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看向王夫人,做口型道:“不要说话。”
同时,几人便一个接一个苦恼起来,摸头挠颈,口中连连道:“唉,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当然,雷定渊是绝不会如此的,其他三人叫苦连天的时候,他便跟在明怀镜身边,只是时不时摇摇头。
几人又四下绕着祠堂转悠起来,就这样过了没多久,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小孩咯咯咯的笑声。
……
在场几人当然都听见了,但都心照不宣地对这声音不理不睬,仍然自顾自地走着。
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便不再有了,但紧接着,明怀镜竖耳一听,隐约听见了,有指甲挠木头的咯吱声响。
那声音并不在地面,而是在众人脑袋顶的天花板上。
明怀镜嘴角勾起,慢慢悠悠道:“不听话的小孩子,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说时迟那时快,金乌一声响亮的啼鸣,霎时间朝房梁木飞去,雷定渊道:“小心!
话音刚落,头顶便有黑影直冲明怀镜面门而来,但那速度在金乌面前着实是小巫见大巫,还没等明怀镜侧身躲开,那黑影便被金乌狠狠一啄,带出庭院五十步开外!
王夫人惊慌出声:“不要伤了他!!”
便见她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几人跑去庭院,宋平涛喊道:“它不是你的孩子!”
王夫人什么都听不见,那黑影又很快从地上爬起,与凌空的金乌互不相让,眨眼间庭院中灵气四溢,光芒四起,不远处金圈里的人看得惊叫连连,好像那把剑刺的是自己。
此时那黑影居然与冥芳有些难分胜负起来,王夫人看得着急,上前就要出手,但李向趣却一把将她拦下,慢悠悠道:“不用。”
王夫人蹙眉道:“再这么拖下去,我的孩子就要死在这里!”
但李向趣闻言却笑了起来:“此言差矣,王夫人,你好好看看,那黑影的动作,是不是越来越慢了。”
王夫人救子心切,被点了一下,这才静下心来去瞧。
果不其然,两人谈话间,那黑影看似与冥芳难分伯仲,实际却被冥芳死死压制在庭院内,如同被困在一间隐形的牢笼,半点都突破不得。
明怀镜波澜不惊,丝毫都未曾有过催促之意:“快了?”
随即,雷定渊便颔首道:“够了。”
话音刚落,冥芳攻势陡然增强,步步紧逼,待到那黑影明显力竭,极快地绕了几个漂亮的剑花——
最后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对准那黑影头上一敲!
只听得令人牙疼的一声清脆响声,黑影应声卸力,就要重重落地,但冥芳绕了个弯,剑尖轻挑,便将它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王夫人连滚带爬地跑去,几人却跟在其身后走得不紧不慢,而不出所料,等到王夫人将那黑影往怀中一抱,却愣住了。
那黑影哪里是个小孩,分明是头还未成年的小兽!
明怀镜上前一瞧,终于看清了着小兽的样貌:通体毛色黝黑又油光水亮,形似麒麟,头上还长着鹿角,却泛着淡淡金光——
明怀镜越看越眼熟,最后惊讶道:“梦饕?”
王夫人这边举起剑就要落下:“尔等妖怪,速速拿命来!”
但明怀镜用笔杆轻轻卸了这剑的力,同时道:“等等等等,这中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哪里还有误会,这妖怪吃了我儿,还在我王氏如此作乱,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明怀镜心念一动,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待到他要细细思考下去,那抹灵感又如同游鱼一般溜走了。
于是便只能先将当下的事解决,明怀镜蹲身下来,对它道:“梦饕,你还记得我吗?”
这小兽看着他,不作声响,明怀镜又把雷定渊扯下来:“那他呢?你还认不认得他?小时候帮你解过捕兽夹的哥哥。”
梦饕似乎也被吓得不轻,话至此处,才见它缓缓眨眼,接着猛然从王夫人手中挣脱,把明怀镜一扑扑倒在地。
王夫人见状就作势要上来抓:“明公子,别让这孽畜伤了你——”
但雷定渊却淡淡一瞥,随即伸手拦下了她。
明怀镜直起身子,一手微微将梦饕圈在怀中,面上微笑,看起来十分温和:“梦饕,净水镇的魂魄一事,是你做的吗?”
梦饕口中发出细碎的,类似于小儿啼哭的声响,点头。
事到此处,明怀镜见状颔首,站起身来,帮梦饕顺了顺毛,才将它递给了雷定渊。
宋平涛道:“……梦饕,我好像想起来了,但这神兽不是很久之前就失踪了吗?”
明怀镜却不慌不忙,立于原地低头沉默了一会。
然而待他再次开口,却是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王夫人,此番前来,将王氏搅得不得安宁,让大家都睡不好觉,实在抱歉。”
王夫人闻言愣了一愣,才道:“哪里的话,各位今天辛苦,明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的。”
明怀镜嘴角仍然维持着笑意,但眼神却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王夫人,我没有客气,在下有一问,不当讲,但我必须要讲。”
还没等王夫人开口,明怀镜毫不客气地继续说了下去:“敢问,今夜动静如此之大,王先生却在何处呢?”
王夫人即答:“我们家老爷之前已经许多天未曾睡过好觉,今夜我便让他吃了药,好睡得更安稳些。”
“真是辛苦,”明怀镜颔首,“明知今夜我们几人会潜入王宅,你一名百年前离山后便未修炼过的修士,竟敢独自赴会,我应该说你胆大,还是——”
“其实你根本没有料到我们会来?”
王夫人面露不解:“明公子,我说过了,我对你们的品行——”
“你对我们的品行十分了解,知道我们今夜会来,这话乍一听天衣无缝,我实在受宠若惊,”明怀镜拊掌道,“但若是,今夜无人至呢?”
“你为何会如此笃定?”明怀镜停了下来。
王夫人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见状,明怀镜继续道:“实不相瞒,从一开始我就在想,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说,我所认为的巧合,只是撞破了别人将要做的好事呢?”
!
王夫人脱口而出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公子,你们只是来帮忙除祟的,现在抓到了,你们也该走了。”
此时,雷定渊已经缓缓移动了位置,李向趣与宋平涛更是站在她身后,隐约形成包围之势。
明怀镜森然一笑:“梦饕在百年前失踪……王夫人,你在百年前离开渡霞山,真的只是因为太孤独了?”
第55章 夜啼·十
但听了此话,王夫人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明公子这话说得,可真是明里暗里都带着些让人容易误会的想法。”
明怀镜看上去丝毫不着急,背手缓缓道:“好,姑且认为这是误会。但王夫人,如果我没记错,梦饕当年在银索真君座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说你是渡霞弟子,可为何方才看见梦饕,你却是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王夫人神色微冷了下来:“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听过却没见过,也很正常。”
但话至此处,明怀镜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却突然发笑:“好吧,好吧,今夜叨扰王夫人了。只是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觉得实在是奇怪得很,现在看来,是不得不问。”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同时身形微动,眼睛死死盯着明怀镜,沉默不语。
明怀镜对此恍若未见,却背对着王夫人,转而朝着金圈的方向,眼底锐利似刀:“我对你这样说话,已是十分冒犯,但从刚才起,你不但好好站在这,一个个地回答我的问题,甚至都不曾叫王宅的侍从来此对峙。”
王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明怀镜冷笑一声:“在下斗胆猜测,要么,是整个王氏宅邸的侍从,只有金圈内这么区区十多人;要么,就与王先生一样,是你觉得这么晚了,怕打扰他们,所以给他们下了药。”
“当然,鄙人不才,认为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因为现在,梦饕的灵力被雷门主压制,所以你当然无法再操控那些傀儡,自然不会有人来帮你。”
最后,明怀镜几乎是一字一句,每一字都重重锤下:“你撒谎。”
!
话音刚落,这一剎那间,明怀镜举起谢安笔隔空一点,那金圈迅速褪去,而圈中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明怀镜立刻便喊:“雷定渊!”
王夫人反应也并不逊色,此时早已紧绷的身体瞬间弹至十步开外,看得李向趣连连惊叹:“好家伙,装得这么像,没看出来啊!”
雷定渊怀中正将梦饕抱得十分稳妥,王夫人猛然扭头去看,便见那梦饕睡得香甜,额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块金乌纹样。
正是雷定渊压制其法力的标志!
王夫人眉头紧皱,完全不再掩饰,恶狠狠道:“明怀镜!!”
与此同时,就要抽出软剑直冲他而去,明怀镜侧身闪过,紧接着朝宋平涛与李向趣二人点头示意,便见这两人朝圈内众人跑去。
他面上也再不带笑,冷漠得好似变了个人:“王夫人,你在哪里做什么,这都与我无关,甚至你偷了梦饕下山躲藏,若不是此番事发,我也完全不会知晓,但你还害了其他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了?”王夫人哼笑一声,“这畜牲作的孽,也要算在我头上?”
但明怀来回躲了几下,最后转身,衣摆翻飞之时拾起一片树叶,道:“算不算的,我确实做不了主,且让你曾经的师父评判吧。”
闻言,王夫人脸色陡变,明怀镜趁此机会一抖手,便见一道光贴着她心口飞过。
王夫人侧身去躲,明怀镜眼疾手快,迅速上前要徒手擒她,余光只来得及见雷定渊抛了样东西过来,他看也不看便伸手一接,随即立刻往王夫人方向甩去——
“唰”一声,一张金色大网凌空铺展开来,将王夫人死死按倒在地!
这一套动作接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疑,王夫人还在试图挣扎,只见雷定渊绕至她身前来,道:“没用的,这是束神索。”
闻言,王夫人终于不再用力,但仍然盯着面前二人,警戒道:“……我不能回渡霞。”
李向趣那边处理得也差不多了,此时与宋平涛一道数这,应当是在清点人数。
明怀镜看了看,闻言回头矮身,与她平视:“王夫人这是怕了?”
但当明怀镜主动问时,王夫人却又无论如何都不再回答,只是侧过身去,低头不语。
明怀镜眼睛不动声色地往下一瞟。
她的手在抖。
她的确是在害怕,但据明怀镜所知,颜寻空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对待此类事件,至多只是按照门规惩罚。
总不至于这百年闭关之间,颜寻空就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了。
依照今夜的表现,且不论王夫人行为如何,此人却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为什么会怕回渡霞山?
亦或者说,她怕的根本不是回去面对银索真君与众山门弟子——
而是某些会真正威胁到她的东西。
那边宋平涛正在同李向趣一道回来,见王夫人已经被拿下,宋平涛道:“那些人不知道是她从哪里搜罗来的,都是活人,不过因为梦饕的作用,此刻并不清醒,叫梦饕解法便可。”
方才这么一番折腾,祠堂早已没了祠堂的样子,原来的棺材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劈成了碎木渣,堂内灵牌四处散落,看得人简直要连叹三声“岂有此理!”
但还好,若这整个王宅都是王夫人所建,那这些灵牌,大概也是随手一做,并未得罪哪位先人。
失去雷定灵力的压制,梦饕又慢慢转醒,此时天光未亮,明怀镜叉腰来回看了四周狼藉,道:“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天将亮时,把他们送至城外吧。”
李向趣一摊手:“怎么还要送啊?这么大人了,他们自己走不行吗?”
此时梦饕喉间又发出阵阵啼鸣,看来十分懵懵然,明怀镜用两指去弹它的脑门:“你小子,为什么要压制别人的气息?还不快吐出来还回去!”
梦饕不愧是神兽,听懂了明怀镜的话,却翻身跳下来,往前跑了几步,又转头看着众人。
这是要他们跟上去。
几人便跟在一头小兽屁股后面走,它去哪他们便去哪,若是叫外人来看,定要发笑,但越走,明怀镜的眉头却皱得越紧。
半响,梦饕停在了一口古井边。
这口井平平无奇,至多就是青苔多了些而已,但明怀镜福至心灵,立刻就问:“这水有问题?”
梦饕翘着尾巴点头。
可惜对于水这方面,在场几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了解,还得请教专管风雨雷电的渡霞山,才能继续下去。
明怀镜抬头望天,梳理了一会,才道:“所以,梦饕这般举动,看似食魂,实为护魂,若是不这样做,那些小孩恐怕早就死了。”
宋平涛无法收魂的问题已经解决,不是引魂灯的问题,他便总算能舒了口气。
但梦饕却始终不愿还魂,明怀镜这下倒是清楚了:“这里的水若是不换,即使还魂,之后也会走上老路,梦饕是想让渡霞山的人来清水。”
但雷定渊却道:“不必。”
明怀镜闻言去看他,雷定渊继续道:“不必等到渡霞的人来,梦饕出自渡霞,本就能净水。”
随即,雷定渊手腕一翻,渡了些灵力过去,道:“助它一力。”
便见眼前原本只是小兽的梦饕,身形逐渐变大,浑身散发金光,待到与马匹一般大时,一声嘶鸣引至天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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