到医院进电梯时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章曦笑说：“梁姐姐，这么巧。”
梁幼灵回头见是他，也惊讶道：“是呀好巧。你也是来探病的吗？”
梁幼灵按了2楼，章曦按了5楼。
章曦说：“不，我来复诊。”
梁幼灵不由看了一眼楼层分布表，5楼是重症医学科、心理咨询室和司法鉴定中心。
梁幼灵：“啊，祝你早日康复。”
梁幼灵注意到，他添了一道新伤。所有的伤口都排列得很整齐，像是阅兵一般横亘在左手手臂内侧、外侧。一排排颜色由深到浅的渐变，就好似突出的纹身一般。
章曦笑了：“谢谢。”
第15章 警局
裴玉廷在家没能睡一个安稳觉，就被警察叫醒了。
如今，她坐在询问室里，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睛。
坐在对面的王开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没想到又见面了。”
王开就是那天周家夫妇车祸现场的王警官。
裴玉廷睁开眼，脊背略微挺直了：“我也没想到。警官为什么叫我来？”
王开盯着她的眼睛：“你认为为什么呢？”
裴玉廷：“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王开：“好，那我问你，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你在做什么？”
裴玉廷：“我在家睡觉。”
王开：“有人可以证明吗？”
裴玉廷：“我家门口装了摄像头，我回家是十二点半，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裴玉廷做事很谨慎，每次兼职回来后，都会取出摄像头的卡修改录像信息。她没有自信到完全不会被发现改动痕迹，但她能有把握原视频绝不会被复原。
这就已经足够了。她要的就是一个“证据不充分”。
王开发了个信息让人去调监控，又问：“怎么认识的周骁？”
裴玉廷反问：“周骁犯事了？”
王开敲了一下桌子：“回答问题！”
裴玉廷把她去墓地扫墓，遇见周骁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开敏锐道：“据我所知，你在云城没有亲戚吧？只有一个弟弟在云城体大上学，你给谁扫墓？”
裴玉廷：“我邻居，二号楼的，以前经常照顾我生意。今年一月份走的，叫钱邠，你可以去查。”
王开便又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王开：“一月份走的，你扫墓那天也不是周年，也不是整八个月，为什么选择那天去？”
裴玉廷：“那天正好有空，又到了老爷子喜欢买的茄子应季，想起来了就去看看。”
王开：“你和周骁之后有联系吗？”
裴玉廷：“有，他问我他父母的事。”
王开：“他父母的事怎么问你？”
裴玉廷：“他以为我是诚沨集团员工。”
王开：“他为什么会以为你是诚沨集团员工？”
裴玉廷：“因为我住和平小区。这个小区以前是诚沨的宿舍，周骁父母就分了一套。他就以为现在还是宿舍小区。”
王开：“那你就让他这么误会？”
裴玉廷：“我说了，他不信。刚丧父丧母，急病乱投医吧。”
王开：“昨天下午两点二十四分，他给你发消息请你去他爸妈家，你没去？”
裴玉廷：“没有，我觉得他执迷不悟。”
王开：“他为什么请你去？他说‘我找到了’，找到了什么？”
裴玉廷：“我不知道，我都没回他消息。”
王开喝了一口水，看了看手机，突然道：“周骁死了。”
裴玉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死了？”
王开的目光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昨天下午死的，推测时间就在跟你发完消息不久之后。”
王开缓缓道：“也就是说，死者最后发出的信息是给你。”
裴玉廷：“所以你怀疑我杀了他？”
王开：“从第四栋走到第一栋用不了多久吧？”
裴玉廷：“我没有出门。”
王开：“监控有修改的痕迹，没法证明你没有出门。”
裴玉廷：“也没法证明我出门了。”
王开：“为什么要修改监控？”
裴玉廷：“我只会卖菜，怎么会修改监控。”
裴玉廷修改监控的所有操作都是在硬盘中处理的，而硬盘被她藏在很隐蔽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便进行不下去了。裴玉廷早有把握——她进的是询问室，不是讯问室，这证明警方没有把她列为犯罪嫌疑人，没有证据。
王开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报过警，说你楼下的邻居涉嫌非法买卖胎盘？”
裴玉廷：“对。”
王开：“没看出来，你正义感还挺强的。”
裴玉廷：“我正义感一直挺强的。”
王开：“我听同事说回访过那个案子，你邻居家里一直没人？”
裴玉廷：“那我不清楚。”
王开：“如果一直联系不上，可以报失踪。”
裴玉廷：“好。”
梁幼灵出了电梯，拎着粥往周筱冰的病床去。一个男人迎面撞了她一下，立马连声说“对不起”。
梁幼灵摇摇头说：“没事。”
撞了人的吴玮岐问：“哦对了，你知道凶杀案目击者在哪间病房吗？”
梁幼灵警惕道：“什么凶杀案目击者？”
吴玮岐：“今天断云县的凶杀案——我是记者，听说她在这间医院，想采访她。”
梁幼灵：“没听说过。”
打发走了吴玮岐，梁幼灵快步走到周筱冰床前。医院病床紧张，周筱冰如今躺在走廊的加床上，还没有醒。
梁幼灵没有把粥放下，小声跟何茗说：“有记者来了，好像在找我们，我说不知道。”
梁幼灵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也不确定吴玮岐口中的“凶杀案”是不是警察盖章定论。总之，她隐隐觉得有些麻烦要缠上来。
何茗皱了皱眉：“周筱冰没醒，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她，我们躲不了。”
吴玮岐和他撞了的少女分开之后，就拨通了一个电话：“老板，有没有更具体的信息？我找不到人。”
电话那头说：“我给你发照片。”
吴玮岐等了一会儿，他的网速不好，图片迟迟加载不出来。吴玮岐去护士台问了医院的WIFI密码，刚连上，他点开图片，一张熟悉的少女的脸显示在屏幕上。
吴玮岐立刻转身冲了回去。
第16章 照片
可是少女已经不见了。
吴玮岐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少女探视的人就在走廊上，如今病人和探病的人都无影无踪。
吴玮岐又冲回护士台：“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举起手机里的照片给护士看。
护士抬头扫了一眼：“不记得。”
吴玮岐如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医院乱撞，路过一个岔路口，一台病床拐出来，被他迎面撞上。
吴玮岐双手合十，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推着车的是带着口罩的一男一女和一位护士，男生说：“没事。”
吴玮岐正要走，突然又转过身：“你……”
戴口罩的少女身体微微一僵。
吴玮岐激动道：“可以采——”
少女头摇成波浪鼓，说：“你认错了。”
吴玮岐连忙走过去：“不会认错，就是——”
少女拔腿就跑。
吴玮岐穷追不舍：“就耽误你几分钟！”
护士气到大喊：“不要在医院奔跑喧哗！”
梁幼灵在心里疯狂道歉，她也不想在医院里跑步。
但一来她不想被采访，录音和照片都不想留下，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采访了还有可能被凶手盯上。二来她需要引开这个执着的记者，不让他打搅周筱冰。于是，才想出了这个下策——先把人带出医院再说。
吴玮岐气喘吁吁地追着梁幼灵下楼，又追着她出了医院大门。
吴玮岐：“就……采访五……呼……分钟……别跑了……”
梁幼灵脚步不停，回了一下头：“你真的认错人了！别追我了！我喜欢跑步，喜欢锻炼！”
吴玮岐信誓旦旦：“不……不可能！不可能认……错。”
梁幼灵：“为什么不可能啊？”
吴玮岐：“我，呼……有你的……照片……”
梁幼灵突然停下了：“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吴玮岐站定喘气：“人脉，人脉。”
梁幼灵：“拍到我在现场了？”
吴玮岐：“对，对。”
梁幼灵：“既然是我的照片，我有权利要求你们不张贴报导出来吧？”
吴玮岐：“呃，这个……”
梁幼灵抿了抿嘴，又问了一遍：“我有这个权利吧？”
吴玮岐似乎是想了一想：“有，但你可以接受采访吗？我们给你用化名。”
梁幼灵：“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采访我没有用的。”
吴玮岐：“没事没事，我们没素材，写啥不是写。”
梁幼灵：“……”
梁幼灵无话可说，拔腿又跑。
吴玮岐：“哎，哎！别跑啊……”
梁幼灵跑出一百米，回头看见吴玮岐又追了上来，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点跑累了。
然而，就在这一回头的功夫，再转回头时，梁幼灵撞上了一个人。
她第一反应是：今天怎么不是撞人就是被人撞啊。
那人被撞的是背部，却反应迅速地转过了身，一把托住了梁幼灵的手臂。梁幼灵没有刹住，惯性使然，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
梁幼灵连忙抬头：“对不起……”
看见了一条带疤的断眉和很港的俊脸。
梁幼灵惊讶：“裴姐？”
她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裴玉廷身上很香。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味道，是瓜果蔬菜的清香，像是身上氤氲着保湿的水气。
她的视线越过裴玉廷的肩膀，看见了神圣的警徽。
——裴玉廷刚从警局里出来。
梁幼灵从记忆里刚刚被她忽视的背景音里拎出来一句话：
“周骁的死如果证实和你没关系，我会为我今天的怀疑对你道歉。”
以及，裴玉廷被她撞散的那句：“不用，习惯了。”
第17章 吊瓶
吴玮岐终于追上，站在旁边弯着腰，嘴里喘着气说不出一句话。他一手撑着大腿，一手作出尔康手的姿势，努力抬头用眼神示意梁幼灵别跑了。
梁幼灵从裴玉廷怀里退出来，对吴玮岐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不接受采访。”
吴玮岐缓过来了：“我也是打工人，你体谅体谅，都不容易。”
一旁的裴玉廷忽然问：“什么采访？”
吴玮岐这才注意到裴玉廷，女人很高，又穿着风衣，耷拉下眼皮看人时显得有点凶。
吴玮岐觉得她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吴玮岐：“关于断云县凶杀案的采访。”
裴玉廷皱眉，肉粉色的疤痕也微微折出痕迹：“什么凶杀案？”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开已经进警局里去了。
吴玮岐：“就是今早挖出尸体那个，这位——小同学在现场，她知道的。”
梁幼灵还无意识地攥着裴玉廷的袖子，没有松手：“我不知道。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吴玮岐还想说些什么，裴玉廷问：“你是哪家报社的？”
吴玮岐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呃，我是做自媒体的。”
梁幼灵瞪大了双眼：“那你骗我说是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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