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的自愈呢?”
“来到人类世界被砍了buff,”我不该让他玩电脑游戏的,但他的下一句话更让我震惊,“纹身而已。”
“你,纹身——你纹身?”
“没必要说两次,天啊,有这么大不了吗,”他皱了下鼻子,缩回床上按开遥控器,光碟机开始播放《办公室》,“在那边,骑士很难安全获得一个永久性的纹身,除非给自己打一堆兴奋剂。”
“那……你纹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那么你没有晚餐了。”我从外卖袋子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法式油封鸭腿饭和牛排,他耸着鼻子凑过来,我将餐盘推远一点。他泄了气,然后掀开衣服——混蛋,他没告诉我上面贴了胶布!当然,刚刚纹身,那可不是得贴胶布嘛!
“我可以得到什么回报吗?”他还大言不惭伸手,分明什么都没有付出,“电视剧里的士兵都挂着狗牌。”
“呃,所以?”
“给我看看你的。”
“你干脆直接拿走好了!”
他似乎是没听懂我的嘲讽,径直走向我的行李箱翻找钱包,我放下塑料叉扑过去抢。“嘿,我可是受伤了——”他高高举起钱包,看我下意识后撤,继而得意洋洋从里面翻出我藏在夹层里已经掉色的两块金属片和银色链条,“我可以拿走一个吗?”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第二天傍晚,我们去了海滩,看着太阳逐渐落下,我领他来到被夕阳映照的沙堆雕塑前方。这是两片模仿城市建筑的沙盘,道路错综复杂,住房、教堂、商铺一一排开,就连窗户都被细心扣了出来,仿若黄昏下的欧洲小镇。“我知道今天有个街头文化团队在做快闪,给了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做了这个。”
“什么?”Theophilus问。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和法国的普罗旺斯,”我说,“你看了我的计划表……那是我准备带你去的地方,但我忘记了你不能出国。我知道你喜欢,你在那本《欧洲近代史》上折了角。”
“那只是因为他们拼错了单词,”他抿了下嘴唇,“好吧,我喜欢,谢谢你。”
“你不用假装……”
“是,我对这两个城市没什么特殊爱好。但是,我喜欢这个,”他走到那两片建筑的中间,仿佛是误入小人国,张开双手演示着君临天下的傲慢,“我是这一切的主宰者,所有人听我号令,把法棍放在披萨上!”
我们哈哈大笑,遛狗的老大爷露出一个怪异的眼神,然后骂了一句千禧一代。我可不算是千禧一代……虽然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异,我比证件上年轻那么几岁。我们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后便散步回宾馆,路上买了张彩票,还停下逛超市并买了两份三明治。
我希望这么轻松的生活永远不要结束——考虑到我越来越瘪的钱包和未完成的任务,这么想肯定是不现实的。
“买瓶酒吗?”Theophilus站在超市的酒水货柜面前,我记得他声称酒精会延缓自己思考的速度,让冲动和幻想占据本属于理性的处理空间,什么的。但我还是点了头,他拿起一瓶白兰地和一瓶葡萄酒:“我可以测试苔藓的生长环境了,然后要求叶麓关停那家酿酒厂。每天早上的声音吵我睡觉……”
“好像没多少说服力。”
“她是文科生,能骗过去就行。”
我们提着酒回到宾馆,前台的服务生贴心地塞过来两条备用的毛毯,我很努力解释我们并不会耍酒疯,但是效果甚微。“别耍酒疯,”我提示他,却听到电话铃响,“你好,你是?”
“Mr. Lanter?”那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性,我能想象得到她一边戴眼镜一边翻书的样子,“你是Joseph Lanter的弟弟,对吗?”
“哦,上帝啊,他复吸了吗?还是进警察局需要我保释?你知道吗,我完全不在乎,祝你拥有愉快的夜晚。”
“先别挂电话,我们是律师楼,也许这对你有益。”
“不感兴趣,随他开心,别侵犯我的权益,否则我会保不准意外致他死亡。”我讲听筒摔到座机的凹槽里,电话因为没有挂稳传来急促的杂音。Theophilus递过来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白兰地,我跟他碰杯:“愉快的夜晚。”
第59章 59
《契约书·本初纪元篇》28:1
所以神便差遣了使徒,而使徒便是神的眼睛与耳朵,所听所想所行皆是神。神又叫使徒不允许有自我意识,因为他们是神的影子。神说:“凡尊敬神的,应当尊敬使徒,因他们铸造大陆的基石。”
我们跟一个非洲来的难民租了一条船,他们对英国的海岸很有研究,不知道该不该替政府操心。我们的船准时准秒到达脆弱的连接口,Theophilus打包票他的计算绝无错误,甚至还重新验算了三四遍,把今后一百年的连接口都写出来了——也多亏了叶麓给他看的那些资料里,正巧记录到了一些个案。
也幸好,两个世界之间脆弱的缝隙也是最近才频繁出现的。说频繁也不过三五个月出现三五秒,没有扰乱世界的运行秩序,只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偷渡客。更妙的是,同样的缺口,却把我们带到了拉博斯西北的海边,省掉了从阿罗过去的马车费。但是,但是秋天的拉博斯也太冷了吧!
回到自由小镇的时候,我才能脱离那条让我温暖的毯子,而站在山洞尽头的牛仔们似乎脸色阴沉,而且他们的胳膊上都系着黑色的手巾。
“戴上这个吧。”为首的女人将一条手巾塞到我的手中,她身后的Shadrack上前,递过来我的佩剑——连他都如此神色肃穆,一定是发生了大事。“Erastos去世了,”那个女人的声音里尽是悲怆可惜,“他自杀了。”
“不可能!”Theophilus的尖叫在山洞里回荡,在空旷孤寂中缓缓蔓延,“绝对不可能,尸体在哪里——案发现场——什么时候的事情!”
Shadrack摸了下鼻子,说道:“我从阿罗回来的那天,三天前,他们把Erastos的尸体带回来了,放在湖边树林的小木屋里。”Theophilus扯过属于他的那条黑色手巾,抬腿就走,我和Shadrack快步跟上。“他死在拉博斯的贫民窟,周围的邻居都能作证,他是自己一个人死在公寓里的……我们没办法向红袍骑士报案,偷偷把他带了回来。”
“他有至少六个技能,还学过人类的搏击和击剑,”Theophilus语速飞快,“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儿已经被安顿好了,他没有自杀的动机。”
但是Erastos的尸体就这么躺在我们面前,在那个年久失修被迫垫了一块石头替代桌腿的木桌上,他的双眼紧闭,脖子上的伤痕已经被清理干净,却仍能看出蓝色的血迹。我见过无数的尸体,我知道自杀的伤口长什么样子——若非精心伪造,那么Erastos最后一刻真的狠下了心,迅捷又残忍,没有徒增挣扎和痛苦。
他还是穿着那身破旧的酒红色大衣,腰带是Dorkas给他买的,我们临行前拜托叶麓交给他。他一定很珍视他的女儿,可他还是选择了抛弃她。
“他留下了三封没有署名的信,可能是害怕牵连到其他人,”Shadrack的声音沉沉的,“一封很明显是给Dorkas的,还有一封给叶麓。剩下的,我们读了之后,认为那是给你的。”
Theophilus回头,Shadrack却指了指我。
“给我的?”
“关于如何驾驭你的骑士。”
“我要看全部的信件!”Theophilus在尸体上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证据,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如果他之前有过打斗,那么也是间隔了很久之后才承受致命一击。
Shadrack拦不住我暴躁的骑士,我也拦不住,Theophilus闯入了叶麓的办公室,踢翻了放在凳子旁边的书籍和箱子。“冷静点,”她推开转椅,“所有人都看过那三封信,你认为我们都蠢到分不清自杀和谋杀?”
“说不定。”
“不要认为他是个英雄角色,你会失望的。”
“信,给我。”
信件没什么问题,至少在我看来。给Dorkas的那封字里行间写满了对女儿的愧疚,以及希望她能在安全的地方自由长大,享受大好年华。给叶麓的那封多是如何处理接下来的工作,他追击的几个可疑目标最后的下落等等。Theophilus坐在椅子里,拿着Erastos之前的信件做对比探究笔迹,我却注意到了奇怪的事情,正思索着,叶麓问我Dorkas的事情,我便如实说了。
“她还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叶麓双手合十,放在桌上,“为什么这个眼神看我?”
“啊,不,没什么。”
“我们联盟失去了很重要的执行者,而且现如今刀锋组织几乎渗透到了拉博斯的每一处角落,我们没有时间哀悼。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暗之门下一次开启的时间地点,避免刀锋放出更多的恶灵。”
我们来的路上就听说Tamora抓住了另外两艘驶向外面的船,刀锋果然在绑架人类,但他们宁死也不说据点在哪里,并声称马上就是复仇的时刻。叶麓的担心不无道理,很多在教堂和议会上努力为自由骑士说话的人,都被怀疑是刀锋伪装的,他们想要的自由其实是篡权。流血事件已经发生了,连阿罗的死亡率都在上涨。叶麓说她并不担心刀锋那群邪教徒,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掀翻光之门。
“如果他Erastos是被人杀害,敌人如此轻易制服你们这儿最能打的人,还怕他摸不到这个小镇?”Theophilus看完了信,将那几张纸扔到桌上,打断我们的交流,“我劝你赶紧带人跑吧,无论你们要面对的是谁。”
他说完走出去,我紧走几步跟上,Theophilus仍旧断言Erastos不会突然抑郁发作结束自己的生命。天气冷到我双手插进口袋里,缩着脖子:“我见过自杀和他杀的尸体,太多了,我知道伤口的样子。”
“也许他被人抓着手。”
“听着,我不反对你对Erastos做心理分析,”我打开属于我们的那间小屋的门,先打开了烧火炉,“他是被逼迫自杀的。你看到叶麓办公室的那个箱子了吗?就是被你踢开的那个,里面有哗啦啦的声音。”
“比利时工艺,但用的荒漠羊皮,最常见的中档行李箱。”
“是五金配件,包括锁头的部分都有特殊花纹,我之前见过。”Theophilus放下他的陶瓷杯子,直直望向我。“在夜游的那艘船上,我跑着去找你时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将一个几乎一样的箱子交给了刀锋的船长。”只不过当时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被红袍骑士逮捕时,我听到他们说在船长室搜出来了一箱金币。
Theophilus舔了下嘴唇:“给刀锋送钱的人,也给叶麓送钱。”
“也许我看错了,叶麓是人类,她怎么都不可能会信奉阿尔吉侬……”
“我从来不相信巧合。生意往来?不,自由小镇一向是自给自足,”Theophilus忽然起身迈向他的书房,里面还有满地的草稿纸,落了一层灰,他奋力翻找着,“数据有问题,矿产不可能维持过一整个冬天,还有污水处理……这里!”
他翻出来一张纸,铅笔字迹已经被擦去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出Erastos曾每个季度给小镇带回来一些额外收入,标注是特殊工作——这说明至少不是抢来的。“按照金价换算,每一次的钱能装满一个皮箱。”
“他们在接受谁的资助……他们接受刀锋资助?那我们早就死了!”
“你还记得果浆的味道吗?我一直在怀疑叶麓跟高塔暗通款曲,也许高塔给了钱,而叶麓愿意为了继续拿钱,出卖Erastos。”我一直知道他不信任那个女孩,因为各种间接性证据——可是高塔为什么要养肥自己的敌人?我的军旅生涯告诉我,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五金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画下来,我让Mariana去查。”
不到一天,我们便拿到了结果,那个皮箱原产是高塔的一家老店,和议会有批发协议,Mariana说Tobias都曾带回去一打。也是因为价格便宜,只会当做普通公文包使用,而且随用随丢。也就是说很可能会被人捡去干别的——但是Theophilus并不这么认为,Erastos的尸体没有被教堂抢走,说明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无需再用他的身体做研究。
他甚至有些偏执了,再一次,我不得不把我的骑士按近装满冰块的浴缸里。
“你的大脑在冒烟!”
“有人死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知道,Theophilus,我知道!”我忽然意识到什么,“Theophilus,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把Erastos的情报卖给了Mariana。”他头发湿漉漉的,瞪大了眼睛,喉结滚动最终也没有开口。我松开抓紧他领子的手,任由他滑下去:“该死的,所以你才会这么,内疚。”
“那时候我们刚刚离开独裁集团……”
“不,他的死跟你没关系,他换了地址。”
“但哪怕只是他在拉博斯贫民窟这个消息,都足够那些疯狂的赏金猎人找上他。”我们拦住过很多三脚猫功夫的杀手,但是七个城镇的骑士和人类,总有身手好的。“Mariana问过我,真的确定要卖掉这些消息吗……如果我说了不呢?”
“你动了刀吗?你冲进他的房间割开了他的喉咙吗?如果任何间接的诱因都可以把人定性为杀人凶手,那么卖给他麦片粥的阿婆也是,耽误他回家的马车也是,踢皮球的孩子也是,那么神西别安也是。”
“但是……”
我帮他把头发抓到脑后:“我肯定Erastos是自杀。找到让他放弃人生的理由,你就会知道这件事情跟你无关了。”他知道我是在安慰他,也许我们真的是导火索,但我已经太多次推卸责任,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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