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显然没料到他会出手干涉。
夏油杰依旧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又说:“如果加剧术师和异能者的矛盾、咒术协会追责,我可是目击者哦。”
老人狐疑地盯着信玄,又望了望夏油杰,似乎在揣测他们的关系。
盘星教主夏油杰,叛逃的特级诅咒师,所有和他接触过的术师都说,他是个胸有城府的人。
自从不杀非术师后,夏油杰就深居在佛寺里韬光养晦,安稳地经营他的宗教,既不和激进派诅咒师往来、也不与咒术师为敌,保持着完全中立的立场。
这样的夏油杰,竟然会为了一个异能者表明立场,还意有所指地威胁咒术协会的重要人物,让所有知情的咒术师都十分意外。
老人之所以逼迫信玄交出咒具,只是为了不空手而归而被高层责难。
但如果和盘星教冲突,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夏油杰少年时代曾和五条悟齐名,他其实颇为畏惧这名拥有上万只咒灵的特级诅咒师。
他掀起满是褶皱的眼皮,扫了一眼虹龙,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恐惧。
三方沉默着对峙时,躺在佛殿里的中岛敦忽然翻了个身,从昏迷中醒来了。
他的烧伤已经长出新的皮肉,中岛敦咳嗽几声,抹去沾在鼻子上的炭灰,艰难地睁开干涩的双眼。
几个小时的昏迷让中岛敦头晕目眩,他勉强坐起身,目光转向室外,看到了正呈等边三角形站在佛殿前的三方人马,以及低空盘旋的虹龙。
中岛敦张大了嘴巴。
他晕倒的几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讷讷地指着那群咒术师,问:“信玄,他们是谁啊?”
信玄担心中岛敦引来他们的注意,立即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
中岛敦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噤声了。
信玄悄无声息地走进佛殿,耳语道:“敦君,身上的烧伤愈合了吗?”
中岛敦解开衬衫纽扣,查看自己胸前的疤痕,轻声说:“嗯,都痊愈了。”
正如中岛敦所说,火砾虫造成的大片伤疤都已痊愈,痂皮也脱落了,露出淡粉色的新肉。
中岛敦虽然伤口痊愈了,但因为吸入过多一氧化碳,还有些头晕。信玄扶着肩膀让他躺下去,顺便帮他系好衬衫纽扣。
系纽扣时,信玄感觉有人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他回过头,发现那道视线来自夏油杰。
夏油杰和信玄四目相对后,飞快地移开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
信玄:“……”
夏油杰和咒术师依然僵持着,老人既没有得到金属块、又无法收走信玄的咒具,他感到扫兴又恼怒,却因为被诅咒师和虹龙包围在内,不敢发作。
信玄看他们对峙已久,都有些累了。
信玄很想溜走,但外面挤满了人,他无法不知不觉地带中岛敦离开。他只好在中岛敦身旁坐下,默默地盯着外面的人群,希望老人识相点,在夏油杰动手前尽快离去。
信玄走进佛殿后,夏油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佛殿的台阶前,正好挡在咒术师和他之间。
老人眯起眼睛,双目都快藏进皮肤的皱纹里了。
夏油杰见他们还在拖延时间,抬起左臂,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腕表,似笑非笑地说:“虽然没有像样的待客茶具,但您站那么久也累了吧,进去坐一坐怎么样?”
尽管用词文质彬彬,语气却透出一股讪笑挖苦的意味。
京都式阴阳怪气,不愧是你。
老人也听出了夏油杰话语中赶客的意味,不甘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朝纠察队说:“我们走。”
他话音刚落,身旁就浮现出了一扇雕花精致的红木格子门,门内一片黑暗、飘出浓郁的檀香味,让信玄不禁捂住口鼻。
老人目不斜视地朝那扇门走去,其余咒术师也低下头,顺从地紧随其后。
他们全部隐入黑暗后,格子门“啪”一声合上了,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
中岛敦见那群不速之客离开,用手指碰了碰信玄的手臂,等他弯下腰来,才趴在他脸侧耳语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说吧,敦君。”
中岛敦还没忘记他们最初的目的,轻声问:“在我晕倒的时候,盘星教主没有杀人吧?”
“没有。他没杀人,还把教徒身上的咒灵全部吸收了。”信玄诚实地答道。
“那些人都没事吧?”中岛敦担忧地蹙起眉,“我晕倒的时候,那只喷火的咒灵还在攻击他们……”
信玄含糊地回答道:“都没事。”
中岛敦放松地舒了口气:“太好了……看来盘星教主没我想象中那么坏。”
中岛敦身体还有些虚弱,他靠在外套堆成的枕头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二人说话时,夏油杰正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难以从表情中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信玄怀疑地想,夏油杰为什么总是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飞快地一次扫过夏油杰的头、脸、肩膀、手臂和腿,试图通过小动作,猜测夏油杰的心情。
夏油杰脸上挂着面具一样的笑容,呼吸很平稳,双手抱在胸前,姿势轻松自然地站着,看起来情绪非常稳定。
信玄更加不解了。
夏油杰注意到信玄审视的眼神,收回目光,朝一名路过的诅咒师低声嘱咐几句。
信玄只隐约听到了“灰尘”、“清水”几个词。
没过多久,诅咒师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清水,铜盆上还搭着一条洁净的毛巾。
夏油杰接过铜盆,又对他说了几句话,才走进佛殿,将铜盆放在中岛敦面前。
中岛敦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缩到信玄身后。
夏油杰眼睛眯成两弯月牙,亲切地对他说:“你脸上沾了不少咒灵留下的炭灰,用毛巾擦干净吧。”
听到他的话,信玄和中岛敦惊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是错觉吗?
信玄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夏油杰,把所有非术师当成低等生物的夏油杰——他居然将中岛敦当成客人,吩咐诅咒师给他端来一盆洗脸的清水。
甚至体贴地准备了毛巾!
中岛敦盯着铜盆里冒着热气的温水,也露出迷茫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了信玄一眼,似乎在咨询他的意见。
虽然十分困惑,但信玄认为他们不该辜负夏油杰罕见的善意,只好朝他点点头,说:“谢谢你,夏油先生。”
夏油杰笑得像一只狐狸,温和地回答:“没关系。”
盘星教主突如其来的殷勤并没有停止,中岛敦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黑灰后,又有一名诅咒师敲响佛殿的正门。
这名诅咒师端来了一盘橘子。
他问:“夏油大人,这是您要的橘子吗?”
“是的。”夏油杰指了指中岛敦,“给他吧,这个非术师刚昏迷,需要补充糖分。”
诅咒师看了看信玄,又看了看中岛敦,瞳孔轻微地抖了抖。
他再次确认:“是这名猴……非术师吗?”
夏油杰点头:“是的。”
诅咒师显然和信玄一样莫名其妙,还隐隐有些惶恐。他将那盘亮橙色的橘子放在中岛敦面前,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信玄看着橘子,怀疑夏油杰下毒了。
夏油杰第一次见到他、中岛敦和太宰治时,明晃晃地称他们为猴子。
后来,因为想拉信玄跳槽盘星教,夏油杰对中岛敦稍微客气了一点,却也没有现在这么和睦。
太可怕了。
信玄见中岛敦拿起一颗橘子,连忙拦住他,拼命用眼神示意:[不要吃,小心有毒!]
然而,中岛敦不是太宰治,无法详细解读信玄飞过来的眼色,困惑地望着他。
信玄叹了口气,只好从果盘中拿起另一个橘子,仔细检查橘子皮上是否有针孔。
没有针孔。
橘子皮非常完整,看不到丝毫投毒的迹象。
夏油杰猜出了信玄的目的,笑眯眯地举起三只手指,发誓道:“我真的没有下毒哦,请相信我。”
“……吃吧,敦君,橘子没问题。”
“难道盘星教主变成一个好人了……?” 中岛敦剥开橘子,轻声说,“他怎么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明明把人当成猴子的。”
信玄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他认为夏油杰对中岛敦的态度温和得不正常,简直像人格分裂了。
中岛敦靠在暖炉边吃橘子时,外面再次响起敲门声。
菜菜子推开门,探出头来:“夏油大人——哎呀!”
尽管夏油杰态度随和,但作为唯一的特级诅咒师,盘星教的大多术师都对他既爱戴又敬畏,从不质疑夏油杰的行为。
菜菜子从小被夏油杰收养,是盘星教中少有的、会对他直言不讳的人。
菜菜子心直口快:“夏油大人,我还以为这只猴子已经走了呢。需要除臭喷雾吗?”
夏油杰面具般的笑容出现了些许裂痕。
他抿了抿嘴唇,摆手:“不必了,他们是客人,菜菜子。”
菜菜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她欲言又止地盯着信玄看了半晌,才垂下眼帘。
她对夏油杰说:“夏油大人,我们把一部分特殊教徒的名单列出来了,你现在方便和他们见面吗?”
夏油杰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不悦:“教徒已经到了?”
“嗯,五分钟前就到了,正在偏殿等候你的召见。”
“让他们进来吧。”
菜菜子出去后,信玄不解地问夏油杰:“特殊教徒是谁,新加入的人吗?”
夏油杰摇头:“不是的。教徒里有能提供咒灵的猴——”
他忽然咬了一下嘴唇,把“猴子”二字吞下去,不着痕迹地改口了。
“——能提供咒灵的非术师,以及拥有大量钱财的非术师。后者就是特殊教徒。”
信玄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些人和那个军火商一样,是能给盘星教捐款的大冤种。
信玄心想,敦君已经痊愈了、真人也已经被吸收了,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他又看了看时间,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回到侦探社后,再摸鱼两个小时就能下班了,一切都非常完美。
而且,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事不宜迟,必须尽快离开盘星教。
于是信玄站起身,准备平静而体面地退场。
“夏油先生,既然你要和教徒见面,我们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扶起中岛敦,像逃命一样快步朝正门走去。
然而事与愿违,一团黑色的物质从地面上缓缓流过,像水一样流到他面前,快速汇聚成形。
被夏油杰收服的真人出现在信玄面前,拦住了去路。
信玄只能停下脚步,身后,传来夏油杰慢悠悠的声音:“不要急着走啊。”
夏油杰正笑眯眯地坐在一张木椅上,神定气闲地将撑着扶手。
信玄看着他平静的微笑,强烈的预感让他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没错,就是这个表情。
虽然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胸膛和肩膀因为深呼吸而轻微起伏——夏油杰在生气。
和喜欢夸大情绪的五条悟、藏不住心事的中原中也不同,夏油杰的感情总是藏在平静的表情之后,只能通过细节辨认。
信玄无比确信,夏油杰已经认出了他。
只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夏油杰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信玄,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仍旧一无所知。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信玄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他指着堵在门口的真人,说:“夏油先生,我要回侦探社了。”
夏油杰一副苦恼的表情:“这样啊,那该怎么办才好?”
信玄眯起眼睛:“让这只咒灵离开,不要挡在门前。”
“你可以祓除它呀。”
信玄眯起眼睛:“夏油先生,它的真身是灵体,大多数攻击都对它无效。”
夏油杰感慨地回答:“原来是这样,那可太令人烦恼了。”
就在信玄认真考虑要不要殴打夏油杰的时候,佛殿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教徒已经抵达了。
美美子在外面敲门,轻声说:“夏油大人,教徒到了。”
夏油杰笑着点点头:“进来。”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把座椅,对信玄说:“你们不是怀疑我会杀死非术师吗?留在这里监视我吧。”
看来夏油杰不打算放他们走了。
信玄烦躁地想,夏油杰明明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挑明呢?
他究竟想做什么?
随着嘎吱一声轻响,美美子已经推开门,领着四名教徒进来了。
教徒们敬畏地打量着佛殿,非常恭敬地在夏油杰面前跪下来。
可能美美子事先提醒过他们,教徒没有抬头观察夏油杰,只轻微地斜过眼睛,打量着信玄和中岛敦。
夏油杰无视了在自己面前跪成一排的教徒,依然看着信玄,指着自己身旁的座椅,大有信玄不坐下、他就不让教徒站起来的架势。
……有病吧!
信玄担心教徒跪久了膝盖积液,只好妥协。
他打量着佛殿,指了指离夏油杰最远的角落,低声对中岛敦说:“敦君,你去那边坐着。”
说完,信玄朝夏油杰走去。
但他并没有在空座位上坐下,反而面无表情地走到夏油杰身旁。
信玄朝夏油杰挥挥手:“站起来。”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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