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人在点他肩膀,明怀镜下意识就要动手,猛一转头,手掌劲风扇得那人鬓发飘起,却发现是李向趣。
宋平涛之后,雷定渊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来。
李向趣将手上的灰尘拍去,道:“翻墙也挺快的,而且还更好玩,明公子下次试试?”
明怀镜道:“穿墙也很好玩,李公子下次也可一试。”
李向趣一摊手:“可我不会啊。”
“明明是你懒得学,”宋平涛自顾自走远了,“我以前教你这么多次,你一次都没认真听过。”
几人说话并没有控制音量,原是雷定渊一进来就用金乌施了法,只要不叫破音,无论怎么说话,在别人听来,至多也只是风吹鸟鸣而已。
此处已是王宅庭院,早晨才来过,几人便轻车熟路地朝祠堂走去。
雷定渊道:“阿镜,你的穿墙术倒是愈发熟练了。”
明怀镜十分坦然:“是啊,谁让我小时候爱乱跑,而且那时候修炼有你监督,我想偷懒都不行。”
“所以,雷定渊,”明怀镜最终肯定地下了结论,一拍他的肩膀,“我的穿墙术现在用得炉火纯青,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你别想跑。”
雷定渊微微一笑:“嗯,我跑不了。”
行了百来步,眼前就是那座熟悉的祠堂,到了此时,祠堂内静悄悄的,只有黯淡的烛光作陪。
白天围坐在此处的人不见了,仅剩几个空空的蒲团。
进祠堂后,明怀镜小心翼翼地里里外外都走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有。
兴许是祠堂气氛的缘故,明怀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没有人守灵?”
李向趣几步来到正中停放着的棺椁旁,靠着它:“没有人守灵最好,反正开棺之后又要钉回去,有人反倒不好处理。”
随即,便见他伸手敲了敲棺材盖:“诶,小孩,麻烦开个门,我们来替你讨回公道了。”
自然是肯定没有什么反应的,宋平涛上前拿开李向趣的手:“人家小孩在瞪你呢。”
“你看到了?”
“他的魂魄还在这棺材板上坐着。”
李向趣什么都看不见,闻言撤了手,还是没骨头似地靠着站。
待到雷定渊探查完周围环境,明怀镜才终于同他走近棺材,沿着缝轻轻一摸,道:“这棺钉并未将棺材封死。”
又见他轻捻指尖,放到鼻下嗅了一番,却皱了皱眉。
随即便是冥芳出鞘,雷定渊用剑尖往棺椁四方绕了几个漂亮的剑花,最后一挑,棺材盖应声滑落。
棺中躺着的,正是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孩。
身体显露出后,宋平涛又再次施法,让众人也能看见小孩魂魄。
那魂魄就盯着几人看,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宋平涛又道:“……我再试一次。”
说罢,引魂灯祭出,魂魄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小孩一歪头,不解。
正在此时,祠堂大门处,突兀传来一声——
“你们要做什么?”
这竟是王夫人的声音,听上去却与白天完全不同,此时冷静自持,丝毫没有白天那般崩溃不能自已的样子。
但听见这质问,几人却似乎完全不惊讶,明怀镜慢慢回过头去,作揖道:“王夫人真是好演技。”
王夫人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过誉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明怀镜指尖轻轻摩挲过棺椁木边,道:“这棺材缝处,有药丸的气味。”
王夫人正在向这处走,闻言愣了一下,才想起白天明怀镜给的那颗药丸:“原来如此,明公子真是胆大心细。”
“谬赞,只是误打误撞罢了,”明怀镜礼貌侧身,好让王夫人离棺椁近一些,“若不是这祠堂无人守灵,王夫人又若是不来松棺钉,我也发现不了。”
王夫人闻言只是苦笑,又去看棺中小儿,眼神中柔和了些许。
明怀镜道:“所以,王夫人是早就知道,我们今夜会来?”
但王夫人却并不急着回答这一问题,再出口的话,却让明怀镜不解。
她说:“明公子,雷公子,我认识你们。”
……?
李向趣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戏,闻言道:“明兄,这么巧,这是你的老熟人?”
但明怀镜对此却毫不知情,眼神往旁边一瞟,便见雷定渊默不作声地往前挡了下。
不知此人是何来头。
见几人都不说话,王夫人又伸手摸了摸小儿的脸,才继续道:“几百年前,那时我还是银索真君座下弟子,跟你说过几次话,明公子看样子是不记得了。”
明怀镜被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沉默半响,道:“……那王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山上的日子太孤独,我就下来了,”王夫人道,“渡霞出山没有回头路,看来这大概是对我的惩罚。”
说话间,宋平涛已经默默将棺中小儿都检查了一遍,此时插进话头:“有点问题。”
王夫人的表情明显动摇了一瞬,想要往前看,但雷定渊却伸手拦了她一下:“你还没有回答,为何会早有准备。”
说罢,王夫人便从怀里掏出一条拇指长的银铸小鱼:“这是渡霞山弟子独有,雷公子可以一探;你们二人的品行,我是相信的,也知道明公子做事风格,白天人太多,于是我便先行在此处等候。”
“我儿死时,我便觉得有异,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雷定渊在这边接过银鱼,那边宋平涛却道:“不一定。”
明怀镜回头看去:“什么?”
“不一定是死,”宋平涛明显迟疑了一瞬,“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
明怀镜依言去探这小孩的脖颈,又去摸小孩的心脏,却摸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雷定渊伏在他身边,也伸手去探,道:“……原来如此。”
宋平涛点点头:“这就是我收不走魂魄的原因。”
李向趣敲了敲棺材侧面,道:“怎么,难不成这小孩没死?”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闻言雷定渊却真的点头:“对,他没死。”
王夫人一听,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明怀镜蹙眉道:“怎么回事?”
“是气息被什么东西压制,所以才会魂魄出窍,这也是为什么宋平涛无法收魂,因为这些魂魄,都是生魂。”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为何会这样?
说罢,明怀镜颔首,又向王夫人道:“王夫人,那麒麟样的东西,你们是在何处看见的?”
王夫人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在我儿房内。”
随即她便立刻带着几人向小孩房间处走去,一路上,明怀镜紧蹙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半响,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太巧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巧了。
那边自己正要去渡霞山找银索真君,这边没过多久便遇见曾经的银索座下弟子。
太过巧合,便不是偶然,明怀镜深谙这一点。
但若是要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出一丝可以捋清的线头,他却又并没有什么头绪。
胡乱思索之间,明怀镜突然觉得鼻头一痛,抬头便发现自己撞上了雷定渊的背。
小孩的厢房到了。
这房并不大,兴许是孩子还小的缘故,里面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四处散落,似乎还维系着没有出事之前的样子。
明怀镜一个人跟在后面,待到将要踏进房中时,却突然听见一声响。
他身形一顿,回头看去。
什么人都没有。
雷定渊已经发现他的不对劲,正在上前道:“怎么了?”
明怀镜没有回答他,还是在听那声响,仿若梦境一般,却越来越清晰,最后只吐露三个字——
“小殿下。”
……
“小殿下?你别跑远了!”
!
明怀镜猛一回头,抓紧了雷定渊的衣袖,道:“之后再说。”
尽管明怀镜已经在极力掩饰神色,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在愣神而已。
但雷定渊却不可能看不出来,旋即反手抓住明怀镜的手腕,将他带进了屋去,安抚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明怀镜点点头,还是忍不住侧耳去听,但这个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房中布置陈设比较简单,但看得出来非常细心,王夫人站在一张小榻前,道:“就是这里,那天晚上,他哭过之后,本来是睡着了的。”
“后来我不放心,便在这里守着他,门口还有侍女,但等到我被动静吵醒时,他已经这样了,同时,我看见墙上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之后呢?”李向趣问道,“只有一个影子,应该不至于被传出麒麟这样神乎其神的流言吧?”
王夫人点头道:“是,之后,便是外面的侍从大叫,说看到了麒麟。”
明怀镜绕着整个房间慢慢走了一圈,又听得王夫人道:“有没有可能,是鬼祟作乱?”
但明怀镜却摇头否认:“若是鬼祟作乱,冥芳早已察觉到,我们不可能还能好好站在这说话——”
正在此时,祠堂处突然传来些动静。
这动静极大,似乎是棺木狠狠坠地的声音,那木头本身非常有分量,明怀镜一众听见便往外冲,同时四周有灯逐步亮起,有杂乱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尖锐吵闹的叫喊声——
“诈尸了!来人啊——诈尸了!!!”
第54章 夜啼·九
这一声喊叫如同霹雳巨响,剎那间,整个王氏宅邸的灯接连亮起。
王夫人跑在最前,也不愧是从前的渡霞山弟子,待到明怀镜一行人追出去时,她便早已拉开好些距离,嘴里叫喊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祠堂内早就乱成一锅粥,有侍从慌慌张张跑出来,不留神一个趔趄,明怀镜将他稳稳扶住,和善道:“怎么诈尸了?”
“活了……活,活了!”侍从被惊得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指着那祠堂磕磕绊绊道,“死人,那小孩活了!”
生魂作乱,极其少见,明怀镜闻言眉头一皱,与雷定渊互相对视——
看来有些不妙,在场四人都经历过苏氏那一晚,不可能不记得。
听至此处,明怀镜凝神道:“谢安!”随即便见一道金光在离祠堂百步之外画下一个金圈。
明怀镜提气道:“各位不要慌!到金圈里来!你们不会有事的——”
但此时四处都乱作一团鸡飞狗跳,根本没几人还能静心听他说话,明怀镜轻叹道:“得罪了。”
随即,他又道:“雷定渊,帮我。”
话音刚落,冥芳剑已然出鞘,剑鸣声在祠堂内层层回荡,便瞬间化作百剑,每一把“噌噌噌”直逼流窜的人群。
只消片刻,方才还跑得毫无章法的人们便被步步紧逼至金圈之内,明怀镜扬起谢安笔,凌空朝金圈一点,心平气和道:“化骨。”
呼吸之间,整个王氏庭院的杂乱声,便如同退潮一般,安静了下来。
金圈内的人惊恐地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明怀镜。
化骨之后,身体绵软无力,一时半会虚弱难以发声是常有的事,明怀镜立在圈外,看着和和气气:“抱歉各位,此番实为下下策,你们暂且安静待在此处,一会就好。”
圈中人连连点头。
明怀镜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事后若是有人想要赔偿,直接来找我——身边这位雷公子即可。”
雷定渊立于明怀镜身后三步之外,正在观察祠堂内情况,闻言,轻轻颔首。
圈中人集体往后蹭了一步,连连摇头。
“好罢,”明怀镜说完便朝祠堂走去,回头才想起少了些人,“……雷定渊,李公子他们呢?”
雷定渊等明怀镜追上来才开始动身:“在祠堂里面,他们先进去查看了。”
没有了那些吵闹的声音,事情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两人离祠堂愈近,便越能清晰地听见祠堂内有人说话声。
等到走近,李向趣正倚在祠堂门边上,侧头对身后道:“他们来了。”
明怀镜脚步不停:“情况如何?”
不过并不需要谁回答这个问题,刚进门,他便看见满地狼籍,中间停着的木棺早已倒扣在地,但那小孩却是不见踪影。
李向趣道:“如你所见。”
明怀镜将四周观察了一圈:“不是说诈尸了?”
不远处,宋平涛的声音传来,接着便看见他与满脸愁容的王夫人一道同行,原来是之前绕去了祠堂后面。
见明怀镜与雷定渊二人到此,宋平涛快步朝此处走来,一边道:“奇怪得很,那小孩不见了。”
不见了?
可距离众人听到“诈尸”开始至现在,虽然中间缩圈花了点时间,但也实在不值一提,怎么会就突然不见了?
明怀镜道:“里外都找过了吗?”
此时李向趣走上前来,一手搭着明怀镜的肩膀,明怀镜下意识去看他,便见此人,表情不似平常,轻轻眨了下眼。
明怀镜还有些不解,李向趣又走到宋平涛身边,与二人相对而立,道:“都找过了,这小孩狡猾得很,不知去哪里捉迷藏去了。”
明怀镜恍然大悟,与此同时,雷定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一只金乌悄然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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