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以前从不往玛格丽特这派监督的人。”
临走前,蜜勒米尔是这样告诉他的,“在玛格丽特的审讯室里呆过的成员,很多都会留下些心理阴影,说实话,那很麻烦。”
“……麻烦?”
苏格兰愣了一下,他好不容易偷闲从审讯室的压抑环境里脱离,想透一口气,却正好撞上尚未离开的久川埴。
墙角的阴影里,斜倚着的少年像在刻意等他,悠悠地转过头来。
“你是真的不懂吗。”
久川埴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也帮过我的份上——想想琴酒派你来这的用意,玛格丽特才不需要什么监督,被怀疑的人,是你啊……”
诸伏景光的瞳孔有一瞬间收缩,他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答道:
“嗯,我知道。”
知道?久川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随便,我可不关心你的生死。”
他深深看了苏格兰一眼,而后毫无留恋般转身。刚走了两步,果不其然听见身后紧随的脚步声。
“等等,蜜勒米尔,你是说——”
“嘘。”
久川埴应声止步,扭头扬起一抹微笑,“你刚来琴酒手下做事,很多事不算清楚,也可以理解。”
毕竟苏格兰是靠着不错的狙击成绩,一路顺风顺水获得代号的嘛。久川埴自诩对组织十分了解,语重心长地以前辈姿态提醒:
“琴酒可是个多疑的大人物,一点也不好伺候——组织的忠犬,你听过这个名号吧。”
苏格兰迟疑地摇头,但诸伏景光倒是早知道这点。琴酒在警方各项资料,调职之前他就已经看过。
“所以……”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啊,苏格兰先生。”久川埴笑了起来,“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段不好过的日子,证明自己清白可是很难的事情哦。”
当然很难,诸伏景光不无自嘲地想,毕竟他根本就不算“清白”啊。
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有幸在医疗组找到朗姆交易网的漏洞,谁知那不过是琴酒伺机布下的陷阱。
他自知遭到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要将其打消又何其不易——但,诸伏景光不会忘记曾经握住的那枚樱花徽章,所以他拼尽性命也会做到……
绿色眼睛中的光芒只闪动一瞬,很快被完全掩盖起来。苏格兰露出一个温和、带着些许无知的憨笑: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接到‘监督审讯’这样的奇怪工作呢。”
蜜勒米尔在他赤诚的笑容里怔愣一秒,随即又莫名觉得恼火:
“真是的,不要把话说这么直白——原来你真的不懂啊!”
“感谢你的提醒,蜜勒米尔。”
“……既然知道了,那就快点回去。”
目睹玛格丽特的审讯,那是琴酒布下的试探和惩罚之一、绝不轻松的活计,但苏格兰的感激过于真诚,反而让久川埴觉得很不自。他背过身去,听苏格兰的脚步大致回到审讯室了,方才慢吞吞地离开。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复盘整件任务,朗姆、琴酒、FBI和更多潜伏着的势力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给久川埴不善于算计的小脑瓜提出了很大挑战。
但,可以确定的是,经此一役,琴酒追捕卧底的决心会更加强烈。今天的行动虽抓到一名线人,但这点成绩与朗姆一整条交易线的牺牲相比,并不相匹,何况那名线人在尚未吐出卧底名字之前,就已经咽气。
所以,即便只是为了给那位一个说法,琴酒也一定正急于找出卧底交差,他大概已经与朗姆谈判一场,瞧那一日比一日冷酷的眼神,就看得出没少被老头为难。
-
数日后,熟悉的酒吧。
站在吧台前的换成了真正的赛妮娅,她可没贝尔摩德那般的恶趣味,照着菜单为久川埴推上一盏起泡酒。
久川埴朝她点一点头,乖乖端着杯子去琴酒一桌的位子坐,刚一坐下来就听琴酒又“啧”了一声,不知又看他哪里不顺眼。
不过嘛,久川埴也习惯了。
“烦心事很多啊,琴酒大人。”
他的表情轻松愉快,显然近日闲适的工作状态很让人满意。
琴酒瞥了他一眼,依然叼着一支仿佛镶在脸上的雪茄,含混不清地说:“这没你的事,蜜勒米尔,回去玩你的过家家。”
“好吧。”久川埴叹一口气,“我只是想问问,波本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听说你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
琴酒淡淡地没有说话,倒是伏特加新奇地问道:
“波本,你怎么看上他了?明明大哥和赛妮娅给你换了几个司机,你都不满意……”
“所以,人还是自己挑的用来顺手嘛。”久川埴眯着眼笑起来,慢吞吞摇着酒杯里的冰块,“拜托,给我个面子吧……琴酒?”
在旁人眼里,这位冷酷杀手的表情分明没一丝变化,但临近的久川埴和伏特加却莫名看出山雨欲来的事态。
“——不行。”
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久川埴没料想到不过是要个人回来,竟这样不顺利,不由咬了咬舌尖。
“啊……”
“嘿,蜜勒米尔。”伏特加紧急插入对话,忠心耿耿地替他大哥解释,
“波本被安排长期任务,一时半会不可能回去的,你还是物色新的下属好了。”
长期、任务?久川埴皱了皱眉头,顺着伏特加的暗示看向酒吧角落,果然在那看到波本的背影。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都是久川埴不久前见过的。
苏格兰,和……莱伊?
倘若只是波本一人受召,久川埴还不懂琴酒在打什么主意,但当得知这两位与器官交易案同样牵扯颇深、立场暧昧的仁兄也在场,他一下就明白琴酒背地里的考量。
“你要让他们给你……内推出一个卧底?”久川埴神色困惑地说,“朗姆给你的压力这么大么?”
伏特加在一旁“嗤”一声笑,努力板住表情:
“大哥的判断,不会出错……那三人中一定有伪装的老鼠。”
琴酒配合地“嗯”了一声,眼神斜斜地扫向久川埴,警告道:“别做多余的事,蜜勒米尔。”
“好吧。”久川埴再次叹息,“是个好主意,等到他们仨像牛仔似的互相指枪的场面,一定要叫上我围观——唔,说不定到时我还得加班呢。”
琴酒不置可否地又“嗯”一声,久川埴看不出他态度,百无聊赖地端起酒杯,还没来得及尝到酒味,眼尖地停住动作。
“天啊,琴酒。”他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感叹,将杯口怼至对方眼皮子底下——冰块上头正有一只被捻灭的烟。
“太粗鲁了。”久川埴谴责道,“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说出来——我喝酒,有什么问题?”
“……”
琴酒冷冷地扫他一眼,指尖的烟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当然,它现在正在久川埴杯里。
这是个控制欲爆棚的家伙,久川埴早就知道。他无语地再叹了口气,找赛妮娅重新要了一杯冷水,故意凑到琴酒眼前,将冰水混合物摇得叮当作响。
“满意了吧,监护人先生。”
伏特加彻底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顾及大哥难看的脸色,这才堪堪忍住。琴酒的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但紧锁的眉头总算松开些许,淡淡地看久川埴捧着杯子润喉。
久川埴一杯冷水下肚,琴酒才起身掸了掸衣襟。他大步走出酒吧,好像他坐在那就是为了监督未成年饮酒一般。
久川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黑色里,方磨磨蹭蹭地挪到威士忌们的桌前,一抬眼正看见某个FBI卧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所以你暂时出不了日本了,需要我等你嘛?”
久川埴干脆地忽略莱伊赤裸裸的目光,目标清晰地凑在波本身边,与他耳语,“实在太糟糕了,真没想到琴酒会怀疑你。”
安室透也配合地与他咬耳朵:
“准确地说,琴酒希望我在任务中鉴定苏格兰和莱伊的身份。我对你绝对忠诚,你知道的,蜜勒米尔。”
“啊……”
久川埴隐晦地掀了掀眼皮,强调道,
“我当然信你。”
不过,不信也得信啦,波本毕竟目睹了他因贝尔摩德的恶作剧而变小的全部经过,此人要是有了二心,那一定是十分麻烦的事态。
波本大约也想到这点,低头浅笑一下,不再言语。久川埴便随意扫视过剩余的二人,他们也都是一幅平静模样,一点没有遭到怀疑的愤慨。
只怕他俩接到的命令也是和波本的一样,叫人在互相提防中露出破绽,琴酒实在安排了一场真人实境的狼人杀。
而这场大戏的舞台……久川埴扫见桌上摊着的一碟资料,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他恐怕是这里唯一被剧透了谜底的人:莱伊一定正视图千方百计地脱离嫌疑,但于久川埴看来,他的挣扎一定是徒劳。
因为组织,就是这样一头沉默的巨兽,任何踏入其阴影的卫道者,唯一的结局便是沦为黑暗的食粮。
就像可怜的伊森那样。
莱伊的目光依然如有实质,久川埴状似平常地移开视线,与波本道别。
他仍然不懂是什么让这位FBI先生执着地策反他,毕竟他胆小如鼠、敏感如猫,绝不是富有冒险精神的那类人。久川埴向来知道什么是他惹不起的庞然大物,而组织的存在,正是其中最最不可撼动的之一。
第21章 苏格兰3
久川埴本该有一段还算轻松的工作时光,医疗组的大小事务已经全数交给塞德打理,他则负责悠悠哉哉地摸鱼只等跟航班去美国。
贝尔摩德已经明里暗里催了几次,显然她送给久川埴一瓶包含组织秘密的威士忌,绝不是毫无所求。
关于这位女士不可言说的过去,青田诚一郎生前的手稿略有提及,但久川埴从不敢表露出来。他向来谨慎,知道如何不该询问的事保留好奇,这是软弱之人在组织内唯一的生存诀窍。
……这次,本该也同样。
塞德打电话来时,比往常更加急促的敲击频率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这对她而言是很罕见的事,久川埴侧耳听至一半,听出此事与波本有关。
波本在久川埴心里已经晋升为某种蛊惑人心的狐狸,他能在与塞德仅有一面之缘的情况下,便与这位出奇冷漠难接近的女子建立友善关系——常人光是与她交流就十分困难,因此从根源上避免了许多妄图从旁下手接近久川埴的人。
久川埴极信任她,耐心地听了半晌,方才理清事情经过。
简而言之,威士忌们遇到了麻烦。
在不间断的连续试探中,同时遭到怀疑的三人定然会互相攻讦,这恰是琴酒刻意安排下的局面。而威士忌们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预期,潜在的竞争下业绩完成的效率也水涨船高,如果不需事事麻烦到久川埴,那就更好了。
“没事,我亲自跑一趟。”
他向塞德交代了类似意思,十分无奈地拎起箱子准备加班。那三人目前可是代号成员中一等一受关注的人物,光是有关生死的赌局就不知开了多少,组织里难得有这般戏剧性的八卦可看,久川埴生怕无名小卒们在推杯换盏中走漏重要消息,因此与威士忌相关的工作都得亲自出马。
为此,他不得不中断还算清闲的摸鱼时光。
久川埴堪堪赶上新干线,拎着半人高的箱子蹒跚地走进安全屋内时,某个一身黑的卧底先生正舒舒服服地靠在窗台上擦枪。
他顿时有点气恼,“砰”地一声扔下箱子,只当没看见莱伊,而是去问角落的苏格兰:
“纱布、常用药,点名缺的物资都在这里。没别的事我可走了哦?”
“……谢谢,蜜勒米尔。”
苏格兰过了一会才回答,他的声音发虚,久川埴这才发觉阴影下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苏格兰?”他转身的脚步一顿,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但思量半晌后还是叹了口气,
“几天不见,怎么能折腾成这样?”
“呵呵……任务、出了点意外。”
“失败了?”
“啊,差不多。被警察的人抓了把柄。”
苏格兰说得轻描淡写,大腿上的血渍却已经浸湿裤腿,他们的逃脱过程或许并不轻松。久川埴慢吞吞地靠近些许,在一片焦糊味中犹豫地皱起眉头。
——医生最头疼的情况之一,病人私底下的违规操作永远出乎他们意料。
“不是说了等我来吗……?”他抱怨着蹲下身子,开始检查苏格兰的腿伤,
“虽然我们偶尔会用灼烧的方式止血,但操作过了头,也很容易引发炎症啊,真是头疼。”
语气虽很不耐,久川埴剪开裤脚的动作却熟练且温柔。布料早已因灼烧与皮肤紧紧贴合,久川埴扯动一下,后知后觉地去看苏格兰的表情。
苏格兰即使小口喘着气,依然抬眼露出个令人安心的微笑,因此久川埴便没有犹豫——反正组织成员不打麻醉都是家常便饭,也不知他们是否恋痛倾向。他一把扯下那块皮肤,血液立即更大规模地涌了出来,子弹的金属外壳隐隐约约嵌在血肉之间,大约已经伤及动脉。
“麻烦了,帮忙打个光。”
苏格兰白着脸点头,久川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其中拨弄一番,想伸手时却猛然想起今次身边可没有助手,下意识问道:
“波本呢?”
“在打听新任务的情报。”莱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大抵总算护理好了他的爱枪,这才有空搭理他们了。他对上久川埴的视线,偏头示意窗那头的豪华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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