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空气凝固。张韫知每天搬砖压豆腐也不是白干的,他力气很大,肱二头肌发力时会凸起两块结实的肌肉,轻松扛起140多斤的李维漫,还能游刃有余地绕着小莲藕市场跑两圈,更别提在他眼中一碰就碎的沈徕了。
沈徕一屁股撂在了一米开外的地上。地是泥土地,几分钟前泼的水殃及此处,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沈徕摔倒时下意识伸手支撑,没撑稳,手掌贴地打了个滑,整个人向后栽倒。倒下去的重量压在腕骨上,只听“嘎嘣”一声脆响,沈徕的手被折成一个扭曲的状态,白净的颈子也溅上了泥点。
亲了个嘴差点把命给搭进去,沈徕疼得龇牙咧嘴,整张俊脸都变了形。顺遂的三十二年人生里,眼前吓呆了的小傻子大概是他经历过的最大的坎。
“张韫知,”沈徕叫他,没叫动,张韫知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只剩下一堆骨头拼凑成人体的模样。沈徕忍痛爬起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他贼心不死,趁小傻子吓呆的空隙,伸舌头钻进他微张的嘴里,抵着上颌轻舔了一圈。
沈徕用舌头把张韫知飘走的魂勾回来,张韫知叫他舌头舔得发痒,缩着肩膀嘿嘿笑了两声,又忽然捂紧嘴巴,口齿含糊地告知沈徕:“不能吃舌头,吃掉舌头张韫知就能不说话了。”
沈徕不说话,只忍着疼痛笑,他觉得有些词语很神奇,比如“可爱”。脑海中第一次蹦出这个词,沈徕觉得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是惊悚的,但“可爱”这个标签被贴过一次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出现在张韫知头顶上,导致沈徕每次看见张韫知就像看一个会移动的词语。还是最大号的。
“那能吃嘴巴吗?”沈徕退而求其次,用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深深凝视着张韫知的,他知道自己哪里好看,更擅长使用。
果然,在沈徕温柔、长久的注视下张韫知的脸迅速蹿红,连带着后耳根一起。他整张脸发烫,身体燥热,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被打湿的刘海掩盖。
“嗯……嗯……”吃嘴巴他也有点害怕,沈徕喜欢用牙齿啃他,他嫌疼,但拒绝沈徕于他而言似乎更难,张韫知陷入了纠结……
“受伤了,沈徕的手受伤了。”张韫知思维混乱,决定像个大人一样,不着痕迹,转移暧昧的话题。
第27章 后记13
“各组工作人员已到位!”
“演员已就位!”
“电影《归途》二十七场三镜二次——action!”
只要是不可见人,只要是它存在,就算被藏得再好、捂得再严实,也不能有半分松懈,否则只要露出点线头,顺着线头轻轻一拉,织好的秘网瞬间暴露无遗。
秘密的暴露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夏一淼的妈妈敲了他的门,询问是否可以进入?
夏一淼收了和李昶的照片,打开了门。
“小淼。”妈妈只是这么叫了一声,夏一淼却瞬间汗毛倒竖,后背渗出冷汗。
称呼一样,语气一样,所有的所有都一样,不,眼神不一样,夏一淼慌乱的想着,仅仅是几秒的功夫,他清醒过来,他曾经无数次地想把秘密撞破,他甚至拉着李昶在和他们一层之隔的门外接吻。
他想让人发现,想让人知道:李昶爱我,我更爱他。
他如愿以偿了,他对妈妈露出俏皮的笑,他说:“您知道了啊,可惜……”
可惜秘密没能从他口中败露。
他挨了一耳光,这一耳光估计他妈用了全部力气,他的耳朵嗡嗡响,他的嘴角溢出血,他可笑又可悲地想:他们没法相爱了。
早知道藏好一点,秘密没有了,他的阿昶要伤心了。
该怎么办呢,夏一淼滑坐到地上,舔去嘴角的血。
不如殉情好了。
不不不,阿昶最怕疼了,阿昶要好好活着啊。
活着……活着再去爱别人吗?
这似乎是个难解的题。
夏一淼咂咂嘴里恶心的铁锈味,癔症似的笑了起来,嘴角牵动带起疼,他却无所觉,躺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他有个好主意。
“ok!”
“过!”
*
沈徕看着监视器里“夏一淼”疯癫的模样,不由转头打量了一眼郑明扬。
沉稳、成熟,沈徕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夏一淼”的影子。
“‘夏一淼’的性格跟郑明扬像吗?”
许傅揶揄他:“哪位神仙告诉你"夏一淼"是郑名扬的?”
沈徕:……
“妈的,递剧本的时候你他妈倒是全他妈交代清楚啊。”
沈徕哪里知道,不但沈徕不知道,全剧组的人除了编剧和导演就没人知道。沈徕接了本子也只听许傅提了一嘴‘此故事有原型,编剧本人哦’,他根据结局对号入座,还错了?
“不是他。”
沈徕耐心告罄,没好气道:“搞什么啊?”
“想知道?”许傅招招手,示意沈徕凑近点。
沈徕遵旨。
“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呗,你最近不是跟老郑哥俩好吗,你问他,他还能不说?”
沈徕咬牙切齿:“……你是个人。”
许傅点头认同:“嗯,俺是绝世大好人。”
第28章
疼痛感在张韫知的提醒下再次袭来,沈徕咧着嘴倒吸一口气。
“沈徕,”张韫知小心翼翼伸出手,像触摸一朵柔软的云一样,颤抖着指尖在沈徕的手腕上轻轻碰了一下,他怕下手重了沈徕疼,只碰到细软的汗毛就迅速收回,抠弄着虎口不知所措。
他说他要保护沈徕,他没有做到,他推搡沈徕,害沈徕受伤,他为自己说过的豪言壮语感到羞愧。嘴角沮丧得快要垂到地上,张韫知眼神闪烁,甚至不敢抬头,有点逃避的意味。
他知道这是错误的。
九岁的张韫知在和李维漫玩闹的过程中不小心推了李维漫一下,李维漫没站稳,从院子里的小台阶上摔了下去,额头磕在台阶上,从鬓角滑下来一道血。
张韫知看见血吓坏了,他抛下受伤的李维漫跑进房间,躲在衣柜里抱着膝盖不停啃咬,他听外面的李维漫爆发出刺耳的哭声,吓得紧紧捂住耳朵,边流泪边用脑袋不停撞击着衣柜的背板,嘴里只机械性地重复着李维漫的名字。
直到沈梦回来。沈梦贴着衣柜坐下,耐心地敲了敲柜门,“张小默在吗?”
“……在。”张韫知很久才小心应了一声。
“张小默,已经发生的事情靠躲起来就能当作不存在吗?”沈梦问他。
“维漫受伤,流血,张韫知怕。”
“怕什么?”沈梦道。她不给张韫知回答的机会,又说:“做了错事害怕承担责任最叫人瞧不起。你害维漫受伤,就要去给维漫道歉,求得他的原谅,不是躲在衣柜里,做一只没有胆量的缩头乌龟。”
“对不起,张韫知错了,请沈徕原谅。”张韫知害怕沈徕不原谅自己,但他更怕做了错事没有承担的勇气。
他心情忐忑地道歉,闪躲的眼睛逐渐聚焦,他不敢看沈徕的眼,便盯着沈徕鼻翼左侧的一颗小痣。
等待回答的时间格外漫长,张韫知腕上的手表发出嘀嗒嘀嗒的细微声响,煎熬着他悬在喉咙口的心脏。
可能过去了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分钟,张韫知终于听见沈徕叹了一口气,对他说:“愣着干嘛,还不送媳妇去医院啊。”
“去医院,去医院……”他重复着,手在沈徕受伤的手边不停徘徊,最后在扶沈徕和背沈徕之间选择了抱沈徕。
沈徕享受到了公主的待遇,他左手动不了,软绵绵垂着,便用右手勾着张韫知的脖子。张韫知跑得匆忙,他却像度假一样,微眯着双眼,靠着张韫知的胸膛,听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擂鼓一般的心跳。
九里河贴着县城的边。县医院在北边的市中心,距离九里河得有个5、6公里左右的路程,就算张韫知有力气,也没法抱着个大男人在人群熙攘的闹市里玩跑酷。跑出九里河在某小区附近拦了辆红色铁皮的全封闭式三蹦子,张韫知磕磕巴巴跟开车的大妈讲好了价,大妈收了钱,油门一拧,风一般飞了出去。
三蹦子哪里有安全带,沈徕没坐稳,被后坐力带得朝前一个踉跄,撞在了大妈后脑勺上。
大妈“哦呦”叫唤一声,扯嗓门对沈徕大喊:“俺家的三轮可比那个叫‘怕啦怕啦’的四轮轿子后劲大得多!”
“……”三蹦子是城市里灵活的老鼠,最熟悉那些曲里拐弯的小路,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九分钟就到了。
下车前,张韫知从口袋里掏出个半湿不湿的帕子,围住沈徕的半张脸,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干嘛,还能有人吃了我。”沈徕嘴上说着,脑袋却送到张韫知跟前任他摆弄。
张韫知替他围好,又凑到近前,贴着沈徕的鼻子认真观察一番,待确认看不出来沈徕后——虽然他是能看出来的,就算沈徕被装进化肥袋子里扎起来他也能听出沈徕的声音——张韫知下车,绕到沈徕那边,捞起沈徕的腿弯,把他抱了下来。
“沈徕不能给别人看见。”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沈徕无视周遭的目光,他看张韫知一脸坦然,似乎并不觉得对一个男人公主抱有什么奇怪。
“沈徕在电视里,很多人认识,看到会像魔鬼吃人一样把沈徕围起来……”张韫知并不擅长解释,他愣了愣,做出总结:“可怕。”
排队、挂号、等待叫号,张韫知一路抱着沈徕,从医生检查到送进拍片室。问诊的时候张韫知抱着沈徕进去,坐下时也抱着沈徕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医生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一眼,调侃道:“爸爸蛮年轻的嘛。”
手腕扭伤被垫了石膏板吊在脖子上——色胆包天咬人舌头的后果,活该。
沈徕倒是觉得因祸得福,连哄带骗让张韫知每天去他住的地方照顾自己,还要每天让他亲三次嘴巴,不然就不原谅。张韫知哪敢拒绝,忙不迭点头。
他是收获了爱情,许傅可就倒霉了。
戏怎么拍?怎么演?排好的日程怎么办?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许傅又心疼又想揍人,连夜拉着沈徕跟全组人开会。
“沈徕不是还有两场就杀青了么,那两场戏又不需要他大幅度做动作,有什么好值得专门讨论的?”
“大惊小怪……好困哦。”
“躺床上不动拆了石膏板也不会二次受伤吧。”
“许哥你对外甥好好哦,羡慕。”
“……”
“……”
会议结束后,沈徕看了许傅一眼:“我吃到豆腐了哦,嫉妒去吧你个单身狗。”
许傅:“……”
“他挑衅我。”许傅无辜吃了枪子儿。
郑明扬拍拍他胳膊,给了个建议:“你可以去找姐姐告状。”
“好主意!”
*
凌晨四点,天空还蒙着层雾蓝色的布,布上零星缀着几颗星星,趋近于半透明的月亮悬在天边,等待太阳的交替。
张韫知今天没有被闹铃叫醒,他早早洗漱完毕,戴上陈芳送他的乌龟帽子,打一把老式手电出了门。
小莲藕市场呈正方形全包围结构,进出共有两个入口,第一个入口在东边,也叫外街,张韫知的豆腐店就在这条路上。第二个入口在西南方向,和外街大多是自家门店或无门店摆摊的状况不同,内街是商品房,门面也基本是回迁户往外出租的,房租贵,物价自然不会低。
张韫知很少情况下到内街来,但昨晚送沈徕回家时,沈徕说想吃排骨,如果是他自己吃,他买隔壁肉铺的就好了……沈徕嘛,沈徕要吃最好的。
穿过寂静无声的外街,张韫知攥着包带,嘴里嘟嘟囔囔念着“向右拐,找晓峰……”
沈晓峰是张韫知他舅,在内街经营着一家冷鲜店,他曾豪言壮志对家里人讲,说他的冷鲜店全县数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这话吹的成分有多少,旁人不知道,张韫知小时候却跟着沈晓峰凌晨两三点去过其他镇上的屠宰场,活猪现杀,那场面,吓得年幼的张韫知一连吐了好几天。
沈晓峰吹没吹牛,张韫知比谁都清楚。
对半砍的猪还渗着血,张韫知进了沈晓峰的店门后眼睛就再也没从天花板上挪开过。
“舅舅早上好。张韫知要最好的肋排。”
沈晓峰知道他不敢看,故意拿着磨刀棒把刀磨得呲呲响,发出刺耳的声音来,吓唬他。
“肋排…嗯…要第几根的啊…嗯…你不说我…嗯…哪里知道。”其实除了沈徕发现写字可以跟张韫知快速对接频道之外,还有个人能和张韫知无障碍交流,那就是沈晓峰。
沈晓峰说话慢,常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他儿子是个急性子,说话和他正相反,跟个机关枪似的,小嘴巴巴地能把人绕晕。他和沈晓峰说话每次都因为忍受不了而气得抓耳挠腮直跳脚,形容他为老头子咳痰,走三步往外吐一口,跟张韫知两人凑一起,简直天造地设!
“要最好的呀,最好的,舅舅不知道最好的是第几根吗?”张韫知依然倔强地昂着头颅,他不踩沈晓峰的套,还学会了下套。
“放你个卵!老子最…嗯…晓滴!”
“舅舅聪明,舅舅给张韫知切最好的肋排,舅舅是对张韫知第三好的。”张韫知说嘴甜话。
“老子…不配做第一?”
“嘿嘿。”张韫知笑着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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