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使是商陆。
欧阳越大步上前,对着张译如躬身作揖:“阁老。”
“欧阳副使,怎么,今天不当值吗?”贺敏之阴阳怪气问了句。
欧阳越:“我乃羽林卫副指挥使,官居四品,还轮不到你个小小郎中来质询。”
“你……”贺敏之拂袖冷哼。
张译如道:“欧阳副使,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欧阳越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三年前,当时祈京因为信王谋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羽林卫指挥使林野察觉事有不对,意外之下注意到了贺景泠,说来奇怪,自从五年前这个贺景泠回到祈京,祈京就风波不断,舞弊案,贪污案,一桩桩一件件,林指挥使多番探查下最终发现都与贺景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最后才会将他捉拿归案。”
“既如此,现在贺先生好好站在这里,想必也没查出来什么确凿证据,所谓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过度揣测而已,欧阳副使,老朽说的可对?”一直没有开口的周臣兴突然出声。
霍子犹冷脸附和道:“前羽林卫捕风捉影随意断案之事还在少数吗。”
欧阳越没想到这个周臣兴竟然会出口帮贺景泠,立刻道:“贺景泠是何许人也,连陛下都被他蒙蔽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抓住他的把柄,我能查到许氏身上也是偶然,细查之下越发心惊,后来经过多方求证才确定了许氏的身份。再联系当年贺从连惨败,一切都说的通了。”
他没明说,但就是这样意味不明的话才更让人产生联想。
这时候,外面突然变得嘈杂,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太后娘娘到!”
众臣顿时惊讶起身,朝着入门处跪下,齐声道:“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董云萝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不知太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太后娘娘赎罪。”张译如恭敬道。
董云萝上前拉住他的手:“阁老快快请起。”她语气真诚,不到五十的脸上略施粉黛,在满身金玉的衬托下尽显华贵。
她的目光越过张译如,看到了身后的贺景泠,神情微变。
“哀家刚回京,听闻众卿受邀来了学士府,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特地来看看,没想到贺先生也在。”
杨敬立马上前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董云萝越听脸色越怪。怎么说她也是北晋人,这种时候,其实不掺合才是最明智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娘娘想要显示自己忠于大齐的决心,上前几步道:“哦,是吗,贺景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霍子犹着急地说:“太后娘娘,此事纯属无稽之谈,贺先生……”
“我问的是贺景泠,你是何人,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
“太后何必迁怒他人,不妨听欧阳副使把话说完。”贺景泠显然已经冷静下来,先他一步回京的杨敬,早有准备的欧阳越,还有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的张译如,今日种种,不过是一场为他而设的局而已。
“见了哀家不起身跪拜,好大的胆子!”
今日在场都是朝中大臣,董云萝料想贺景泠也不会胆子大到连样子都不装一下。就连皇帝平时在她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他贺景泠凭什么这么张狂。
不过,显然她料错了,贺景泠还真没想装。
“见君不拜乃是陛下金口玉言,太后娘娘是第一次知道?”
董云萝被他堵的哑口无言,脸色发青。欧阳越见状,趁机道:“太后娘娘,经过微臣多番查证,终于找到了证据,斗胆请太后娘娘做主。”
欧阳越接收到董云萝的眼神示意,立刻直起身体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进来吧。”
说罢,进来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她低着头,卑微地跪在董云萝面前:“妇人见过各位贵人。”
“梅姨?”贺景泠终于起身了,他缓步走到那妇人面前,朝着妇人看了眼,那双眼睛始终始终平静无波,“你还活着。”
叫梅姨的妇人明显愣了愣,没有抬头,低声颤抖着叫道:“小公子。”
欧阳越道:“她是当年将军府的婢女,将军府被抄后府中奴仆尽数发卖,她在被发卖之前一直贴身伺候许氏,北晋暗卫组织中洛门女子在受过特训后被送往各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士绅商贾府中收集情报,为了不留下把柄她们身上并没有什么共同点,但唯有一样,这些女子被派往各国前会被种下一种名叫流陉的蛊毒,服用过流陉蛊的人每月十五发作一次,并伴随着的副作用会导致常年咳嗽,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她们患有咳疾。”
“对对对,夫人常年咳嗽,叫了大夫也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而且好些次十五月圆夜夫人都不让人伺候,就是将军回来也不让进屋。”
贺敏之:“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妇人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话你们还当真了,可笑至极。”
欧阳越道:“谁说我只有一个证人。”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高高举起,“这本画册是前羽林卫暗探在北晋九死一生取得,我手上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画的都是北晋潜伏在大齐境内的探子,其中刚好就有许氏,此乃皇室机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拿出来,可这个贺景泠既然冥顽不灵,那也只好拿出它了,铁证如山,贺景泠,你还不认罪!”
董云萝像是气昏了头,一把夺过欧阳越手中的册子拿来作势翻了翻,她是见过许氏的,自然认得那张和贺景泠极像的脸。她直接将册子扔到贺景泠身上,义愤填膺道:“来人,还不将他拿下!”
“谁敢!”于殷利剑出窍半寸,毫不畏惧对上董云萝的视线,“太后娘娘,于殷得罪了。”
董云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此子误国,你要助纣为虐吗?”
“太后娘娘,您也是北晋人,”于殷丝毫不理会董云萝因为他一句话而青白交加的脸,对着冲进来的侍卫一字一顿道,“你们想仔细了,贺先生可是陛下最看重的人。”
张译如语气沉重:“若不是证据确凿,我等今日也不会甘愿冒着违背圣意的风险做此忤逆之举。”
“我说呢,原来是早有预谋。”贺敏之又忍不住插嘴,嘲讽道,”也是辛苦你们谋划一场,盯着我们回京的具体时辰,还专门把被陛下送去雍城的太后娘娘请了回来,藿兄,你说好笑不好笑,中州发生这么大变故,干正事的时候没有他们,现在事情搞定了,所有人都蹦出来当忠臣了。”
杨敬:“贺慎语,太后娘娘面前,你也敢放肆。”
“事关我贺家清白,难道我还要站在一旁事不关己任由你们污蔑吗?”
“贺景泠是许氏的儿子,许氏是敌国暗探,他贺景泠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问题,而且他当年回京的动机本就值得怀疑,一味接近陛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杨敬激动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义正言辞的指正刚刚说完,所有人都还沉浸其中没反应过来,一道笑声突兀地响起,讽刺的意味毫不掩饰,准确无误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好笑,”贺景泠低头理了理衣襟,抬眼看向众人,眼尾上扬笑意不减,“太好笑了。”
第101章 车裂
董云萝斜眼盯着他:“你笑什么?”
“叛臣, 贼子,”贺景泠似闲庭信步般走入人群中去,和他目光相触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我若真是, 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也能抓住我的把柄?”
“贺煊, 莫要太嚣张!”张译如脸色难看至极。
“阁老, 你要知道,我已经很收敛了。”贺景泠好心提醒他,“我贺景泠行事一贯如此,从前这样,而今亦然。”
他最后走到杨敬面前,漆黑的眼睛浮现出些许笑意,就这么看着他无端有些渗人:“杨敬,不可否认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你确实有些本事, 在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后, 选择先发制人抗旨回京, 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联络张译如等一干老臣替你出头, 不过……”他笑出了声,“杨大人,不知道是谁给你的错觉, 让你以为我贺景泠是那么好拿捏的人。”
贺景泠靠近他, 用仅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你猜猜,你背后之人让你出头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你的命还是我的命?”
莫名地,杨敬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脸色骤变,嘴唇带着不自觉地颤抖:“你……贺贺景泠,嚣张至极!狂妄至极!!!”
张译如听出他话中有话:“贺景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起光不过是区区州官,哪儿来的通天本领拿到朝廷交给禁军的路线图,他上面必然是有权力更大的人。早在黄起光被捉拿归案的时候我就放出了消息,他背后的人做贼心虚不敢在中州再有什么大动作,又还怕黄起光他们真的吐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可黄起光被我看得太死他无从下手,定然只有想法设法回京再寻出路,杨大人,你说是吗?”
杨敬虽然聪明,可关于当年的事绝不是凭他的能力能查到的,此事本就是一摊烂泥,能让人查出什么所谓的证据来简直天方夜谭。杨敬能说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背后之人心思深不可测,能凭着蛛丝马迹发现了什么。甚至推断出来和事实相差无几的结论。
但是,他们不会有证据。
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他们在诈他,在赌真相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刻他方寸大乱,众口铄金,他贺景泠再无翻身之地。
“巧言令色,好你个贺景泠,”杨敬的目光几乎要将贺景泠生吞活剥,“献媚讨宠,无怪乎此……”
“当年邺狱中就已经领教过他贺景泠的厉害了,何必与他逞口舌之快,许氏之罪证据确凿。贺景泠还能翻了天不成。”欧阳越道。
“行了,贺景泠,你若是有冤,便拿出证据来,若是百口莫辩,不如束手就擒,你服侍宴儿一场,哀家不会太为难你的。”
董云萝似乎急迫地想要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和权力,口吻轻蔑中带着施舍。被人高高捧起的日子过惯了,已然忘了凤栖宫中日日面对冷砖残瓦的那些年。
贺景泠笑了笑,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或者根本没认真听,正欲说话,门口再次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走进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睿亲王?”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惊:“见过王爷。”
睿王李焕,字锦堂,先帝兄弟之一,青阳郡主的父亲。
这位王爷才是真正的逍遥神,风流成性不求上进,也是李长泽现今唯一活着且安享富贵的皇叔了。
“见过太后娘娘。”李锦堂恭敬道。
董云萝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李锦堂,冷硬的面色缓了缓:“皇叔怎么来了这里?”
一直不见踪迹的卢飞出现在贺景泠身后,不动声色和他对视了一眼。
李锦堂笑得如同弥勒佛,脸两边的肉挤在一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急不缓道:“听闻贺先生回京了,本想去府上拜会,结果贺府的家丁说贺先生来了这里,便寻过来了。没想到学士府这么热闹,大家都在,是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吗?现在可讨论完了?”
众人脸色古怪,这个睿王从来都是不理朝政,一心钻研风流道的人,什么时候和贺景泠有交情了?
杨敬朝着李锦堂拱了拱手:“王爷,怕是今日贺景泠没法离开了。”
“哦,这话怎么说?你们是要为贺先生设庆功宴吗?虽然中州得以安定贺先生功不可没,可贺先生素来不是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人,而且边患未平,怕是贺先生也没那个心思。”
他这一番话说的方才那些跟着起哄的大臣莫名脸热,心虚地垂下头看着脚尖,也不吱声了。
欧阳越:“王爷想岔了,有确凿证据表明贺景泠的母亲许氏乃是北晋暗探,当年平凉关一案还没重新清算呢,贺景泠自从回京之后种种行为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明白,我等有充分理由怀疑他也是北晋暗探,回到祈京就是别有用心,正在受审呢。”
董云萝已经坐到了原本张译如的位置,李锦堂自顾自坐在她下方,看着左右大臣,听罢好奇地说:“这么多人来审贺先生啊,谁举报谁作证?刑部不在,大理寺没来,你们谁审理此案呐?兹事体大,可有传信说与陛下?”
面对李锦堂的一连串发问众臣一时哑口无言,摆明了睿王是要帮贺景泠,偏偏在这里他和太后的辈分最大,太后对上李锦堂,这个唯一在先帝手上活到现在并且富贵安逸的王爷,嗯……
董云萝脸色也不太好:“事发突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事先没有告知旁人。”
“事先?那这些都是事先知道的了?”他指着一干大臣问。
张译如沉着脸道:“王爷,事关国政,还望王爷不要轻忽。”
“阁老说的是,”李锦堂朝往后一靠,很好说话的模样,“本王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你们继续吧,本王就在这里看看。”
“继续,方才说到哪儿了?”贺景泠接过话来,“哦对了,说到杨大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了。”他信步而行,“黄起光被捉拿归案,有人昼夜难眠,几次三番试探我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杨大人,你指腹间还残留着截下的我昨日传去北边的信笺的墨迹,那是我特意用徽墨写的,没晾干就收起来了。”
杨敬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接着反应过来被耍了,顿时大怒:“贺景泠——”
屋中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杨敬重新拿出来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墨渍的痕迹。
贺景泠愉悦地笑了,这份愉悦冲淡了那张苍白的脸上原本的阴郁,显得那份笑格外真诚,他似乎才意识到这么取笑别人是不对的,稍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方才说错了,虽然到杨大人手上的时候墨迹早就已经干了,可那徽墨难得,香味也不同寻常,杨大人再闻闻,手上有没有沾上。”
杨敬怒视着他,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话都要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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