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定渊双手捏决,面前如同浪潮的尸群尽数停止,不多时,尸群之上升起点点白光,众人只觉得整个苏氏宅邸的空气在雷定渊的压迫下,都开始震颤不止,随后眼前所有尸群,从最排前开始尽数倒下,一层一层,如波涛平息。
雷定渊睁开眼,额上冒出些冷汗,但身形依然挺立如竹,声音沉着安定:“好了。”
明怀镜连忙上前扶住,脑中似乎有些十分久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心中着急,声音不由大了几分:“雷定渊,你学会承灵了?!”
雷通满不在乎:“雷门主神号承灵真君,当然会承灵啊,一般人想学还学不来呢。”
八千明极,斩鬼除祟,只杀不渡。说得难听点,投胎转世是魂魄自己的事,渡化是地府的事,剩下的执念太重化为鬼祟,伤害无辜之人,那便不配转世。
八千明极对于人是正神,对于鬼怪却堪比恶煞。
而雷定渊,就是最凶的那一个。
但每一任承灵真君,都必须学会“承灵”一式——魂魄经由施术者本体渡化,不会有任何痛苦和损伤,需要施术者拥有极深的修为和极强的定力,否则走火入魔,心性侵蚀,不得善终。使用风险极大,却是最高一等的雷家绝学。
此时雷定渊面色已恢复正常,明怀镜却深知此招有多耗费心神和灵力,道:“只有你一人,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地府对此就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宋平涛却站了出来:“明公子不要误会,地府也会承接许多渡化事项,只是雷兄灵力十分强盛,以至于地府上下......无人能比得上他,所以有时雷兄也会帮忙承担一些,比如方才那种情况,如此大的规模,地府来了也没用。”
雷通在一旁小声嘀咕:“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有些欺负人......”
明怀镜觉得有些好笑,又道:“还没做便知道没用了?那么又如何保证地府的人不会因为他‘强盛的灵力’而偷懒呢?”
宋平涛摇摇头,却并不再答话,明怀镜有些无语,雷定渊出声安抚:“我没事,并不常用。”
明怀镜看着雷定渊,其实两人心下都清楚,地府的人偷懒又能如何?这些事总得有人要去做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在天上待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那群神仙的德行?
话已至此,明怀镜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雷通见气氛十分不对,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那什么!为啥明明之前还能杀,刚刚却不能杀了?不都是鬼祟吗?”
李向趣查看完尸体,顺手捡起地上几粒石子,一边抛来接去,一边道:“魂魄异变成最低等的鬼祟,因为死后尸僵以及修为烂到没边的原因,不能操控尸体真的说出话来,最多只是一些不成词调的怪叫,懂了吗?”
雷通满脸懵:“没。”
李向趣笑着翻了个白眼:“你影卫真是当进狗肚子里去了——简单来说,我们之前杀的不是鬼祟,是有人用活人的生魂操控的尸体。”
雷通愣了一阵,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下连灯七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两人双双作呕,惨叫道:“那之前杀的那些岂不是——!”
李向趣却满脸无所谓:“嗯,是活人。你们俩反应这么大干嘛?我们那叫自卫,是对面先不讲道理动手的,要怪也应该怪背后那个摇铃人,真正的凶手是他,不是我们。”
第5章 苏氏灭门案·五
雷通有些崩溃,牙齿哆哆嗦嗦半天才磕出几个字:“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平静,不会是以前经常干这种事吧?”
此时大殿外空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众人方才一番查勘后找不到什么线索,便向大殿方向走去,李向趣跟在最后面,闻言扭过头,沾着血污的一边脸正好对着雷通和灯七,鬼气森森,呲牙一笑:“你猜呀?”
雷通和灯七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李向趣心情非常好,蹦蹦跳跳走远了。
不得不说,苏氏的正殿十分恢宏气派,比起大门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道宽阔的百步石阶向上延伸至正殿门口,明怀镜一行人几步跃上,来到大殿外。
此时夜半时刻黑灯瞎火,只能隐约看见殿内布置,其中空间极其宽阔深远,明怀镜往里望了一眼,心中便感慨,若是平时,这里会是何种奢华景象。
但此刻,周围风如鬼啸,阴气森森,雷定渊上前,手指一捻,便从中飞出几只体型小巧可爱的金乌,扑腾展翅飞入殿内,顿时就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众人皆跨入殿内,都用手遮了下眼睛才能仔细看去,之中何种华丽且按下不表,只因大殿中心立着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神像,极尽仰首才能看见这尊神像的下巴,浑身镀金,光芒四射,一瞬间仿佛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而这六人就站在神像的脚边,渺若尘埃。
但神像的衣摆和脚边,却是血迹斑斑,污秽遍地。
这般场景即使是曾经当过天帝的明怀镜也没见过,不由出口惊呼,看向雷定渊:“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你们八千明极有到过这种程度吗?”
雷定渊闻言果断摇摇头:“有我在,不会有人敢这么做。”
李向趣背手绕着神像走了一圈,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头一次不再吊儿郎当,啧啧道:“这神像身上有些瑕疵,应该是人力所为,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和财力才做到这种地步,苏家这还真是......”
此时宋平涛却发话了:“我不认识这一位。”
明怀镜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宋平涛这才转过身来面向明怀镜,认真道:“我虽然一直在地府任职,但时间久了天上地下多少都会打些交道,神官鬼官我基本都知道一点,我从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明怀镜正要眯起眼睛去看,却只感觉后领一紧,身体一轻,回头发现雷定渊已御剑将自己带上,几下便飞至神像脸部,明怀镜道:“往右边挪挪......等等,再往左边挪挪——好了,就是这里!”
神仙之间互相有感应,但明怀镜现下已不是神仙,只能这样才能看清全貌,这时明怀镜才发现这尊神像的奇怪之处——
太完美了。
无论是五官,三庭,亦或是表情,都太完美了。
虽说是神仙,但大多都是凡人死后才成的神,多少都会带着凡人的特征飞升,歪瓜裂枣的也不在少数,但眼前这尊神像,完美到无可挑剔,看得出修建神像的人十分严谨,但也因为太过于严谨,所以显得神像的脸貌完美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
雷定渊又御剑下行,明怀镜一落地宋平涛便问道:“如何?”
明怀镜只摇摇头:“我不认识,雷定渊,你——”
雷定渊静静地看着他,明怀镜竟从中品出几分无奈,这才想起雷定渊在百年前就被自己下令,不得再踏入天界一步,他不认识的神仙没有十个也有百个,于是尴尬一笑,咳嗽了几声,雷定渊连忙伸手轻拍明怀镜的背:“怎么了?”
明怀镜咳得更厉害:“没事,哈哈——咳咳,我真的没事,我好得很!”
雷定渊表情微沉,语气强硬起来:“待会若是再有什么变故,你就站在我身后。”
这一说还不要紧,但明怀镜最怕雷定渊这幅样子,从小便是如此,即便自己已经活了百多年,却也是身体反应,脑子还没转过来便举起三指发誓,下意识点头:“好好好,我待会绝不动手。”
李向趣抱臂站在一旁看得直发笑,拎着雷通和灯七就往一边走,宋平涛默默跟在后面,明怀镜一看也连忙收手跟上,不敢再看雷定渊。
正埋头行走之时,却突然听得雷通出了声:“原来这尊神像还有护法童子呢?”
明怀镜听见此话一抬头,便正对着正神像的侧面,这才发现,这神像身侧立有一护法童子,又跑到对面去看,还是有一尊,一男一女,脸貌圆润,身姿挺拔,衣带缓飘,男捧财女握枪,自是不怒自威相。
原来是因为正神太过震撼,把眼力全都吸引去了,周围这两童子,这才被众人注意到。
明怀镜抬头盯着这两尊童子像,来回踱步,嘶声连连,不多时一拍手:“奇也怪哉,这位男童子,我曾经似乎见过?”
雷定渊点点头:“有些熟悉。”
李向趣这时也凑上前来,疑惑道:“奇也怪哉,我怎么也感觉在哪里打过交道似的?”
宋平涛出声道:“你一介凡人,不过才活了二十来年,上哪里打交道?”
李向趣闻言,扭头笑了笑:“凡人又怎么了?而且我也只是感觉熟悉而已,说不定是以前看到的哪个人跟这个童子长得像呢,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宋平涛张了张嘴,表情古怪了一瞬,不说话了。
明怀镜左右看了看,最后来到童子像的脚下观望,轻一点脚便跃了上去,站立在神像台之上,灯七吓得连连大叫:“你你你!你好歹曾经也是神仙,这神像台怎么能轻易上去!”
这神像给明怀镜的感觉实在不好,他正在认真查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听了灯七的话,头也不抬:“神仙每日要管的事多如牛毛,若是上个神像台就要不高兴,一年怕是要被气死个百八十回,这神仙也别当了。”
说罢,又招招手:“雷定渊,你过来看看,这童子像的关节处,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雷定渊也踏上神像台,李向趣见状也跟上前去,宋平涛在下面看了一会同样飞身上前,看得灯七胆战心惊,但转念一想,在场的都是神仙当中有名有姓的,自己畏畏缩缩也太没魄力,于是便伙同雷通也赶紧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六人围着这尊男童子像,场面颇有些滑稽。
李向趣一手摸着下巴,一边盯着童子像的脚踝处,疑惑道:“这关节的裂隙,是不是比刚才上来的时候变大了?”
明怀镜点点头:“是的。”
这时,几人突然觉得头顶扑簌簌落下好些灰尘,有些呛人,随即便抬头一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童子像颈部“咔咔”作响,正在活动,全身也跟着这声响全数动作起来,与此同时,正神像对面的女童像也跟着活动,长枪之上灰尘落下,枪尖显露出逼人寒光。
童子像活了!
灯七见此就头也不回地往下跳,口中崩溃大喊:“我就说神像台不要上的吧!现在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我要不叫爹娘登门谢罪去!”
李向趣跃下神台,尽量与童子像拉开些距离,同时手中剑已出鞘,闻言轻轻一瞥:“真是废物,平涛,你这次是带了个什么学徒玩意儿。”
童子像动作越来越大,男童子手中捧着钱财的手已经能够活动,口中笑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一边将手中钱币一枚一枚抛洒出去,看着动作不大,钱币的速度和力道却强得出奇,脱手而出时如同离弦箭,不一会地上便被砸出一个个深坑。
宋平涛抬剑格挡,接着又御剑飞起,闻言也颇为无奈:“他爹娘在天界口碑势力皆为上乘,我没法拒绝。”
女童子活动速度更加快,此时也在阵阵嬉笑,道:“不讲武德!不讲武德!”同时右手举着长枪缓缓抬起,瞄准明怀镜便狠狠扔了出去。
此时雷通却是不怕了,连忙跑到明怀镜跟前:“明公子,我来保护你!”还未站稳,却只见眼前一道金光闪过,“铛”一声便是火花四射,气场之强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定睛一看,谢安笔已与长枪将将对上,一笔一枪,互不相让,步步紧逼。
不知何时,明怀镜又是站在雷通面前,笑得如若春风明月:“多谢。”
这一笑很是好看,雷通竟觉得自己心里暖洋洋的,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保护到,正要开口回礼,却见明怀镜眉头突然紧皱,面上瞬间褪尽血色——
只一呼吸之间,明怀镜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明怀镜觉得自己心口连着腹部一阵绞痛,仿佛有千万蚂蚁合着刀刃在其中来回搅动啃噬,心里觉得奇怪,还想要再挣扎一番,可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明怀镜眼前一片模糊,可雷通却看得清楚,明怀镜一泄力,原本与长枪分庭抗礼,甚至隐隐约约占上风的谢安笔便迅速黯淡下去,长枪离明怀镜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刺入明怀镜心口,此时旁边瞬间闪过一道人影,黑光暴涨,灵气四溢。
长枪将要刺向明怀镜心口的一剎那,冥芳剑裹挟着凌厉剑气撕开周遭气息,如黑龙一般呼啸着狠狠向长枪砍去!
砰!!!
这一遭,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长枪和钱币在空中微微一顿,瞬间便碎成齑粉,身后的两尊童子像微微一愣,接着笑容不再,大怒:“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雷定渊一步一步行至明怀镜跟前,面色十分不善,闻言竟笑了出来,雷通从来没见过自家门主这个样子,只听得雷定渊一字一句,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哪家的童子,做神做成这样,你们还是去死吧。”
随即又道:“冥芳。”
冥芳剑黑光大涨,浑身好似气得发抖,一听这二字便立刻冲上前去,将面前两尊张牙舞爪的童子像砍得一干二净,再不能言。
四周突然静默下来。
李向趣方才被这一招震得眼花缭乱,这时才想起来说话,头微微偏向宋平涛,轻声道:“幸好我跟雷定渊不是仇人。”
宋平涛赞许地点了点头。
雷定渊召回冥芳剑,还未来得及收剑入鞘便快步行至明怀镜身旁,此时明怀镜已是有些神志不清,跪坐在地,耳中嗡鸣阵阵,如溺水一般,根本听不清也看不清方才发生了什么。
“......镜......”
“明怀......”
“明公子——”
“阿镜!!!”
这二字好似晨钟暮鼓,只一瞬便将明怀镜从混沌的深水之中拉了上来。
阿镜?
明怀镜模模糊糊地想。
那是在叫我吗?
好像很久没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第6章 苏氏灭门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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