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拉索颇受教地点头,忽的停顿,猛一下抬起头来。
“对了,朗姆先生想知道,关于那个东西的使用寿命的事。”
听她这样说,久川埴瞬间觉得自己的努力通通付之东流,扶着额头咕哝道:“明知故问,他还能不知道?”
库拉索不语,安分地等他回答。久川埴心想朗姆实在可恶,竟偏要自己来当这个恶人,更可恨的是他也想不到更委婉的办法。
“唔,是的,以当时的质量而言,十年远远不是脑机的寿命。”他揣度措辞,完全不敢看对面人的眼,“只是,电池就不一样了。”
“电池?”
“嗯,你的电池和塞德用的型号,是完全一样的。”久川埴说,“保守估计,到下个月为止,你脑中的脑机硬盘就会停电关机。”
库拉索想了想,问他:“既然是电池,你不能更换吗?”
久川埴望着她浅蓝的眼睛,色泽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他很不想在这样一双眼睛下承认自己无能,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我不能。”他放缓声音,告诉她,“我对开颅手术没有信心,不过,如果是朗姆的话,或许能找到有资质的医生接手。”
“——他打算就交给蜜勒米尔你。”库拉索简洁地说,“‘毕竟从前就是蜜勒米尔的工作’,她是这样讲的。”
久川埴没忍住骂了一声:“那老狐狸。”
他长吁出一口气,库拉索乖巧地端坐他面前,不知所措时就按照所学的露出乖巧微笑,久川埴看她这样,更觉无力。
毕竟把她变成这样的也是他们。久川埴打心底不想和那老头同流合污,于是说:“好吧,我会帮你争取的……能联系到的注册医师,我都会试试。”
“谢谢你,蜜勒米尔。”仅仅是这样的承诺,已经足以让她感恩,库拉索站起身,银白的头发垂落颈间。
“抱歉,蜜勒米尔。”她伸出手,露出掌心握着的电话,由于一枚吊坠正夹在翻盖机的中间,久川埴没能发觉它一直在通话中。他不用想就知道谁企图监视他。
“……朗姆。”他拿过电话,库拉索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内疚,简直不像她了。久川埴不怪罪她,库拉索拒绝不了朗姆的命令,他清楚这点。
只是朗姆那浑厚、低沉、嘶哑的嗓音,不可避免地污染他的耳朵,让他无瑕分心。
他深吸气,听见电话里说。
“还在任性的年纪,蜜勒米尔?”
朗姆大概轻笑了一声,久川埴有点反胃,他顿了一下,才说:“既然你能听见,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朗姆、先生——”
他故意学库拉索对他的尊称,恼火地说,“建议你重视起这间事,大人,我想你也不想轻易换掉一个用趁手的机器,再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恕我没那能力。”
“那可不一定。”朗姆意味深长地说,“你一向很像你父亲。”
久川埴忍不住捏紧了手机。
“好了,我知道了,孩子。”老人颇为宠溺地改口,久川埴知道他八成是敷衍,一时更觉得恶心。
他怕自己太生气,手滑把电话挂了,便干脆将它还给库拉索。库拉索听见上司的声音,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她不知又收到了怎样的命令,犹豫地望了一眼久川埴。
“是,先生。”她又说,表情变得越发疑惑。
久川埴耐着性子等她,朗姆对她又啰啰嗦嗦了好一会才算完。待库拉索终于放下电话,看向久川埴,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她收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指令:
“去帮琴酒做事,蜜勒米尔会带你找到他。”
第81章 库拉索
琴酒的烟头在桌上敲了一下,烟灰扑棱棱掉了满桌。
赛妮娅显然对他破坏酒吧公物的行为很有话说,但看到杀手黑如锅底的脸色,她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
众所周知,琴酒讨厌一切超出他预料的事。
“朗姆……呵,”
他哼了一声,“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是吗?”
“说不定呢。他的野心,连BOSS都有所不及。”贝尔摩德倚在桌旁,漫不经心地笑道,“小心点,琴酒,等到他得逞的那天,你不一定还有现在的地位。”
琴酒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他表示:“BOSS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贝尔摩德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在她身边站的是库拉索,很拘禁的模样,完全没什么存在感。贝尔摩德狭起眼睛,故意问她:
“机会难得,库拉索,你也别再管朗姆如何了——那怪老头究竟有什么好的?”
“……我?啊,是。”
库拉索没想到连她也得参与对话,下意识应道。贝尔摩德看见她紧张的表情,极夸张地咯咯笑起来,伸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
她们彼此有相似的浅色头发,周身气质却很不相仿。库拉索无措地被拖着弯下身去,在咫尺远处看见千面魔女放大的脸。她根本不明白对方此番发难意在何为,只向以往那样听话地等候发落——只有听话的工具才有意义。
她闭上眼睛,却感受到肌肤的体温贴上她面颊。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摆弄他的脸,轻声笑道:“多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无趣,库拉索。”
库拉索的表情更带上些许茫然,久川埴叹气,提醒道:“她不记得了,贝尔摩德。”
库拉索的记忆受脑机硬盘的影响,向来只保留最核心的部分。对其他无关紧要的相处时光,恐怕朗姆通通叫她忘了。
久川埴听贝尔摩德啧了一声,暗道朗姆又被记了一笔,他在组织内着实不剩什么人缘。不过,贝尔摩德当然不可能主动提起那段灰暗经历,在库拉索脸上轻拍一下,随意放开了她。
库拉索被调戏了,反应却犹是木木的,让女妖感到好无趣。贝尔摩德叹了一声,转而又想去调戏久川埴——在她眼里,蜜勒米尔的反应绝对有趣得多。
久川埴下意识向旁侧躲,不可避免地坐到了琴酒的衣角。琴酒给他冷冷一瞥,警告道:“贝尔摩德。”
“好了好了。”贝尔摩德打着呵欠,摆摆手道,“我就走了。”她瞥一眼那头吧台里擦杯子的赛妮娅,压低声音,“反正这也不欢迎我呢。”
“说大声点,贵客。”赛妮娅说,“这样小声,妾身可听不清您的要求呢。”
贝尔摩德充耳不闻,懒懒地撩开头发,踩着高跟离开了。赛妮娅对她的反应同样不甚在意,耸了耸肩,转头接着做自己的事。久川埴对组织中女人们的负责关系没有概念,好奇地问:
“说来,贝尔摩德禁止进入‘鸡尾酒’的禁令,什么时候起不作数啦?”
“它就没作数过,亲爱的。”赛妮娅无所谓地说,“多少人传那女人是BOSS的情人,谁又敢拦她呢?”
琴酒闻言便嗤了一声。赛妮娅的目光流转到她身上,煞有其事地一笑:“不过嘛……谁都知道您和她才会有‘马丁尼’哩,琴酒大人。”
她眼中的八卦欲望藏也藏不住,连杯子也不擦了,整个靠在吧台上。久川埴看琴酒表情,生怕他恼火之下掏枪出来,幸好组织杀手的枪口从不对准叛逃之外的人,他最终也只是狠狠捻灭了烟——在赛妮娅的桌上。
“——库拉索。”
他决定不再放任那些闲聊,终于开口提及正事。库拉索顺从的弓下身,听他差遣。
“我要你潜入警视厅。”琴酒说,他拿出一只新烟咬在嘴里,仿佛这样就能咬下那些烦人的叛徒的头,
“在日本警视厅的内网,有记录的各国卧底资料,我要你将它带回来。”他冷笑一声,“那些深藏于组织中的无用的臭虫,容纳他们至今,已经是我最大的恩赐了。”
无用?那可不一定。久川埴偷偷地想,而且你什么时候“容忍”过,有一次忍到审讯结束,都已经很不得了了……
-
波洛咖啡厅里,柯南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脚不沾地,摇晃的小腿和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十分违。
店里没有客人,门外的牌匾再次被翻到“歇业”的一面——显然在这打工的安室先生并不那么在意克扣工资的事。
“……”
柯南透过镜片注视着他,仿佛在重新认识这名楼下咖啡店里的店员。短短数日内,他的身份经历了从突然要拜大叔为师的诡异侦探,到黑衣组织的危险成员,直至铃木列车案后他多次得到赤井先生的暗示才确定,安室透是公安派进组织的卧底,警视厅零组的警部警官。
他打量安室透,那人却无所察觉一般忙活手头工作,直到柯南终于先耐不住动了动,他立即放下所有抬头看来,关切地问:
“想好吃什么了么,柯南君?”
“……大骗子。”柯南说。
安室透愣了一下,很快又露出那种过分热情的亲昵笑容,眼底隐隐闪烁着光。
“你不也一样。”他笑道。
柯南的表情也是一怔,正想说些什么时,门铃叮铃桄榔地响了,久川埴迈步走了进来。看清坐在店内的人是谁后,他也明显一愣,三人面面相觑地沉默半晌。
直到安室透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久川君……”他边笑边招呼道,“现在没有营业,也没有帕菲哦。”
“也不至于每次来都是为了这个吧。”久川埴慢吞吞地答,他走进店内,挑了一张卡座坐下。柯南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夸张地跳下凳子,又惊又疑道:
“久川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唔,当我是安室君的食客好了。”久川埴说。他是随口胡扯的,却在话出口后对上了某人似笑非笑的眼睛,颇不自在地将头埋进菜单里。
安室透说:“今日推荐是店内新品的三明治哦,我的食客君。”
久川埴感觉自己的脸红了红,又将那张可怜的菜单扯高了些,可惜那薄薄的两页纸根本挡不住如有实质的视线,他感觉周遭的气温哽高了。
“那就这个。”他简洁地说。
柯南旁观这俩人的对话,总觉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氛围,好像不该由他这个小孩子听。他轻咳一声,郑重提醒道:
“久川哥哥……你不认识波本,那才叫奇怪吧。”
“……”
久川埴恍然大悟,“哦……!”
喂喂,柯南满脸黑线,又回头看安室透,颇无奈道:“连你也糊涂了吗,安室先生?”
安室透露出他极擅长的那种无辜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久川埴看见他这表情就觉得头痛,不满地抱怨道:“你应该提醒我的。”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久川君。”安室透点点他桌前,面容含笑,“你不说是我的食客吗?有人愿意品尝我的新作,我还挺高兴的。”
久川埴无语,深深叹了口气,他看见柯南眼睛下沉思的面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总之,”他想了想,发觉此事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直白道,“我想,组织马上要有新的行动了……”
“嘘——”安室透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猛地压低了声音,
“门外有人,等等再说。”
久川埴和柯南俱是一惊,柯南反应敏捷,拔腿便往门外跑。门铃再次被惊动时叮铃铃地敲出不成句的音响,一片混乱中,到最后他们也只捕捉到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说来的确,最近好像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安室透走到门边,仔细将门牌再翻回“歇业”的那面,一边说道。
他态度随意,久川埴却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安室透看他实在生气,便安抚道:“我想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不用太过在意。”
柯南也说:“连久川哥哥也没有得到消息,安室先生的身份应该还是安全的。”
久川埴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揉着额角,稍微冷静下来才说:“就我所知,的确没有……”
“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室透顺水推舟地说,“在伪装这方面,我一向很内行。”
当然咯,对这位“三面颜”来说,装傻这种事自然无人能出其右。久川埴深深地看他一眼,顿时觉得全身无力,靠在桌边再次坐下。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一处有监听监控,又稍稍安下几分心,平心静气地开口,问:
“组织准备潜入警视厅的事,你知道没有。”
“……不。”
安室透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但他的肩膀很快又放松下来,玩笑似的说,“在你告诉我之前,我还一无所知。”
柯南正震惊地看向久川埴,在他的印象里,获取那个大组织的情报或许不该是这么简单的事。
“更详细的安排,我也不算清楚。”久川埴抵着下巴,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关键内容,点头道,
“琴酒恐怕已经对没完没了的卧底游戏感到厌烦了,他恨不得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我们?”安室透自信地笑道,“没有我,是他们。”
“……总之,你最好确认你的联络人足够可靠。”久川埴说完,又一次提醒道,“组织塞进警视厅的眼线可不少,保存警惕,卧底先生。那么——”
他的声音弱下去,来不及听到安室透的回答,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几乎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它正因为收到新消息而自动亮屏,莹莹的光倒影在灰色虹膜里,一时将他的脸色衬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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