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Theophilus。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哪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Theophilus安全就好。他正坐在餐桌前,伸出手臂,和对面一个灰色头发的骑士握手。紧接着,他脸上的黄色纹身散发出转瞬即逝的光芒,我知道,那代表着骑士经验传递。
“Theophilus……”
“哦,混蛋,你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吓了一跳,而那个骑士明显也没注意到有人进屋,可他稳住了表情,不像是头发都要爆炸的Theophilus,“你没看到我给你的纸条吗?等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干的?”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转过头去看那个脸上有着红色印记的灰发骑士。我总感觉他有点眼熟,但我确定没见过他。
“Teddy,有礼貌些。”
昵称。我好像懂了:“你是他的哥哥。”
“是的,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点的局促,踢得凳子超后挪动些许发出怪异的声响,“我应该提前去找你的,但我屠龙的时候遇到了点问题,以及Theophilus说他不介意多照顾你几天。”
他真的……是去屠龙了……
“哦,没事的,他做得很好。”我们握了手,但像是幼儿园的家长和教师。相比于我一身的污渍,Theophilus的哥哥就太正经了。他大概和我一样高,有一双栗色的大眼睛,骨相圆润,头发颜色其实是黑灰交杂——这长相足够惊艳任何人。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羊绒风衣,而且是人类的衣服——我看到了袖口刺绣的品牌名。
“忘了自我介绍了,Tobias,阿罗的城主。”
什么?
城主?
Tobias?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Theophilus,后者气定神闲,甚至是有些生闷气地抱着胳膊,也许是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样狼藉。“你是,哦,我的上帝啊,”我还是更习惯说我们的神的名字,哪怕我并不信教,“Theophilus从没跟我说过,他甚至——”
“他甚至在骂城主的暴政,对吗?”Tobias无奈笑了笑,“我总是没法让他满意。”
“很少有事情会让他满意。”我只是让条件反射帮我应付交谈,依然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里来,还会被监禁。Tobias一早就打算保护我了,那他必定不是追杀我的刀锋组织——哦,天啊,自始至终绑架我的人都没说他们是刀锋的人。
他们是城主的手下。
“Ian,”Theophilus似乎比我更早想清楚这件事,“Ian又自作主张了是吗?他总是觉得我会遇到危险,天天做这种戏剧性的事情来让我感到害怕。拜托你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还有别动我的人类!”
“我不是你的……算了,”我摸了摸额头,“不过没关系,我没有受伤。”看来Ian还是没放弃让我回到人类世界的打算,只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担心Theophilus或者Tobias被我牵连吧。
但是绑架威胁这种手段也太不讲道德了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海滩?”我看向Tobias。
“有人告诉我的。但抱歉,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然而我必须留在这里?”
“至少在这个世界有我们。”
Theophilus插话:“你留在这不开心吗?”
我们交谈的时候,那个在地牢被我夺了剑又逃跑的骑士跑了进来,看到我们瞬间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Bertram,是Lord Owens要求你绑架这个人类的吗?”Tobias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这才让我感觉出来他是一城之主,但很快破功,“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低调低调!你还嫌不够乱吗!”
“等等,我见过你,”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把所有事情都理顺了,“你在决斗场的时候拿着乌鸦的权杖……”
Bertram眼神没有一丝躲闪地低下头去——不是在忏悔,仅仅是表示尊敬的服从。
“肯定又是Ian指使的,”Theophilus冷哼了一声,但是瞥了一眼Bertram又像是有些害怕地缩了缩,“想要把刀锋组织的人勾引出来。”勾引似乎不是这么用的,但我的关注点放在了另一处——Tobias的脸色变了,他很明显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个组织的部分信息。
我的照片估计也到他手里了。
“现在是不是到了你不许我继续调查的阶段了?为了我好,为了安全,为了我能活到学会第一个技能的那一天?”Theophilus翘起一条腿,“但你拦不住我。”
“是啊,哦——聪明的Ian,”Tobias像被什么击中了,回头看向我,露出个无比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可以软禁你们。”
“什么?”“不可以!”
“Bertram,”Tobias一声招呼,健壮的骑士立刻应声上前,怪不得人家是城主座下的红袍骑士,“把Master Theophilus和我们亲爱的客人带回房间去,今晚让厨房多准备两份晚餐,再做一道冰淇淋甜点。”
“是,Lord Tobias。”
我没有办法扭转城主的想法,这是我很早很早就学到的。Theophilus似乎还想挣扎,但我太累了,我需要洗澡、躺下休息然后吃晚饭。而这座城堡里的床远比之前那张更加舒服。看在我为了救他被折腾这么久的份上,Theophilus最终也只能同意。“你的腿,”Theophilus竟然跟着我进屋了,还关上了门,“是假的。”
“多谢你指出。”
“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甚至算得上伤心。我从来不需要同情,他的情绪也大概不是同情,而更复杂,复杂到我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他以为我有PTSD所以姿态僵硬来着,也许他在懊悔之前的武断?“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
“疼吗?”
“真稀奇,你竟然会问这种问题……习惯了。我算是下场比较好的。”
第10章 10
《契约书·斯科塔姆书》12:8
骑士们为人类戴上冠冕,并从此约定:凡是王的人类,均称伯爵,其继承人为子爵;凡是高塔之王的人类,均称公爵,其继承人为侯爵。人类在神的教堂前起誓,效忠他们的王与西别安。
参加晚宴之前,我去把脏衣服扔到楼下的洗衣房,正巧遇到了Bertram。不知道他怎么想,我再见到他是有点尴尬的:“嘿伙计……”他跟我礼貌地点头,没说什么。“那个,下午的事情,就别宣传出去了,好吗?”
“你指什么?”
“整件事,那有点丢人。”
“明白。”
“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我是说,骑士。”我下意识地去摸他的胳膊来表其实理解,但他瞬间低头死死盯住我的手,我也只能尴尬地收回来。天啊,他的肌肉真的是硬得像石头。
“谢谢。”
他倒是言简意赅,但我不确定他到底听懂没有,不过那张冰山脸上终于浮现了意一丝表情——害羞。我发现城堡里的其他骑士都有点害怕他,可能是因为他确实太高大。我也跟其他几个似乎位置更低一阶的红袍骑士聊了两句,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我是来挑选骑士的人类。
有那么两个暗示我再考虑考虑,毕竟放在眼前的只有Theophilus。
他们对Theophilus也不是很熟悉,能聊的只有叛逆和不羁,似乎他很早就离开城堡了,新来的红袍骑士甚至都没见过他。一个是远在海边的庄严城堡,一个是底层人生活的老街区,怪不得Theophilus没有被认出来过。“Bertram算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其中一个小骑士说,“据说是他天天欺负Bertram导致他变得今天这样冷漠。”
钟声响起,我知道该去餐厅了。
我在门口遇到了Theophilus,他也换了身衣服,依然是米白色为主,但看料子更加华贵。“笑什么?”他戳我胳膊,我反手摸了摸他的领子花边。
“你像是一只蘑菇。”
等我们入座,Ian Owens也走入了餐厅,还戴着他标志性的单框眼镜。Theophilus拿着叉子戳叠成玫瑰花形状的餐巾,头也不抬:“让我想想下一篇稿子的标题,城主的人类竟然是人贩子。”
“Teddy,在客人面前表现好一些,”Ian依旧优雅,在Theophilus对面坐下,然后看向我,“我必须要对今天下午的事情说声抱歉。Theophilus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免让我感到担心。”
“所以你的计划是?”我问。
“我计算出了潮汐的数据,明天晚上有可能将你送回去。”我可以回去?如果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一定会扑过去跟他握手道谢,但是现在,我已经在这个谜团里面,甚至是中心,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我可以强迫自己放弃,但是Theophilus不会。
他还说:“可能?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被鲨鱼吃掉吧。”
但Ian没接他的茬。“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不然只需要写封信。但现在你们在这里也更加安全,我很高兴Tobias最终还是选择了让你回家住,”他看向Theophilus,抽过乱成一团的餐巾重新叠好,这次是一只天鹅,“有些绅士风度,Teddy。”
我想问问Ian他到底从哪扒出来我的简历,但是Theophilus在这,我不太想开口,而Ian八成也不会告诉我。也许,等有机会吧。
Tobias进来时身后跟着三个红袍骑士,他们还在讨论如何设计河景城的联谊会——这次他们的城主也会前来。那三个人我都见过——Bertram,之前在马车上的女孩Beatrix,还有那个傻兮兮的沙金色头发的少年,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的,说了一路如何辨别松鼠的公母。
“他们你都见过了,”Tobias扯开餐桌最前方的椅子,“那是Clearance,我们的小管家,有什么要求跟他说就好。”Clearance也正好在我右侧坐下,笑得露出二十多颗牙。“他们都是被我从小带大的,和Theophilus一般年纪,无需拘束。”
几个盘子从厨房飘过来,Theophilus小声说是风属性的骑士,然后开始评判菜品。哪个一看就没有汁水,哪个一看就放多了盐,我现在只能看到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真正入口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说的没错,嚼不动还齁死人。算了,反正他们骑士吃饭只是消遣,我得真的填饱肚子……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Tobias说。
“是的,”我喝了一口葡萄酒,试图把盐从舌头上洗干净,“为什么Theophilus会是你的弟弟?”
“额,我以为你会问那张照片或是什么的呢,”Tobias挠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当年我还是一个普通的红袍骑士,然后听了城主的命令去纳特威山下等候新的骑士到来,领回阿罗。其他的骑士都还好说,就这个小家伙,一个技能没有,谁都不肯要。”
Theophilus翻了个白眼,显然这个故事已经被讲过无数次。
“我就把他留在身边了,再后来我成为了城主,他就是我的继承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断剑骑士?”我问。
“更准确地说是几乎没有人,但他不会一直都是断剑骑士的,”Tobias怀着几分宠溺看向Theophilus,这也许是做家长的通病吧,“也许只是经验值的上限比别人高一些。”
Theophilus又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别用骗小孩的话来骗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瞥了我一眼,随后低头:“谁知道呢,也许哪天神开心了就把奇迹降临到我身上了呢……”
“总之就是这样了。”
“Theophilus是个幸福的小孩,因为你是一个好的兄长,”我举杯示意,Tobias也同样举杯,“你也是。”
Ian显然没打算参与这个话题,但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举起酒杯。他对我保持着聚会主人最基本的礼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Theophilus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了,他很不满我迅速跟他的家长们统一了战线——也不能算是统一,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
“Ian没有真正在你的世界生活过,所以可能和你印象里的人类不太一样,”Tobias说话的时候目光黏在了他的人类身上,“但我们买了一些育儿的书籍来读,直到Theophilus用它们研究造纸术。”
Ian补上一句:“很难不怀疑是故意损毁。”
“不是!”Theophilus说。
“是。”Beatrix说。
“他最初想法是烧掉书烤棉花糖。”Clearance说。
“你也吃了不少!”Theophilus说,“那时候我都三十岁了……”
我摸了摸Theophilus的后背,他低垂着脑袋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看起来他的童年算得上欢快,至少有几个小伙伴陪在身边跟他一起胡闹。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欺负Theophilus,反而是太宠他了。
“哦,等一下,”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Ian,“冒昧问一句,你的年龄是……”
“比看起来年长很多,”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我是人类遗留在这个世界的孤儿。按照生物学来说,外界环境影响了我的体态特征。但我绝对没有六七十,只是我们人类的心智更早成熟。”他意有所指,Theophilus朝我这边靠了靠。
“你与Tobias并肩作战很多年了吧。”
“是的,三十年前他挑战城主时,我已经在他身边了。”
如果不是最后的冰淇淋甜点,我大概吃完这顿饭依旧饿肚子。Tobias邀请我去看骑士决斗,就在城堡的前庭。这里已经不在阿罗城区的范围内了,自然也不会被城主自己设下的经验转换禁令影响。Clearance高喊着他要赌上一百经验加一枚人类的棒球,而健壮的Bertram已经开始和另一个红袍骑士开始比试了,并且第一下就切断了对方的手腕——哪怕知道会重新长出来,仍然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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