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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手上带的玉扳指撞到了桌子，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拿了下来：“我们盼盼这时候可没惹出什么事来，她到学校来都是很听话的。”
“李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李文修没说话，状似不经意地整了整桌子，露出一摞书下面压着的一张照片。林父没有在意，只是有些不耐烦地把手腕上带的檀木串拿下来拨着，看向打开的窗户。
林盼盼却是看了个清楚。她瞪大眼睛，伸着脖子看过去，似乎是在确认照片上的人。李文修拿起照片塞回书摞，抬眼对上林盼盼惊恐的双眼。
他敲了敲桌子，移开了目光。
“爸！”林盼盼倏地抓住林父的肩膀，把正在走神的林父吓了一大跳。她顾不上什么，几乎是扯着她爸欲往外走，一边有些急切地说道：“我们走吧，我突然肚子疼了……”
林父狐疑地跟着站起身，嘴里嘟囔：“刚刚还好好的这怎么……”
他看向李文修，那个年轻老师把几张纸整理到一起，又抽出一张照片。
李文修跟着站起身，对匆忙想走的林盼盼说：“林盼盼，你要去肚子疼我让班长陪你去医务室看看，我和你父亲还有些事没说。”
林盼盼别着脸不敢看他，手却渐渐松开了。林父揉了揉手腕，惊觉她的力气竟出乎意料的大。李文修把那张照片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再次伸手请林父坐在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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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这一下午都没有再见到林盼盼。
她有些担忧地向外看了看，却被英语老师的粉笔头打回了神思，只好通红着脸低头看书。林盼盼的历史书还摊放在桌子上，她没有动它，林盼盼一向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她叹口气，听着老师的声音把书翻过一页。
林盼盼直到晚自习上课前才匆匆赶来。
没等同桌问她什么，她就迅速收拾了东西再次站起身，没说什么就背着包走了出去。
同桌张了张嘴，眼尖地发现她的眼圈似乎有一些红。
她顺着林盼盼的背影望过去，只能看见林父宽厚的背影，没等几秒就和林盼盼一起消失不见。
约莫过了五分钟，上课铃匆匆响起。李文修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看了看空掉的座位，随后没什么表情地扭过头，等着未进教室的学生冲进来。
人都坐齐了，李文修扫了一眼全班，说：“课代表去办公室把我放桌上的作业抱过来。”
柯帆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猛然听见他叫自己还有些未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儿才站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桌上的作业本垒了高高的一摞。他数了数，费力抱起来，不经意瞧见下面压着的几张纸，熟悉的字眼让他停下脚步，忍不住抽出来仔细看了看。
最下面是二十七班的学生名单。
柯帆随意看了看就要放下，突然注意到有一位学生最后的那一栏里孤零零写了两个字。他比对着格子数了数，确定是林盼盼的。
李文修的字有些潦草。柯帆仔细看了又看，才依稀辨认出这两个字：退学。
他顿了顿，把几张纸平平整整地放在桌上，抱着那一摞作业本，加快脚步赶回教室。
第四十章
时间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以前，林盼盼退学的事也只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小石子，等微风拂过便再也看不出变化来。位置一调换，连原本空着的座位都被填满，她的离开也同她的到来一样突然。
李文修避开柯帆的逼问，把刚考完的模拟考试卷塞在他怀里。柯帆撇撇嘴回了教室，一看日历已经到了21号。他往后看了看，下周就是除夕了。
李母走之前来看过他，在他的强烈拒绝下还是塞了点钱在他手里，并再三强调去他俩过年。柯帆知道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着去，可心里还是存着那么一丝心虚，他拼命把四下散开的心思收拢回来装进自己的心，不敢再透露一分一毫来影响到别人。
李文修只说不强求他，并未拦着他不让去。
有人来要试卷。柯帆醒了醒神，努力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但这一周的时间过得异常得快，似乎没等他想好就转眼过了五天。学校关得住学生关不住满满溢出的年味，终于放假通知下来，从除夕放到初四，整整放了五天。
柯帆参与不进整个班欢乐的气氛，愁眉苦脸地拿着一支笔挨挨戳戳。张渚趁机塞了一块马卡龙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后背，差点把嘴里的碎屑呛出来。
他看向身后，李文修冲他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他的抽屉。张渚只好酸着一张脸把剩下来的马卡龙放到他手上，又按着指示拿着书站到了后面。
柯帆也注意到他，只是不敢直视。他装着写作业低着头，直到李文修背着手离开才抬起头，烦躁地抓着头发。
未等他完全想好，李文修突然折回来，招了招手把他叫了出去。
柯帆一头雾水跟着，转手就被塞了一张机票。李文修无奈地把手机一并放到他手里，示意他接通。
对面是江季文。
“帆帆呀，二修把机票给你了没？”
柯帆别扭地看了一眼李文修，随即转过头，低声道：“给我了。”
“我听他说啦，你们明天放假是不是？让二修今天帮你收拾东西，衣服什么的就不用带了，这边都有。”
“就带点你的书啊手机啊什么的就行，你在这边住五天，等到时间了让二修送你回去。”
江季文喋喋不休说了许久，柯帆一句句应着，不时小声说两句。李文修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拿回来，说：
“妈，别说了，要上课了。”
李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挂之前不忘嘱咐李文修：“你帮帆帆收拾收拾东西，飞机要是晚点就打个电话告诉我，我让你哥去接你。”
李文修应声，随即收起手机。上课铃打响，他瞟了一眼教室，说：“进去吧。”
柯帆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决定了过年期间的行程。
————
或许是借了除夕的光，今天的天气也格外不错。李文修背着一个包出门，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在紧张的柯帆，说：“走吧。”
去机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柯帆昨晚没睡好，李文修把后座的大空间留给他，自己去了后座。车子平稳地开着，柯帆掏出手机回复几个同学给他发的祝福短信，上面一条信息滑下来，是柯父。
柯帆面无表情点开，是柯父每年的照常问话：“今年来市里吃饭吗？”
柯帆扫了一眼就立刻回了个“不”，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
柯父每年都这么问，他也每年都这么回。两边就像例行公事一样遵守着这个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规定，也是他们除了生活费之外唯一的联系。
柯帆靠着背垫，不知不觉眯上了眼睛。
下车时，柯帆还迷迷糊糊地没醒神。难得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被拿了行李的李文修拎着兜帽拽着前行。好不容易适应过来，柯帆连忙挣开他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别跟拎小鸡似的。”
飞机准时起飞，柯帆第一次坐上飞机，看什么都新奇。李文修捧着一本书看了会儿就闭上眼睛，把身边不停动作的小孩儿按住了，低声道：“安静会儿。”
柯帆闻言，安安分分坐着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似乎是睡熟了。柯帆鬼使神差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犹犹豫豫地探出手去。
李文修似乎睡得很沉。柯帆用左手慢慢地把搭在扶手上的手抬起来，那只手的手指颤了颤，柯帆便不敢再动，屏息凝神等待，随后把自己的右手也放在了扶手上。
他的手被那只大手完全包裹着，汲取着温暖的热意。柯帆微微偏头打量了一番，随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逃避般地扭过头，僵了半只胳膊。
飞机平稳地飞行。那只手动了动，柯帆急忙抽出手来，自然地与刚刚醒来的李文修对视。
他的手背在身后，微微拢起来，呈现出一个不标准的拳头。李文修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再次闭上了眼，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捏着眉心。
柯帆心如擂鼓。他托着下巴，把那只手一点一点蹭到嘴边，拢住了半张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熟悉的味道此刻有一丝萦绕在他的指尖，他迅速往旁边瞅了一眼，在自己的手心亲了一口。
好像变态。柯帆收回手在心里唾弃自己。飞机上的广播适时响起来，他们要落地了。
————
李文修给他哥打了个电话，就径直带着柯帆朝前面走去。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柯帆跟着他坐进去，直到车子发动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的是谁。
韩因竹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叫韩因竹。”
柯帆警惕地看着他：“我叫柯帆。”
“嗯，我知道。”韩因竹看出他的戒备，转而和李文修聊了起来：
“这次什么时候走？”
“五天吧。”李文修回答。
“我哥呢？”
“公司临时出事，我就替他来了。”韩因竹弯弯眼睛，柯帆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极好看，眼睛弯弯如钩，唇角上翘，嘴角有些凹陷，看起来竟有些媚人。
他不由自主地也弯弯嘴角，随即气闷地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前座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仍然一人一句聊着。柯帆点开游戏，把声音调到最大，突然的音效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时间目光一齐集中到他身上。
“啊，我忘关了。”柯帆没什么愧疚地把音量调小，冲他们笑了笑：“你们继续。”
第四十一章
车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游戏欢快的音效声。韩因竹从后视镜看了看，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时不时晃动一下。
他失笑，眼睛在李文修和柯帆之间绕了一圈，扭头专心开车。
李母早早就备好了东西在门口等着。车缓缓开进来，韩因竹首先降下车窗和李母打了个招呼，就让其他两人下车了。
李母揽着柯帆，一边揉了揉他的脸：“冷不冷啊？小脸怎么通红通红的？”
柯帆不自在地僵着身子，忙回答：“不冷，我这是……是高兴的。”
李母含笑看着他，未来得及说话几人的目光就被极速奔跑而来的巨大白色毛球吸引了注意力，李母把柯帆拉到一边，厉声喝道：
“三儿！停下！”
那只圆滚滚的萨摩耶缓冲两步停在李文修面前疯狂地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按捺不住地扒着地，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整个扑到人身上。
李母招招手，萨摩耶转而乖巧地趴在她脚下。她摸了摸狗头，冲柯帆笑着说道：“这是二修弟弟，叫三儿。”
“为什么是叫这个？”柯帆忍不住好奇，也想上去摸一把。
“你问二修。”李母笑了笑，让柯帆也摸了摸。三儿乖巧地坐着，主动把头凑过去蹭了蹭。
萨摩耶的毛洁白蓬松，挤挤攘攘地塞了满手。李母见他喜欢也开心起来，说：“摸多久都可以哦。”
“三儿是二修初中时候买的，非要说是他弟弟。”李母笑着说，揶揄地看了一眼李文修。李文修无奈地拍拍李母的肩，说：
“好了妈，进去吧。”
柯帆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母领着他进了屋子，一边对李文修说：“你打个电话给你哥，什么大事让他忙到现在还不回来，一家人都在呢他不在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韩因竹就举着手机进来，正巧听了这话。他笑了笑，把手机拿得稍微离远了些，对李母说：“伯母，李总正往回赶，让我和您说一声。”
“这还差不多。”李母哼一声，转而上了楼，嘱咐李文修道：“你带着帆帆逛一逛，我上去叫你爸。”
李文修领着柯帆去了客房，里头早早铺好了床铺。柯帆只瞅了一眼就退了出来，转而拉住李文修的手臂，说：“李老师，我能去你房间看看吗？”
李文修点点头，只是刚刚上了楼梯，就和拽着李父的李母撞了个正着，热情地拉着柯帆去了客厅陪着一起看电视。
他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回了卧室。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季修在李母的再三催促下终于到了家。他面容严肃，看起来便不是很好接近。柯帆与他对视两秒，张张嘴却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要喊他什么。
李季修没有在意，只冲他点了点头。柯帆松了口气，李母拽着他坐到身边，又冲厨房招了招手：“小韩，你就让徐姨忙去，快坐下来吃饭。”
韩因竹端着一盅汤应声出来，笑着说：“我再去洗洗手。”
等一家人终于坐下，已经接近八点。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酒，独独柯帆和李母面前放的是果汁。李母笑着说：“不和你们一起喝。”
柯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裤子。
席间，李母不停给坐在身边的柯帆夹菜。李父咳嗽两声，突然道：“季文，我之前那瓶老孙送的酒呢？今天上午就一直没找着，是不是你给我放哪儿了？”
李母果然放下筷子，想了想道：“我不记得啊。”说着她站起身：“我去看看。”
李父也也跟着放下筷子，跟着去了，一边嘟囔：“你肯定找不着，我跟你去看看。”
李母回头：“哪有……”
“你别老是夹菜。”李父扯扯她的衣袖，说：“你没看那孩子都不太自在。”
“我那不是想帆帆太可怜了么。”李母叹口气，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热情。她随手拿了一瓶酒，说：“我知道了，走吧。”
两人再回到席间，柯帆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刚刚那样拘谨。他冲刚回来的李母笑了笑，就再次低下了头。
李母看着只觉心疼，这孩子表面看着叛逆不驯，实际上却乖巧得不行，约莫是长久的孤身一人让他不得不收敛了一身的刺，就算夹到不喜欢吃的菜也只是皱皱眉吃了下去，要不是李母一直偷偷注意他，或许还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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