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问道:“不会是……吵架了吧?”
雷通十分无语,一翻白眼:“你们这么八卦干嘛?”
雷通被来回晃着肩膀:“大师兄,我们可敬可亲英俊潇洒的大师兄!爱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你就这么忍心看你的师弟们一无所知吗?!”
雷通终于受不了:“哎呀没吵架,只是明公子昨天睡得晚,雷门主特意嘱咐的不要去打扰他!”
众人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那雷门主出门了,今天是不是明公子来校场看我们练功?耶——又可以偷懒咯!”
“跟你们说,上次我看见明公子拈叶飞花,那叶子即便落入水中都犹如利剑,百步之外花瓣都能飞掉鬼祟的喉咙,太帅了!”
“找个机会让他教教我们!”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到了四处可见一抹红色的时候。
快要过年了。
明怀镜正从主殿出来,忽而天降大雪,只消片刻,殿前的雪便累积得足矣留下脚印。
这时,远处正从八千明极主道走来一人,虽然一身黑衣,还有黑色斗笠并未来得及摘下,但衣服上那抹亮眼的金乌被白雪映得发出阵阵暖光。
一看,明怀镜就不自觉地眉眼弯弯,正要迎上前去,却见雷定渊摆手,做口型道:“等我过来。”
而与此同时,雷定渊身后不远处,又出现一人,仍然一身红黑官服。
待到两人走近,明怀镜才看清,那是宋平涛来了。
明怀镜心神一凛,下意识皱一下眉头。
“明公子,好久不见,”宋平涛身上的雪被灵力尽数逼走,“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明怀镜道:“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雷定渊引着几人坐下,叫人盛上茶点来,宋平涛并不拐弯抹角:“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
见明怀镜表情愈发奇怪,雷定渊很快便接道:“跟春日仙没有关系,这次的事,是他收魂的问题。”
宋平涛沉默了一瞬,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有魂魄,我收不走了。”
“这件事很奇怪,我最近管辖的那块地头,发生了很多起小孩夜半三更莫名啼哭的事情。”
明怀镜微微歪头,不解。
此时雷通正巧进殿,听见了宋平涛的话尾,迟疑道:“……引魂仙君,虽然我的剑叫止啼,但并不是说它真的能够止小儿夜啼啊!!”
雷通自然而然坐下,雷定渊默默品茶,不语。
随即便听得宋平涛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夜啼只是个开始,而夜啼之后不久,那些小孩,就没气了。”
..
入夜,有几家传来大人的嚎啕哭声。
又死人了。
但宋平涛只是习以为常,他身上的官服正在一刻不停地提醒他,遇到这样的事,他应该怎么做。
红黑本就压抑,宋平涛踏进这家人院子的那一刻,如同索命的鬼魂降临。
宋平涛作为神仙,当然有实体,他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暴露在凡人面前。
故而当那扇门吱呀响起,如同地府与人间的一线之隔被彻底打破,屋内的人惊恐地扭过头来,脸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随即,宋平涛便听见一声崩溃的尖利喊叫,有人扑上前来抱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宋平涛从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从小孩身上移开过一次,淡淡开口道:“没有用的。”
那些人恍若未闻,有人要一拳上前,试图逼退宋平涛,但都如同落在一汪死水中无力。
宋平涛只是缓缓抬手,便见那小孩周身都散发出光芒,仿佛落日余晖——
..
外面的风呼啸着,很快,即便是透过敞开的主殿大门,也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宋平涛脸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本来人死皆有定数,我便只需去收魂,但……但他们的魂魄,我能看到,却无法收走。”
本来收魂这种事做多了,其实也能遇见许多因为执念不愿早早离世的魂魄,抗拒引魂,但问题就在于此——
宋平涛喝了口茶:“但那种岁数的小孩,几乎还不会走路,更别提能有意识生出什么执念。”
故,连引魂灯魁首,引魂仙君都收不走的魂魄,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之间,皆是沉默半响,明怀镜才道:“所以,宋公子此番前来,是要请我们去帮忙?”
“嗯,”宋平涛坦然道,“这件事情,我一个人解决不了,再拖下去恐生异数,既是与魂魄有关,自然要来八千明极叫人。”
雷定渊点点头,看样子是早就与宋平涛商量好了此事:“出事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桌上的茶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宋平涛看着杯中倒影,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些哭声。
良久,他才道:“净水镇。”
..
翌日,雪停。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净水镇。
比起封门铺,净水镇明显要正常了许多,只是一座普通的镇子。
但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明明已经快要过年,镇上却鲜有团圆的气息。
明怀镜一行人入镇时,更多感受到的,只有警惕又哀伤的神情。
几人简单找了一间住所,安顿了下来。
据宋平涛所说,净水镇的问题只有在晚上才会暴露出来,此时天色正早,便只有耐心等待。
入夜时。
镇里的夜晚,吃喝享乐没有那么丰富,很早就安静了下来。
几人从客栈中出发,路上有些昏暗,但正因如此,抬头便可看见漫天星光。
冬天的夜空一旦晴朗,就会容易让人醉心其中,明怀镜仰头看了一会,前面的雷定渊停下他便停,拐弯他就拐弯。
行将片刻,不远处有几个人家挂了火红的灯笼,走到其中一片院子前,宋平涛却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雷定渊推开栅栏,明怀镜摇摇头,抬脚便进,身后雷通道:“这也太惨了,是连灯笼都没来得及撤下吗……”
这家人有两重院子,方才众人进的只是第一道门,然而等到明怀镜要推开木门时,却突然嗅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妙的味道。
是血腥味。
明怀镜心道不好,抬脚就是猛地一踹,同时厉声道:“住手!”
但话尾只来得及响出半音,他便愣住了。
李向趣脸上沾血,神色漠然,正从躺在地上的人的心口处拔出刀来。
见几人进门,他眉头一挑,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只不慌不忙起身,扭头看着他们。
宋平涛难得出现了紧皱眉头的样子:“……你这是?”
李向趣十分无所谓,一甩刀,有几滴血落在地上,随后指了指自己:“要是我不这么干,现在你们看到的,就会是一位无辜的过路人士凉透的尸体。”
第51章 夜啼·六
风声阵阵,寒鸦掠起。
众人身后的红灯笼还轻飘飘挂在门檐上,内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好像快要立刻熄灭。
李向趣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擦刀,宋平涛表情松和了下来:“这人惹你了?”
几人迎上前去,便听得李向趣无辜道:“宋兄,好歹我俩也认识这么久了,我看起来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刀的人吗?”
那具尸体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剑,表情却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甚至略带笑意。
看来李向趣动手很快,这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但没想到下一步便是黄泉路。
明怀镜蹲身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翻看了尸体衣物,不多时,便被光一晃。
此人胸襟荷包内,竟有不少银两和珠钗。
明怀镜一挑眉,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但还是看向了李向趣。
宋平涛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李向趣抱臂站在一旁,丝毫不觉有异:“就像我说的那样啊,路过这里,正巧看到这厮要——噢不对,是已经趁人之危,他要偷这人家的东西,还要袭击我,所以我就正当防卫了一下。”
宋平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话:“趁人之危?你知道这里死人了?”
“我来的时候哭声震天,除了死人我还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李向趣依言回答。
宋平涛又道:“净水镇并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向趣翻了个白眼,拉长音调道:“我——说——了,是路过,不是来,这小镇子不是我要去的地方,经过这里,纯属巧合。”
眼见宋平涛还要继续开口,李向趣一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行了行了,再问就不礼貌了,谁还没点自己的事要做了?”
明怀镜摇摇头,起身望向雷定渊。
之前闻到的血腥味的确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看来屋内的人还没遭殃。
明怀镜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星光的夜空,道:“里面的人,有出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进去看呢,”李向趣将刀稳插在自己腰间,“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雷定渊也不点明,只是看向了宋平涛。
李向趣愣了一下,随即便会意,揶揄道:“堂堂引魂仙君,怎么又要来请人帮忙了?”
“总比耽误时间好。”
几人谈话之间,明怀镜已经先行缓步,来到了这家人的屋门前。
他的脚步极轻,耳朵放在门边时,呼吸声也几乎听不见,半响,他才道:“李公子,你方才说,此处哭声震天?”
但现在这里一片死寂,别说哭声了,就连生人气都没有。
屋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明怀镜一看屋内状况,便脸色一变——
这满屋哪里还有活人,横七竖八躺的都是血人,几人赶紧上前去探,只剩身子还是温热的。
最里面的床铺上,正静静卧着一个小孩,眼睛紧闭,却也是身上最干净的一个。
宋平涛沉默了一瞬,随即便挥手施法,一晃眼,满屋的魂魄,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大概是因为离开人世没多久的缘故,它们都还没来得及走。
也有可能是在等那个小孩的魂魄被收走。
看着不大的屋子,此时满满当当挤的都是人。
宋平涛伸出手来,点燃了一盏灯,开始指挥起来:“跟着这盏灯走吧,它会把你们引去该去的地方。”
明怀镜却伸手拦下了他:“等等。”
沉吟一番,他继续道:“可以问问他们。”
那灯又被收回几分,明怀镜立刻便道:“你们是被何人所杀?”
那些魂魄不语,只是抬手指向屋外。
李向趣点点头:“看来我来晚了几步,不过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第二个问题,为何要杀?”
只见那些魂魄迈开步子,将几人带进内物,此处应当是被人胡乱翻找过,还有些金银细碎落在地上。
“……好,最后一问,”明怀镜又回到了前屋,站在那小孩身旁,“他,因何而死?”
但这一问刚刚发出,这些魂魄再也安分不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口中也发出阵阵嘶鸣。
雷定渊迅速上前,还没等祭出冥芳,两步一踏,众魂就被死死压制,再动弹不得分毫。
看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魂魄异变被强行压制,也意味着它们无法继续在人间逗留七天,若是再留,恐生变数。
宋平涛再拿灯上前,这次,却见那小孩的魂魄也跟了过来。
但这孩子实在太小,再怎么样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这一举动倒让宋平涛迷惑了些许:“怎么会这样?”
李向趣云里雾里:“哪样啊?”
宋平涛粗略解释了一番,便见得李向趣托着自己的下巴:“魂魄本来不能收,现在又能收,该不会是你的灯失灵了?”
众魂眼眸沉沉,只盯着那盏灯看,没走多远,便化作了小小的绿色鬼火,随着灯飘远了。
四周又安静下来。
几人将这件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又在屋后土地里掘了几个土堆,简单立了坟冢。
最后,又将屋外的红灯笼取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正值深夜,死了这么大一屋子人,之后不知又会在这个小镇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于是几人又往客栈走,想着趁此休整一番。
本来只订了三间房,李向趣是半路多出来的那个人,宋平涛又道:“你不是还要赶路吗?怎么还要跟过来?”
李向趣摊手笑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管——对了,这房间怎么分?”
夜深人静,小镇的厢房也没那么多,明怀镜道:“这样吧,李公子住我的那间房即可,我同雷门主挤一挤。”
但也实在不用挤,明怀镜与雷定渊坐在房中,这次却是一夜无眠。
待到天光大亮,外面的鸡鸣狗吠之声再次响起,众人才又出门来。
这处倒是有许多早餐小食,明怀镜手上正拿着一个热腾腾的花状馒头,道:“昨晚那件事,我总觉得净水镇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但谁知,宋平涛却否认了这一猜测:“这样的小镇,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热闹的地方不好下手,偏远之处却没人管,死几个人在外面会被追查到底,在这样的地方,就会成为饭后谈资。”
“所以连引魂也没什么人愿意来引,生死有命,是死是活,全凭运气。”
明怀镜无奈一笑:“这话可不能让司命真君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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