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裕没有回头,他毅然决然地向组织最重要的枢纽走去。
青年的背影渐行渐远,简直就像是要彻底消失一样。
降谷零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挽留他,紧急关头,他想到了一件事,连忙大声喊:“刚才我干掉了17个敌人,你只干掉了16个,是我赢了,你承诺过欠我一个要求的!”
昭裕不断前进的身影终于因为这句话稍稍停顿,但这停顿只持续了半秒钟,半秒钟后他再次坚定迈步,很快就彻底消失在降谷零的视线中,唯有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好,我答应你。”
……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却没办法兑现,这种行为看起来就很像是琴酒这类大恶棍才能干得出来的。
昭裕从22岁开始就想做个好人,可一直到生命尽头,他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大概是在三观建立之初的关键阶段就被组织养歪了吧,他可能永远也成为不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那样真正的好警察。
但苟活在下水道的蛆虫如果有一天能成为飞蛾扑向热烈燃烧的火焰……也不失为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至少昭裕现在就很高兴。
他救下了被困在组织迷宫一般基地里的公安小队,以一位前辈的身份给他们指出了离开的生路,然后又用联络器模拟降谷零的声音下达了全员撤退的命令。
在确保所有红方都顺利撤离主基地,而唯一不听话的降谷零还受困与东区的研究课中枢而无法及时赶过来后,昭裕启动了基地的自毁程序,然后爬上了基地最上方的平台,躺在这里看星星。
当然,联络器是他从小队一名公安身上顺来的,降谷零的联络器则被他偷偷破坏,他干了很多坏事,活该在这里迎接自己的终局。
嘛,这大概就是恶人有恶报吧!
昭裕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整个人都轻松得快要飞起来了,可与此同时心脏却又沉甸甸地往地上掉。
他平躺在平台上,困惑地看向璀璨的星空,想要从中寻找答案。
可看着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不对。
啊,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星星,是爆炸产生的火星啊!
长时间借助达瓦先生的能力超负荷使用身体,已经让这具不受灵魂控制的身体不堪重负,昭裕躺着都能感受到他如同一件支离破碎的木偶一般,每一个动作和生理活动都充斥着滞涩感。
自毁程序启动,猛烈的爆炸和滚烫的火蛇席卷了整个基地,也将昭裕所在的平台团团围住。
他身在其中,感受着炙热的高温,眼睛也在火焰强烈的光芒下发涩流泪,视野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隐约间,昭裕好像听到了谁在叫他……
“昭裕——”
“白马昭裕——”
他僵硬地挪动脖子,居然在赤红的火焰间隙看到了一抹金色。
啊……那该不会是降谷零耀眼的头发吧?
这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乖乖呆在东边不要过来呢?
降谷零在发现自己的联络器无法正常使用的时候就知道白马昭裕他妈的就是个混蛋!骗子!!相信他的话不如相信他妈当初生了个叉烧!!!
他拼了命地朝中枢所在地跑,却还是没能赶在自毁程序启动前找到昭裕。
“你就骗我吧,仗着我们绝对不会真正生你的气,就使劲骗我们吧!让我们面对着你的墓碑仍然被蒙在鼓里你就满意了是吗?!”
剧烈的奔跑让降谷零原本就受伤的身体情况愈加糟糕,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穿过重重火墙,爬上了昭裕所在的平台,
“如果改变我们未来的代价是你自己的生命,我不稀罕你的帮助!”
昭裕木然地望着降谷零,感觉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他需要很努力才能听到一些字眼。
但看降谷零那么生气,他还是说:“上一次,我害死了Hiro,我不想被你们讨厌……”
“Hiro他活着,他好好地活着,现在就在岛屿外面!”降谷零大声说,“你的感官都是救我们付出的代价对不对?先是味觉、嗅觉,再然后是痛感和视力,那救了我之后呢?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会死的!”
“既然这样,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不要你救我!”
降谷零将枪口对准自己,被烟雾损伤的声带沙哑至极,“如果我死,你就能活下来了对吗?”
“Zero……”昭裕呼唤着降谷零的名字,他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勉强辨认着同期的位置,脸上的笑容带着如过去一样的包容和平和,“我不会让你死的。”
降谷零扣下了板机——
什么都没有发生。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的降谷零显然已经有些不理智,而昭裕比他更早地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
“冷静下来,Zero,你甚至没有察觉到我什么时候卸掉了枪里的子弹。”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敲碎降谷零理智的弦,让他彻底崩溃。
二十九岁已经是个成熟大人的青年用近乎央求的语气声嘶力竭:“昭裕,我不准你放弃!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我不管什么交易什么代价!人的命应当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让你活下去的方法的!!”
“白马昭裕!我不准你死——”
昭裕只能看到一团金色的色块叠着棕黑色的色块在他眼前晃动,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降谷零的嘶喊通通化作“嗡”声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火焰之中。
昭裕回过头,重新看向夜幕。
青年的脸上挂着最真诚的微笑,就好像他真的看到了漫天繁星一样。
他听不见了,这意味着第五项感官的失去,意味着他真的从命运的角度更改了降谷零的结局。
至此,他的愿望已全部实现,还有比这更令人满意更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生命在流逝,现在的昭裕却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他轻轻阖上双眼,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终局……
[契约者。]达瓦先生在他耳畔轻声,[交易只剩最后一步了,如果现在将灵魂给我,你就可以不经历最后死亡的痛苦。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昭裕失笑:[你以前的契约者有没有说过你现在的样子很像神话传说里惑人心智的海妖?]
他没有等达瓦先生回答就说:[让我再看看这个世界吧。]
………
即将向恶魔奉献全部灵魂的青年,婉拒了恶魔的好意。
他在烈火中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却真正认真地看着这个世界……
……
最后一批炸弹爆炸,名为白马昭裕的警察埋骨于罪恶的组织基地之中……
而他那身受重伤的同期直到最后还在试图带他出去……
……
一个虚影漂浮在半空中,漆黑狰狞的巨蛇盘绕而上,几乎遮盖了那人的面目,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暴露出来。
山羊角、蝙蝠翅膀的恶魔静静注视着掌心跳跃的蓝色灵魂,很久之后,虚空之中才传来一声别扭的嗤笑。
人类,真是一个弱小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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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到这里END,那应该就是一个BE了,但下章才是真的结局,所以……HE万岁!
第178章
伊达航发现昭裕失踪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不能挽回。
他还记得,当娜塔莉做了夜宵想送去昭裕的房间又害怕打扰他休息,于是找到丈夫询问怎么做比较好,他那时的回答。
“让他好好休息吧。”伊达航低估了昭裕的决心,也忽视了青年最后看他那眼的告别之意,他自以为是为了昭裕好,贴心地阻止了娜塔莉敲门的行为。
上午,当昭裕迟迟没有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当他惊慌失措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唯有窗户大开的时候,明明是夏日,伊达航却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头脑昏沉,像是在三九寒冬吹了一夜冷风。
他第一时间联系松田阵平,拨号的手不停颤抖:“松田,我把昭裕弄丢了……”
素来稳重的班长第一次在松田阵平面前露出这样忐忑自责的一面,
“可能是那个组织劫走了昭裕,可我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任何入侵或者抵抗的痕迹,昭裕、昭裕总不会是自愿跟他们离开的……”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伊达航还是难以相信昭裕的死志。
但松田阵平明白,
他一直都明白……
……
“咕噜咕噜……”
空荡荡的啤酒瓶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最终停靠在墙角处,而那里已经累积了七八只酒瓶,全部都是喝得精光的正装朝日啤酒。
房间中央的地毯上瘫坐着一个成年男性,他那头黑发原本虽然卷曲,却总是服帖地垂在脑袋上,只会在同期们开玩笑揉搓的时候才会变乱,而现在黑发失去了光泽,乱糟糟地堆成了鸟窝,而青年的脸色更是颓唐得不像话。
他就像没有味觉一样,一瓶一瓶灌着啤酒,胃袋早就胀得发疼,一瓶喝光下一瓶接着就来。松田阵平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几瓶啤酒,他不选择用烈酒买醉,反而执着于低度数的啤酒,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自己的方式呢?
这是白马昭裕殉职的第三天,也是松田阵平把自己关进宿舍谁来都不见的第三天。
他至今仍然无法接受昭裕殉职的事实,也完全不想回想那天的任何事,哪怕松田阵平知道降谷零现在还在医院治疗,也不曾探望过他。
他没有见到昭裕的最后一面,没有叮嘱那个笨蛋在黄泉路上走慢点,等等他们……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
而最后见到昭裕的那个人……降谷零,他有着令人艳羡的机会,却没能挽留昭裕,没能将昭裕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所以,尽管知道这是不讲道理的迁怒,松田阵平也不想见到降谷零。
回想起他和昭裕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一切明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昭裕虽然受了伤,精神状态却很好,他甚至还会笑着回应警视厅大家的祝福。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咚咚咚。”
宿舍的门被人敲响。
那个把自己埋在啤酒瓶里像是一滩烂泥的松田阵平蠕动了两下,没有应声。
“咚咚咚。”
那人锲而不舍地敲了第二遍,松田阵平还是不想搭理,他又开了一瓶啤酒,打算把自己喝晕,倒头就睡。
门外的萩原研二不得不高声质问:“松田阵平,难道你连小昭裕的遗体告别仪式都不准备参加吗?!”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松田阵平被这番话一个激灵激了起来,他痛苦道:“哪有什么遗体……我们找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场爆炸实在是太剧烈了,降谷零似乎是被爆炸的热浪掀翻,坠落在旁边的草坪上,虽然九死一生有惊无险地幸存下来,却幸运地没受多少伤,甚至连烧伤都很少,身上只有之前迎击组织成员时留下的伤口。
昭裕就没那么幸运了……
据在场的救援人员说,他的尸体应该是在爆炸和高温中彻底焚烧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生前最为珍惜的两枚御守,自然也在大火中和他的存在一起化为灰烬。
萩原研二沉默了十几秒,复才开口:“那也……应该送他最后一程。他为我们做了太多,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亏欠他的人。”
“吱呀——”
松田阵平拉开了房门,两双黑眼圈一个赛一个漆黑,谁都没资格说教对方,只能相顾无言。
……
青山公墓——
许许多多警察身着黑色的正装出席告别式,他们肃穆地聚集在墓碑前,低垂头颅追思已逝的英雄。
在这些因为对抗组织而殉职的英雄墓碑中,有一个没有照片没有名字的无字碑显得格外显眼——那是降谷零他们为白马昭裕立的碑。
碑前摆放着一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错季节培育的大岛樱。
白马昭裕没有尸身,他们只能取一些衣物做成衣冠冢……
白马昭裕身份特殊,组织内外仇人无数,还有琴酒至今在逃,他们只能造一座无字碑寄托哀思……
白马家至今无法接受长子的去世,甚至不愿让他葬在母亲身边,所以他们只能让他孤零零躺在这里……
……
远在长野县的诸伏高明和神奈川的萩原千速第一时间赶到了东京,但面对痛失挚友的亲人,再妥帖的劝慰之语都显得多余。
诸伏高明看着弟弟将一束盛放的菊花摆在墓碑前,最终只是低声自语了一句:“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话一出口,诸伏高明忽然愣住了。
为什么刚才说这句话,他会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曾经也在什么地方说过相同的话吗?
他也曾……再次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吗?
……
牵着毛利兰手的小侦探在白马昭裕的墓碑前红了眼眶。
警方针对组织的行动原本不该让他这样一个未成年知情,但他作为受害者之一还是接受了日本公安和警方的许多帮助,尤其是雪莉……
那个跟他年龄相仿却已经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少女,用他的血液和细胞研制出了针对APTX的药物。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身体和身份,恢复过去的生活了。
可当初会笑着对他说“我等你成为比福尔摩斯更厉害的名侦探”的大哥哥,已经再也不会叫他小侦探了。
昭裕哥,我已经借着毛利叔叔的名义打响了名侦探的称号,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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