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这么多天相处,我能肯定,Theophilus就是单纯不喜欢权贵。
还好他没有朋友,不然早就被告发了。
不过好在我找机会混进了几场决斗赛消磨时间。决斗每天都在发生,我去买牛奶的时候,旁边两个骑士为了抢最后一块马苏里拉芝士就立下了决斗书,然后手挽手去了三圣塔。诸如此类等级不高或者奖励不多的比赛都在第三座塔举行,没什么意思,就连赛制都没什么新意;官方张贴告示的在第二座,我偷偷溜进去看了半场,瞥到几个穿着红色披风的骑士,便偷跑了——那些是城主的贴身手下,也算是监管者,个顶个的面色严肃,而我可不希望被发现是黑户。
至于第一座塔,据说已经一年多没有赛事了,上一次还是隔壁的城主来友好交流,骑士们切磋武艺。据说,第一座塔的赛事几乎每场都会有骑士死亡,但他们认为决斗而死是最高荣誉。
我问过Theophilus,既然骑士可以在日常中使用技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去三圣塔决斗。Theophilus跟我解释,至少是在阿罗,城主设置了额外的屏蔽器,不允许任何经验的转送,除非是在三圣塔内,在监管之下。这样看,他找的地下决斗场能够赠予参赛者的只剩下银币了——钱一向是很诱人的——当然,他们还得想办法把公共场所的阻断器也砸烂,有这样胆子的狂徒可不多。
“你是士兵?”
“嗯?”我看着Theophilus透过窗户伸过来的半个脑袋,“是的,陆军。”
“你对打架在行吗?”
“你应该见过。”
“不能排除你们人类的肾上腺素发挥了作用。”
我已经对Theophilus的嘲讽熟视无睹了,他没被我打死真是多亏了那张小脸蛋,让我每次想要出拳时都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所以呢?”
“简单来说……有人向我发起挑战了。”这可是稀奇,他像是会挑事的,但更像挑事之后立刻就跑的。我看向Theophilus,他难得的面色沉重,便问他在纠结什么。“更准确来说,我替你答应了挑战。”
“什么!”
“我说了,有人要跟我决斗——是个人类。所以公平起见,我们也应该有一个人类出场,”他说得理直气壮,“得了吧,我知道你想要试一试很久了。更何况我终于套到了地下决斗场的信息!”
“在地下决斗——天啊,Theophilus,你真是——”
“带来一份大礼?”
“谁想要这个礼物!”
“你,人类,憋得难受的人类。”
我被他呛到语塞,最后也只能摇摇头。是的,我对这个世界有着几分好奇,几分也足够,比之前对任何事情的热情都要高涨。要让我的心理医生见到,估计她会很开心。我不知道Theophilus怎么推测出来的,但是,嘿,我早就承认他是个天才了。
“什么时候?”
“今晚。不可以带任何武器,现场只有冷兵器挑选。你可以在任何时候认输,虽然会让我丢掉很多的银币,”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但那没什么关系。”看他住的房子,在厨房转身就会碰洒罗宋汤,他大概是需要银币的,我想。
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后就出发了,路上Theophilus还是没忍住给我讲了他如何深入调查,抽丝剥茧,最后找到了关键人物,成功打入内部。我提醒他还没真的进去,他耍脾气一般快走几步想把我甩掉。但他又不能真的甩掉我,于是在路口站住,双手掐腰转身:“你到底来不来?”
“我跑不快,你从第一天就知道。”
“所以被辞退了。”
“退伍。”
“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辞退。”
好吧,我总是没办法每次都驳倒他。
这次的场地不像是红灯区了,谢天谢地,我们进门的时候也只是问了名字,Theophilus给了两个烂大街的假名。《契约书》上说神禁止任何私斗,但很显然,神偶尔也会溜号。不多时来了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类,将我们领进一条走廊。幽暗的空间只有煤油灯燃烧的声音,照不清旁边的壁画。“这些都是死在这的人,”那个人类声音很严肃,然后下一秒破功,“开玩笑的,这是《契约书》上的内容,这一副是死亡骑士阿兹瑞尔背叛人类,这一副是第一骑士格里高利斩杀恶龙。瞧,他的眼睛是两个颜色,因为发生在远征之后。有趣吧?”
“有趣。”Theophilus搪塞他。
“那么两位请在这里稍作休息,对战的人类和骑士已经在准备中了。”
“等等,只有他上场。”Theophilus的表情瞬间变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表露类似于慌乱的表情,对他这种鼻孔看人的家伙来说算得上稀奇了。
“哦,不,这可不是我接到的命令,”男人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翻开几页,“是的,是契约对战,赌注一百个银币。如果你有问题,抱歉,我无法解决,而你最好别现在认输,罚款可是不少。”
Theophilus咬着牙骂了一句。
“你很犯难?”等那个男人走后,我走到Theophilus身边,“决斗要戴头盔,没人认得出你……还是,怕受伤?”
他摇摇头,似乎还在想如何逃掉。我在他身边坐下,他向外挪了挪,差点从椅子边缘摔下去。最终,他还是开口:“你读过《契约书》,应该知道骑士被创造出来就会拥有两个技能……”
“然后?”
“我没有。”我一时间没理解,他重复道:“我一个技能都没有。”
“怎么会!”
“差不多每五千个骑士里面就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教堂称作断剑骑士,更多的直接叫我们是废物,”他撇撇嘴,低下头去,自暴自弃,“直到你们人类把废物用于任何不成功的个体。总之,我学不会任何技能,我哥说也许签订契约能改善,但我不愿意……就这样了。”
这是为何他一直逃避这个话题。
我摸了摸额头,说实话,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这相当于在这个世界失去了竞争的资本,难免自卑。但他很聪明,他不会无法生存。我自己都一事无成,自然不会去嘲笑他,无论之前有多少人冷嘲热讽。“不用灰心——”
“嘿,人类!别安慰我!”
得了,我真是自作多情:“好吧好吧,那我们走?”
“不可能!我不会放弃这个调查机会的!”
这是一场追逐战,也是娱乐式决斗常用的方法。我们需要在十分钟内更可能多的击中对方的身体,每次得一分。参与者均需要戴头盔,不允许攻击头部。人类将获得两个飞去来器,以应对长距离作战——飞去来器?为什么不直接用飞盘呢,还显得对宠物很友好。我拿着那张介绍纸翻来覆去看,最后撑住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你会搏斗吗?”
“你见过我抓野猫吗?”
“啊那是很惨烈的一个早晨……”大概,我只需要把他当成一个跑得很快的人类看待,“你吸引火力,我来攻击。”我没时间教给他战斗手语,因为门已经打开了,拉开帘子,外面就是将近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铁笼。它被笼罩在黑暗中,几个角落点着蜡烛,光亮堪堪照射出笼子的边缘。
我们似乎在地下室里,但上面的天花板高不可见。
“镜骑士,”Theophilus摸了摸下巴,但碍于头盔他只能摸到钢甲,“有意思,这里是镜面空间,所以难以从外面观察到。”
“骑士到底有多少种元素?”
“大类十八种,小类超过两百。我认识一个蘑菇骑士,能力就是长蘑菇。”
我们走进场内,贴着墙边站好等待。几盏煤油灯亮起,挂在暗红色的墙壁上。这里的观众都是坐在包厢里的,前面贴着染色的玻璃,很难看清楚他们的脸,除非是贴在玻璃上。最后光亮聚焦给主持人,他拿着纸筒做的喇叭介绍决斗双方,催促落注。在他口中,我们是“初出茅庐”、“年轻气盛”、“尚未结合但张力十足”的一对组合。而对面则是“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但最近倒霉“连败五场”的老将。
他说话的时候,铁笼的帷幔被撤走,里面竟然是一个水泥块打造的废弃火柴工厂。地形复杂,照明不佳。“我们在第几分钟的时候投降?”Theophilus拍了拍我的肩膀,“四十五秒怎么样?”
“给自己点信心。”
钟声敲响,战斗开始,我们身后的门被关上,已无退路。
“寻找掩体!”我喊了一声,“三点钟方向!”
对面的骑士率先出击,一波水浪从空中袭来,我赶紧躲到柱子后面,仍被打湿了一半的肩膀。远处传来叮叮一声,沾满了灰尘的指示牌翻过一页,对方获得了一分。这都可以?我骂了一句,前滚翻跳到半截楼体上,以免地面上的积水也给我算分。
还没等我看清局势,第二波攻击从我身后出现,一颗冰球反弹到摆设的机器上,破碎的冰渣迸溅,我滚下楼梯才躲过一劫。但下一秒,头顶飞过一道飞去来器的残影,这个速度足够把我的头皮削掉。他们配合的太好了,每次我想要离开掩体,就会有水喷射到我身边,而Theophilus直接神隐,坐在台阶后面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这样躲着不是办法,观众开始不买账,解说比赛的主持人也在催促。
“你拿着这个,”我把飞去来器塞到Theophilus手里,“我去抓对面的人类。”
“他在右边的麻袋后面,”我才意识到他刚才是在计算对面的藏身位置,“但在你出去的瞬间,他会挪动到视线更开阔的右侧钢板后面。你找准位置的话,能把他的骑士逼出来,水骑士的冷却时间越短,攻击效果越弱,你可以抗住第一次攻击。”
“明白。”
我从钢板上面扑过去,冲破迎面而来的水浪,准确地压住了一个人类。
下一秒我反应过来,天啊,是个女孩。然后我立刻起身,连声说抱歉,但又意识到我们在战斗,于是按住了她的肩膀。叮叮两声,我获得了两分。她奋起反击,第一下就戳中了我的肋骨:“从我身上滚下去你个粗鲁的混蛋——”
“天啊,Jenna?”
“什么——”女孩扭过头来,正巧Theophilus大喊右边,我便趁机将她腰上的另一个飞去来器拽下来扔向右侧。我被淋了一身水,然后听到了木头撞击钢制头盔的声音。“队长?真的是你?”
“哦,天啊,Jenna……你,你过得怎么样?”
“也许我们该换个时间闲聊?”
“哦,是的, 是的。”我被明显小了很多的冰块砸了一身,还听到不远处有人在骂我流氓。这可不礼貌了,我松开Jenna,超右侧翻滚两圈捡起落在地上沾满泥水的飞去来器。我看不到那个水骑士,他移动的速度很快,而且对地形十分熟悉。
我们的目标不是赢得比赛,我们这两个小菜鸡也不可能赢得比赛。
Jenna恢复了体力追上我,我们受过相同的训练,格斗技术都来自于军队,分数咬得很紧。她赏给我小臂一块红肿,我也没客气,打歪了她的膝盖。但最终,十分钟的结束铃声响起,我们以大比分落后输掉了这场决斗——这得怪落汤鸡一样的Theophilus,他声称自己可以预判飞去来器回来的路径,但仍旧屡屡被它打到。
如果乌龙也算分,那么我们会输得更惨。
回休息室的路上,我追上了Jenna,摘下头盔后我才发现她留了长发,但鬓角依然剃成薄薄一层。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这段对话,期待着她没有再为发生在坎大哈的事情耿耿于怀。“嘿,刚才真的是——你一直都这么棒。不是我吹牛,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揍得到我了。”
“你也进步了许多,至于你的骑士,额,”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委婉一些,微微弯眉毛,“他,很有潜力。只是有些不太礼貌,他之前在市场故意挑衅,都惹得我的骑士都不高兴了——你怎么挑中他的?”
“额,别提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收到的邀请?”
“退役之后,我当时在南美做一些雇佣的活,来到这儿差不多三年了。”
三年?我记得她两年前才退役,可能是四舍五入了。“干这个多久了,你和你的骑士?”
“几个月吧,在一场决斗之后他们联系我的,说颇具观赏性。我猜观众也会愿意多看几场你的决斗,瞧,”她示意我回头,Theophilus正在和迎接我们进门的男人聊天,他显得异常亲切,在我看来可有些太假了,“说真的,队长,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愧疚和尴尬揉成一团。
我们约好下周末去喝下午茶,然后分开,Theophilus慢吞吞走过来,言语中带了几分警觉:“你们曾经很亲密。”我耸耸肩膀,他继续道:“无所谓,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她的骑士有四个技能,在阿罗已经算是中等偏上了,我们没输多少钱。”
“是多少?”
“四百银币。”
“上帝啊——那可是上千英镑!”
“所以我把你卖给他们抵债了,”仿佛之前说不在乎钱的不是他,Theophilus露出一个假兮兮的笑容,然后意识到那确实假得过分,又恢复了厌世的模样,“你之前有些轻微的高低肩和跛脚,我本以为是士兵的习惯,但决斗的时候症状消失了。就像是拉伤的三角肌需要锻炼来抵消疼痛一样。PTSD吗?你们人类的脑子也很脆弱。”
他应该看出来我的脊椎受过伤,他说的没错,心理医生说的也没错。但他们都不全对。
我揉了一把隐隐作痛的胳膊肘:“下一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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