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说得有理,不过我想晋王也很期待我这位皇叔出手的。”
几人没有在说话,事已至此,他们几个虽然不知道李长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按吩咐办事就行了。
“行了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我出去一趟。”
李长泽打量着那方墨,突然毫无征兆地起身往内室走去,过了片刻出来时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特意换了件新做的墨蓝色长袍。手上拿的一个镜盒,他把那方徽墨装了进去。
还没有走的卢飞见状煞风景道:“殿下,贺公子有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上次还送了好几支紫豪笔给祝安让他练字玩儿,祝安桌上就有这么一方墨。”
李长泽心情颇好地吹了吹镜盒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你懂个屁。”
他看了眼天色,没再多话:“走了。”
卢飞见纪风要跟上去,抓住他的手说:“诶,你说这以后不住东宫,倒是方便了咱们殿下去夜会贺公子哈。”
纪风面无表情扳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跟祝安这么熟了?”
第80章 会面
冬日里的鲤鱼池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被落下来的雪密密实实的覆盖,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出来夏日里日影摇曳鱼游浅底的趣味。
宋景章近来得了准许,可以在府中四处走动, 他没精打采地坐在长廊下, 身上裹着一件狐皮大氅, 露出来的脸上瘦了一圈,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结冰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前觉得明王府瑰丽大气,比他们宋府不知道宽敞漂亮多少倍,还暗自得意自家妹妹得了个好去处,可现在却是他呆在这里,不伦不类,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他已经从下人的口中听到了关于科举舞弊案的原委了, 他的父亲从前也是一个穷书生一举中榜娶了恩师的独女, 虽然有几个小妾, 可儿女却只有他和宋景如两人, 他曾洋洋得意父亲母亲感情和睦, 家宅安宁。
可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这些天宋景章总在想要是朝廷处决的时候把他也带上,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儿了。砍头,流放,怎么都行, 进邺狱也可以, 总好过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生不如死的活着。
大雪纷飞, 管家匆匆走进院子,分明是寒冬腊月他却满头大汗, 看见宋景章坐在池塘边上,松了口气跑过来道:“宋公子,你怎么独自来这儿了,王爷今天心情不好,一会儿可能会来找你,你准备准备吧。”
“宋公子?”
宋景章反应淡淡地点了点头,管家这才放心离开,刚要走,又被宋景章叫住。
“许管家。”
“宋公子有什么事儿?”
“李珩衍在哪儿,带我去找他吧。”
管家面露难色:“这……”
宋景章已经起身:“走吧,也省的他再走一趟。”
许管家见状只好赶紧拿过旁边的伞撑开追了上去。
雪日难行,入目皆是大片纷白,垫在地上的雪几乎没过人的脚踝,他们走了许久才到李珩衍的书房,远远地就看见两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他们和宋景章擦肩而过,宋景章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是刑部尚书沈岳。还有工部尚书萧贤举,以及……萧逸。
“宋景章,好巧!”萧逸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刚要说话就被萧贤举拉着走了,身后还传来萧贤举的呵斥:“看什么看!”
“打个招呼不行?”萧逸语气不耐。
“不行!”
萧贤举一听到自己儿子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就生气,就算宋进桓首鼠两端背叛李珩衍,现在的宋家不复从前风光,可宋景章还能好好呆在明王府,李珩衍对这个宋景章的态度扑朔迷离,他们不该招惹的就不招惹。
就是想要说风凉话也不该是现在在明王府,李珩衍的眼皮子底下。
“萧逸怎么在这儿?他是第一次来?”宋景章声音有些发抖。
许管家道:“刚好他们出来了,公子进去吧。”
宋景章站在阶下,细碎的雪屑钻过油纸伞粘在他的眉毛和发丝上,大门从里面打开,李珩衍披了件和他同色的大氅,神情冷倨。
宋景章:“所以连萧逸都是你的人?”
摆在眼前的事实,非要多此一举来问,李珩衍根本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你来干什么?”
宋景章深呼吸了一口气,从他冷漠的口吻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发寒,但还是强自镇定对李珩衍道:“今日是我妹妹的生辰,我想见她。”
许管家听罢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抬头看了眼李珩衍。
李珩衍似乎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走上前来站在台阶上伸手替宋景章拂去身上的碎雪,手指下移拉住宋景章的手带着他往里走:“进来。”
管家识趣的守在门外。
宋景章知道李珩衍这是什么意思,和他上床而已,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和谁睡不是睡,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很坦然面对这件事了,只要把李珩衍伺候好,大家都好过一点,哪怕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是他。
书房内暖意融融,宋景章三两下脱的只剩下一件里衣,又自觉给李珩衍脱去外袍,手伸到李珩衍腰带处时突然被他抓住往前一带,李珩衍的声音比他的手还冷,捏着宋景章的脸问:
“宋钰,你刚才在想什么?”
宋景章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答:“我在想怎么伺候王爷?”
“扶风楼的常客,会玩的花样很多吧。”
宋景章看着他,下意识脱口刺了一句:“就是没再男人身上用过。”
李珩衍眼神骤冷,捏着他下巴的手陡然用力,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哥哥比妹妹懂得多,也应该比妹妹有趣的多。”
李珩衍的嘲讽不留情面,宋景章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气得眼眶发红,不过这次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挨着自己强扯出一丝笑来。
书房里的床没有那里的大,李珩衍要折腾人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羞辱宋景章仿佛能给他带来极大的乐趣,哪怕是在床上他也永远都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强势又冷漠。
贪婪是□□,他接受,却从来不会放任自己放纵。
每当这个时候宋景章就无可避免的想起他从前在扶风楼的一些姑娘,她们卖巧讨笑放浪形骸,现在的自己和她们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他从来都是个纨绔子弟,什么都不懂,顺从身体去享受是他的本能,可每次面对李珩衍那双始终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到最后丑态百出的只有自己。
许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时辰后,房间里传来一阵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他早有准备,仍旧恭敬地站在门前,无声警告路过好奇抬头的下人。
李珩衍看着宋景章恼羞成怒的模样:“砸吧,不够我让管家再送些过来。”
“李珩衍,你明明……”宋景章气得脸色涨红,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珩衍。
“我方才可什么都没答应,”李珩衍打断了他,”宋钰,你要知道现在宋家是个什么情况,如果不是我,就你这个样子,不用等到流放,能不能活着走出天牢还不一定。宋景如是我的王妃,旁人不敢拿她怎样,只不过是送她去了别院,她却和外人里应外合在朝中参我,是我对你们太好了,让你们兄妹都这么放肆?”
“李珩衍,你无耻!”
“你第一天认识我?”李珩衍不痛不痒反问。
宋景章怒不可遏抬腿踹去,脚踝被人稳稳接住,李珩衍手上使劲,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到面前,声音变得低沉许多:“看来你还不累。”
***
“徐家家眷被判处流放,公子今日去送那位徐公子了吗?”扶风楼的一个房间里,卓小宛带着几分好奇问。
贺景泠临窗而坐,今日他穿了一件月白色裘衣,俊逸的脸上带着的温和的笑意,他拿起面前的茶抿了口放下,只是眼中情绪不明道:“青阳郡主去送他了,我没打算去。”
卓小宛:“青阳郡主这个时候去送行也是仁义。”
“公子,人带到了。”门外,锦娘的声音传来。
卓小宛看了贺景泠一眼,转身去给她们开门,锦娘带着一个清俊的书生走了进来。
那书生见到卓小宛也在里面,显然愣了一下,忍不住又往她那儿看了好几眼,直到锦娘他们离开。
“你来了,坐。”贺景泠冲他比手示意,“伤好了吗?”
霍子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点了点头:“承蒙公子相救,已经大好了。”
他回答后人却没有坐下,而是一脸正色地对着贺景泠拱手道:“公子为子犹报仇,为天下学子讨了一个公道,子犹在此谢过。”
贺景泠眉头微挑,给他倒了杯茶:“霍兄过誉了,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霍子犹:“君子论迹不论心,贺公子救我一人为私,救天下学子为公,无人知亦是天下知。”
贺景泠:“文德门惨案过去不过数日,我这样的人,可谈不上一个义字。”
霍子犹微笑说:“凡是总有取舍,也总有意外,贺公子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
贺景泠来了些兴趣,脸上的笑意放大了些,其实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霍子犹,对他的印象多少有些刻板,如今看来他没看错人:“怎么说?”
霍子犹身上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布衣,,但身姿笔挺,样貌端正,做事说话更是一丝不苟。如果没有科举舞弊案,他原以为霍子犹会和徐仲先是一路人。
霍子犹道:“霍某不才,虽只是个身无长物的穷书生,可对自己的才学尚有几分自信,几次落榜之后我曾暗中结交了几个中举的进士,纵然狂妄可也自认经史策论不输他们,十年榜上无名,非为我之过,患在朝廷也。
“后来我和几个同侪被诬陷入狱,官服不准我们在参加科考,直到后来被赶出祈京,他们视我们为蝼蚁,偌大的祈京城竟无处伸冤,如果不是公子施以援手,恐怕我这辈子都无缘殿试了。贺公子年少成名,身世坎坷,如果不是心性坚定之人,怎么还会回到祈京城授人以柄呢。”
“我喜欢听人夸我。”贺景泠看着他,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霍子犹,我看过你的文章,我曾自认才高,可你那篇《均田论》我至今难忘。”
霍子犹惊讶:“这还是我乡试那年所作,家中贫寒,那不过是一些穷人异想天开的言论。”说罢他自嘲似的笑了下。
贺景泠:“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户,天下大同难得,但百姓想要吃饱穿暖不是奢求,富户连天阡陌,穷着却无立锥之地,《均田论》不是异想天开,是大齐急需改变的现状,当时的考官若是没有看到你文章中的价值,你又怎么拿那乡试第一。”
霍子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虽然除了读书一无是处,可也不是迂腐守旧之人。
贺景泠和霍子犹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他知道这个霍子犹适合那里:“朝廷明年再开恩科,贺某先在这里预祝霍兄蟾宫折桂。”
第81章 衷肠
门刚推开里面的手就伸了出来, 把门外的人往里一拉然后迅速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像是练了无数遍。
李长泽抵着他,目光黑沉沉,打量着他:“风寒好了?”
贺景泠无奈点了点头。
“人可好了?”李长泽又问。
这话问得莫名, 但贺景泠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上次走的匆忙, 虽然没细说, 但以李长泽的敏锐,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贺景泠的心思。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气息,贺景泠早就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离贺承礼去世的那晚已经过去那么久,明明看起来早就没有所谓。
可每每午夜梦回他总梦见许氏和贺承礼五官狰狞地朝他伸手,他拼命地跑,好不容易在前面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地喊着“大哥, 瑶华”, 他们转身的时候却冲他温柔一笑, 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
他藏着的这个秘密叫他注定惶惶一生, 可是什么时候, 各取所需的话就悄然在他心里变了样。或许就为了这一句“人可好了”吧。
贺景泠恢复了神色, 懒懒答他:“都好了。”
李长泽蹭着他的面颊:“我等你许久,去哪儿了?”
“与人相谈甚欢,回来晚了些。”贺景泠悠哉笑道。
李长泽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语气危险地问:“谁?”
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骨一路向下, 贺景泠拿眼瞧他,嘴角弯起:“男人。”
“男人?哪儿的?”
“你猜。”
李长泽捉住他作乱的手, 用了劲儿,贺景泠抽不开。他倾身在贺景泠脖颈间嗅了嗅:“好香啊, 扶风楼的男人,三郎,我要醋了。”
房间里黑灯瞎火的,虽然看不清李长泽的表情,但贺景泠完全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对应上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他仰脸碰到李长泽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一触即分,像是诱哄:“别啊,我这不回来了嘛。”
李长泽声音沙哑,得寸进尺搂住他的腰:“还不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三郎要好好补偿我。”
“情郎。”贺景泠轻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觉得好玩儿,又叫了一遍,“这个称呼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李长泽手上用力,在他的后腰处摩挲,眼神幽暗,凑近贺景泠亲了一下,说,“我喜欢三郎叫我……夫君。”
贺景泠戏谑地看着他,黑暗中的人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些轮廓,他抬手捧住李长泽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大氅落地无声,柔软的地毯上就是赤着脚也不会觉得冷,屋中有暖炉,李长泽还是不敢大意,宽大的手掌锢着人的腰,源源不断的热意隔着薄薄的衣料钻进人的皮肤,腰肢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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