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枝繁从没见过年纪这样小,却这么有天份的演员。
那时逾白才20出头。聪明,懂事,漂亮。
剧组里的导演,老师或是其他演员都很喜欢他。吴枝繁也不例外。
逾白很有礼貌,对每一个人似乎永远都带着浅浅的笑。但吴枝繁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喜欢发呆,一个人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笑。偶尔还会露出十分孤独的、并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表情。
吴枝繁难免对他多关心了些。
有一次,剧组放了两天假。假前,逾白少见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吴枝繁看着逾白,打趣道:“嘴都弯到天上去啦小白!遇到什么好事啦?”
逾白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但眼神很亮的告诉她:“我…朋友要过生日了,我要回学校把礼物带给他。”
吴枝繁一副了然的神情:“哦~什么样的朋友这么有福气,能让我们小白跨这么远的距离去给他过生日呀?我记得这里没有到电影学院的直达飞机,一大早走要晚上才能到吧?真的只是朋友?恩?”
逾白的脸更红了:“只是朋友!吴老师,您别逗我啦……”
然而,待逾白回剧组后,他似乎比之前还要寡言。
吴枝繁明白,像逾白这样的孩子,习惯把心事藏着,也就没有多问。
又过了一周多的一个晚上,吴枝繁在剧组的酒店门口准备回房间时,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了非常激烈的争吵声。
放在平时,她绝对会离得远远的,然而其中一人的声音分明是逾白。他的声音清亮,很好辨认。
吴枝繁就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之后,就看到一个和逾白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正口不择言:“逾白!你一个小三的儿子就该乖乖听话!你妈就是个贱骨头,没想到她儿子也真随了她!”
紧接着,逾白红着眼睛就给了眼前这人一拳,再抬起手时,被吴枝繁制止了。
吴枝繁将逾白护在身后,愠怒道:“小伙子,我劝你赶快走,否则我要叫保安了!”见那男孩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警告他:“不准再来招惹我们剧组的演员!”
男孩咬了咬牙,瞪了逾白一眼,负气走了。
吴枝繁忙将逾白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慰:“好孩子,没事了……”她能感觉到逾白在发抖,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吴枝繁很心疼:“小白,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但是偶尔,你也可以不坚强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没过几秒钟,逾白便蹲在地上埋起头,身体一颤一颤的抽泣起来。逾白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眼泪,直到稍微平复下来,才抬起头对吴枝繁说:“吴老师,谢、谢谢你…从来、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吴枝繁将他带回房间,给他要了一杯热牛奶。小心的问:“愿意和我聊聊吗?我很愿意做你的树洞。”
逾白喝了一口牛奶,吸了吸鼻子,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吴枝繁也不逼他,和他一起看向窗外。
没想到逾白突然开口:“我…我和我家里断绝关系了。刚才那个人算是我…法律上的哥哥。他叫逾城。我母亲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她是一位很温柔,很好的母亲。她和我讲过她和我父亲的事。我的母亲姓白,叫白桦。我的名字就是分别来自于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姓氏。”
吴枝繁重复:“白桦…很美的名字。”
逾白点了点头:“我父亲和我母亲16岁就认识,然后相爱了。逾济生是做金融生意的,逾济生是…我法律上的祖父。那时金融危机,逾济生的公司出现了问题,他就让我父亲和董家联姻。我父亲不同意,他就把父亲关在房里不准他出门。父亲就偷偷跑出来和母亲私奔了。”
“他们很相爱。”
“是的,外祖父外祖母很早就过世了,所以舅舅和我母亲的感情很好。舅舅不忍心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去找逾济生理论。但是没用。不仅这样,父亲想自己闯出一份事业,逾济生就一直利用他的人脉、资源,阻碍父亲,就为了逼父亲回去联姻。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父亲从小就生活的很优渥,母亲不忍心看他这样吃苦,还施展不了自己的抱负,就一个人偷偷走了。走之后才发现,那时她已经有我了。”
吴枝繁忍不住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
逾白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我和母亲度过了很幸福的几年。但那个年代,单亲母亲带着一个孩子总会引来很多是非。母亲很漂亮,所以周围总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母亲带我换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最后那几年,我们定居在乌桥镇,那里的人简单纯良,从没有人为难我们。”
逾白吸了吸鼻子:“她工作很努力,也很优秀。生下我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虽然她总对我笑,但我知道她每一天都不开心,最后她…病倒了。在病床上,母亲把我托付给父亲。让父亲发誓,不要说我是她的孩子,也不能让我受委屈。我记得很清楚,父亲那天哭了。”
逾白疲惫的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所以只有我和父亲知道,我才是哥哥。然后,噩梦就开始了。逾城和董敏芝恨我恨的要命。好在父亲待我还不错。所以我才忍了这么多年。直到高二那年,逾城找到了母亲的相片,当着我的面撕了个粉碎,我们打了一架。打的很凶,我和逾城都见了血。我当时气疯了,对父亲说,要么让逾城离开这个家,要么我就永远不回来。”
逾白神情落寞的扯了扯嘴角:“父亲当然做不了决定,我就住校了。白天上学,晚上接一些拍摄。收入还不错,这样过了一年,高考结束后,这些积蓄加上母亲留给我的遗产,我把这些全都给了父亲,这些钱,足够报答他养了我这么多年。后来,我就再也没回去过。然后,恩…就像刚才那样。逾城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只认定我是父亲外遇的产物,时不时的找我出气。但我也没吃过亏。”
吴枝繁听完这些让人心碎的过往,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
逾白看着她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就说:“没关系的吴老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总不会更糟了。”
“所以前段时间你休假回来情绪不好,也是因为逾城吧?”
逾白苦笑了一声,没有瞒她:“不是,是因为我…彻底失恋了。”
吴枝繁至今还记得逾白用那样破碎的表情问了她一句话。
“吴老师,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任何人喜欢啊?”
《遗忘》拍摄结束后,逾白就去了其他剧组,一天比一天忙,吴枝繁去国外度假。两人便只偶尔打个电话。后来越来越忙,联系就更少了。
但每年的重要节日,逾白都不忘给吴枝繁打电话。好几次逾白都想拜访她,吴枝繁知道逾白创业很忙,公司步入正轨后时间就更少了。便没有与他见过面。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她怕逾白看见她又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些过往,索性就不见了。
吴枝繁回忆起这些,眼圈有些发红,她端起水喝了一口,平复下情绪,问:“小白,我贪心的想问上天再讨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只有小白能给我。不知道小白愿不愿意?”
虽然不知道吴枝繁指的是什么,逾白立刻坚定的点头:“愿意。”
吴枝繁失笑:“傻孩子,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把你卖了你也愿意啊?”
逾白有些傻气的笑了一下:“我知道吴老师不会的。我也知道吴老师是真心对我好。我信任您,就像信任我的母亲一样。”
吴枝繁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逾白见状忙将手帕递给她,十分慌乱的说:“吴、吴老师,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您、您别……”
“小白。”吴枝繁擦了擦泪,看着逾白十分认真的说:“做我的干儿子吧。不是因为心疼,更不是因为可怜。我是打心底里喜欢你。”吴枝繁又语气轻快似开玩笑道:“不知道这样漂亮优秀的小白愿不愿意圆了我这个遗憾啊?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我会对你好的。同样,你以后得给我养老哦~”
“吴老师…”他有些无措,根本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有这样的展开。
他不能否认,他渴望得到亲情。
在吴枝繁这里,他能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情感归属,那是家人的感觉。
见逾白还没答应,吴枝繁添把火,抹了抹眼:“唉,果然是我太贪心了吗……这么好的礼物,上天是不是不愿意给我呢…”
逾白见状连忙说:“吴老师,没、我没有不愿意……我就是……”
“奥~那叫干妈。”
再一看,吴枝繁笑吟吟的,哪有难过的表情。
逾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好像之前也被这样“骗”过呢……
吴枝繁催促道:“快叫干妈,否则你的准干妈真的要哭咯……”说完又一副掩面欲泣的样子。
逾白对待想要的东西,会习惯性的犹豫,思考出安全的对待方式。
任何感情都太重了,他必须一再小心才敢往前踏出一步。
然而吴枝繁并不给他思考太久的机会,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逾白此时认输了。
他脸一红,结结巴巴的开口:“干、干妈……”
吴枝繁舒服了,十分享受的要求:“再叫几声!”
逾白笑了,罢了,感情不是一件物品,是一种本能。他本能的渴望、向往母爱。
“干妈干妈干妈。”
“诶~好孩子。”
他们一同又哭又笑的,傻气极了。
又闲聊一番后,逾白就习惯了“干妈”这个称呼,叫的十分顺口。
然而不久后,两人的温情时刻被外面的骚动打破。
两人闻声见店外不远处陵江大街的游行队伍一片混乱,尖叫声和恐慌声替代了原有的游行音乐,覆盖了整条街。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两人,见酒店管理人员立刻关闭了店门,向客人解释:“各位客人很抱歉,据我们的工作人员了解,陵江大街发生了踩踏事件。我们已经报警,警方和救护车正在赶来,为保证各位客人的安全,还请暂时不要离开本店。”
话音刚落,吴枝繁的手机便响起来。
周则钧语气十分焦急:【老婆,新闻上说陵江大街那边发生踩踏事件了,你还在那吗?有没有事?】
吴枝繁宽慰:【我没事,我现在在陵江大街附近的一家餐厅,这里很安全。】
【好,好,儿子刚好在家。他说他去接你。你把店名发给儿子,千万别乱走。】
吴枝繁应允完挂掉电话,将地址发过去,对逾白说:“小白,我们等等,你哥哥等会儿来接我们,你的车先放这别开了。”
“我哥哥?”逾白问。
吴枝繁笑了一声:“我的儿子,算算,他比你大一岁,可不是你的哥哥嘛。”
“奥,奥。”逾白这才反应过来。
“刚好介绍你们认识。”
逾白表情有些为难:“干妈,哥、哥哥会不会介意…就是…你突然多了个干儿子……”
“当然不会。”吴枝繁笃定的说:“我这个儿子,妥妥的颜控。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逾白半信半疑:“奥,好……”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警方已经组织起人员疏散,并在事故周围放好隔离带。店里的大门开了,客人陆续离开了不少。
吴枝繁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对逾白说:“走吧,哥哥到门口了。”
逾白说“好”,有些忐忑的跟她走出去。
他做了一路心理建设,摆好乖巧的表情,走到门口时,看到车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吴枝繁正朝那辆车走去,猜测到他这位“哥哥”应该是在车里。
两人站定,吴枝繁站在前面,车里的人下了车。他刚准备仰头喊“哥哥好。”
然而,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他怔住了,哥哥也怔住了。
“学弟?”周承野率先开口。
逾白干巴巴的打招呼:“学长……”接着转头问吴枝繁:“干妈,这、这位就是……”
吴枝繁喜笑颜开的介绍:“他叫周承野,是我儿子。”接着转头向周承野介绍:“逾白,我干儿子。帅不帅?”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的对话,问:“你们认识啊?学长?学弟?”恍然大悟道:“对了!你们都是电影学院的。你们真的认识啊?”
“干妈?干儿子?你们……”周承野少见的露出诧异的表情。
“对呀,以后他就是你异父异母的弟弟啦。”吴枝繁对逾白说:“小白,叫哥哥。”
半晌,逾白磕磕巴巴的开口:“哥、哥哥……”
周承野消化了一会儿这事儿,低声笑了:“帅,先上车吧。”
吴枝繁开心的不得了,几人上车后问:“小白,你住哪儿?让小野先送你回家。”
没待逾白开口,周承野说:.“我知道住哪儿,去过。”
逾白看了吴枝繁一眼,挠挠头:“是,是去过。”
吴枝繁兴致勃勃的说:“你们原来关系这么好啊!诶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这样算来,你们俩认识的时间岂不是比我认识小白的时间还要久?诶呀!小白和咱们家真是太有缘分了!”
“学长当时帮我们班的比赛作品做音乐,这样认识的。”逾白老老实实回答。
“恩,有缘分。”周承野说完,坏心眼的提醒逾白:“不是该叫我哥哥?”
逾白的脸“唰”一下红了,趁红灯时间,在后视镜里毫无气势的瞪了周承野一眼,周承野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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