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溟毫无障碍地走到蜂巢下面,举着树枝贴在黑乎乎的蜂巢下慢慢摇晃,让白烟均匀地包裹住整个蜂巢。
接近蜜蜂其实很容易,只要动作轻缓,不触发它们的警戒信号,就是站在蜂巢下一整天,它们最多也只是嫌你碍了它们回家的路,在心里骂两句罢了。
蜜蜂的蛰刺连接内脏,每一下攻击都是以生命为代价,没事谁也不想玩命。
人家是爱好和平的小昆虫啦。
围着蜂巢忙忙碌碌的小蜜蜂们在浓烟的熏蒸下一个个离巢而去,硕大的巢体逐渐露出晶莹的金黄色巢基。
金溟拿翅膀捂住鼻子,默默流着眼泪把喷嚏憋回去。
烟熏会让蜜蜂暂时躲避,但打喷嚏的动作则有可能引来它们的攻击。
待到蜂巢上只零星剩下几只行动迟缓的蜜蜂时,金溟便将树枝放在地上,试图用尖喙啄断树枝。
黑背衔着干草飞回来,远远便看见在蜂巢旁啄树的金溟,惊得它直接把干草吐出来,飞速钻进灌木丛里,用行动向小蜜蜂们表示,它和那只金雕不熟,生气也不要无差别攻击。
一个蜂巢里有几万只工蜂,惹恼了蜜蜂,跑不掉的话,金雕也得被活活蛰死。
黑背在灌木丛里瑟瑟缩缩地窝了一会儿,没听到金雕惨叫,也没有听到蜜蜂嗡鸣。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惯性的恐惧,灌木丛里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脑袋。
“你把蜜蜂,赶走了?”黑背忽扇着翅膀飞过来,兴奋地围着金溟打转,“怎么会!”
蜜蜂明明至死也不会放弃蜂巢。
金溟嘴巴正忙着,没空跟黑背寒暄。受了冷遇的黑背转了一圈,眼睛一亮,倏忽落在地上,点着头去啄被熏晕的蜜蜂。
黑卷尾以昆虫为食,虽然食谱中害虫居多,很少主动猎食蜜蜂。但是白捡来的食物,不吃白不吃。
它为两只猛禽操心忙活了一大早,正好还没找到饭辙,金雕可太贴心了。
不费吹灰之力便饱餐一顿的黑背顿时对金溟的印象大为改观,越看越满意。
“啄树,干什么?”吃饱喝足的黑背颇显悠闲地蹦跶着继续捡蜜蜂,边吃边玩。
小蜜蜂的味道还不赖。
“把蜂巢弄回去。”金溟活动着震麻了的下颌,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了。
啄树可真不是鸟干的事。
“摘下来,抱走。”黑背背着翅膀,跳到金溟跟前,昂首挺胸,老干部似的指点。
“蜂巢太软,摘下来会压坏,那就浪费了。”金溟叹了口气。
等烟灭了蜜蜂就会回来,再啄不断树枝,就只能选择抱回去了。
蜂巢是由蜂蜡组成的一个个小六角形,蜂蜡柔软,如果在没有任何器皿的情况下,用金雕不太灵活的翅膀摘走蜂巢,里面饱满的蜂蜜便会因挤压流出来,而且带回去也无法放置,蜂蜜还是会白白流出来。
这样未免损耗太大。
“小白龙,就这样。”黑背不明白,“压坏,也能吃。”
自然界里并没有浪费这个概念。
就像地上的蜜蜂,没死掉的可以做食虫鸟类的食物,死掉的可以做腐虫的食物,若还有没被吃掉的,尸体便腐化后渗入土壤,成为植物的食物。
但是流掉的蜂蜜,并不能为食物链作出贡献。
这就叫浪费。
金溟懒得跟黑背解释这些,但是不吭声显然不能把它应付过去,便义正言辞地说:“珍惜是对劳动的尊重。”
毕竟蜜蜂酿造蜂蜜是件非常辛苦的事,一千克蜂蜜便需要工蜂几万次的采集飞行,是采集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朵花才得来的成果。
自然界评劳模,绝对少不了蜜蜂。
黑背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虽然不太懂这句话,但就是觉得,从偷蜜贼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一股子违和的感觉呢。
最终黑背放弃了这个话题,展翅落在金溟肩上,近距离看他啄树。
“你是不是……”黑背有点迟疑,“可以用,爪子。”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金溟既然放弃了,是不是说其中有什么必须放弃的理由,才让一只拥有自然界最锋利的鹰爪的金雕选择用喙来啄树,而不是用爪子把树枝掰断……
那它现在这样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
“……”木屑猛然呛进气嗓里,金溟扶着树咳得面红耳赤。
黑背被金溟咳得从肩膀上震下来,原地扇着翅膀不明所以。
“要不要,叫只啄木鸟,来帮忙?”黑背建议。
金溟咳完这一阵,一言不发地擦了擦被烟熏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脸。
他看了看黑背,转身扑棱着翅膀跳起半米多,爪子在空中一抬,正好够上树枝,“嘎吱”一声,被他啄了十几分钟只受了点皮外伤的树枝应声而断。
空气中有一丝尴尬的沉默。
金溟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耳边一声响亮的“嗝儿~”
黑背打了个饱嗝儿。
金溟拾起还在冒着烟的树枝,默默扛起蜂巢,两只鸟谁也没有再说话,一只走着一只飞着,朝瀑布的方向回去。
在黑背又打了一个嗝后,金溟好心问道:“要不先吃点蜂蜜,顺一顺?”
“我去喝水。”黑背转头冲进湖里,在掠过水面时低头噙了一口水,飞得明显没有来时灵活。
金溟跟过去,把树枝甩进水里,彻底淹灭了浓烟。
森林里易燃物太多,一点热灰都有可能发展成大火。
蜂巢已经被带出一定距离,小蜜蜂们回去找不到巢,便会重新选出蜂后建立新的蜂巢,不必担心它们像长尾山雀那般追着打到家门口讨说法。
金溟轻轻啄了一口蜂巢,甜味直齁嗓子,顿时幸福得热泪盈眶。
甜味不愧是最能提升幸福感的东西。
飞回来的黑背终于压下去了饱嗝儿,围着蜂巢看个不停。
没见过没有蜜蜂覆盖的蜂巢,原来长这个模样。
“吃吧吃吧,蜂蜜不长胖。”金溟满脸洋溢着幸福,热情地招呼肚子撑得滚圆的黑背。
黑背凑上去,嘴巴张来张去,正要朝着正中狠啄下去,忽然被一双大翅膀拦住。
“别从这儿吃,啄破了全流出来,就带不回去了。”金溟不放心再让黑背自主吃蜜,便自己从边缘啄下来一口蜂巢,拿尖喙勾着,递给黑背。
“……”黑背猛然又打了个嗝儿,这回可能是……吓的,“这样吃?”
金溟点点头,把嘴里的蜂巢朝黑背又递了递。
“不,不吃了。”黑背气结巴了,扭头飞向远处。
第37章 蜂蜜
黑背一口气飞出去十几米, 五官在黑乎乎的脸上模糊成一团阴影,仍旧能让人看出那满脸嫌恶的意思。
蜂蜜就在嘴边散发着诱人的香甜,金溟心情好, 不想去深究小屁鸟突如其来的坏脸色, 他仰脖吞下蜂巢, 咂巴着嘴问黑背:“你家几口鸟?”
黑背冷着脸飞了几圈,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对蜂蜜的好奇,又飞了回来。
“打听这么多,干什么。”黑背斜着眼瞪金溟。
金溟差点笑出声, 大喇叭竟然还嫌他爱打听。
“想分给你蜂蜜呀。”金溟拿翅膀朝着蜂巢凌空比划了一下,“这小半拉分给你够不够吃?”
“没吃过。”黑背犹豫了一会儿, 收起翅膀落在挂着蜂巢的树枝上,歪着头临近了看。
“你从边上啄一口尝尝, ”金溟眯着眼,沉浸在无限幸福中,“保证你没吃过比蜂蜜更美妙的东西。”
在原始生态里,应该没有比蜂蜜更直接的甜味获取方式了。
蜂蜜的甜度比白糖还要甜出一倍多,是大部分中部地区的水果都无法比的。
黑背半信半疑地在金溟指定的地方轻轻啄了一大口,粘稠的蜂蜜立刻从破开的六角形巢房涌进喙里,滑腻腻的触感让它满嘴不自在。
“蜂蜡不用吐,含类胡萝卜素、维生素,很有营养。而且口感跟口香糖一样, 没事可以嚼着玩。”金溟见黑背的表情不怎么愉快, 以为它是吃不惯蜂蜡。
黑背在嘴里勉强磨了几下,脖子扽得又长又粗, 一张黑脸都要憋红了才咽下去,它学着金溟的样子咂么了下嘴, 觉得这一口又糊嗓子又噎挺,一点也不好吃。
“怎么样?”金溟解释道,“蜂蜡嚼不烂,也没什么味道,可能你吃不惯这种嚼劲的东西,但里面的蜂蜜好吃的吧。”
“就那样吧。”黑背给了一个听上去很勉强的评语。
“和你吃过的最甜的水果比,蜂蜜应该更好吃吧。”金溟对这个反馈不太满意,要为蜂蜜正名。
甜度更高,口感更好。
就那样?
黑背是吃过什么满汉全席,口味这么刁。
“我不吃水果。”黑背撇撇嘴,补充道,“没蜜蜂好吃。”
“蜜蜂?”金溟满脸疑惑,黑背对这两个词应该是能分辨的,不至于颠倒用错。他忍不住问:“蜜蜂什么味儿?”
“味道,差不多。”黑背歪着头,认真思索后点评,“蜜蜂口感更好。”
“怎么可能差不多……”金溟忽然沉默了。
他知道大部分猫科动物因为纯肉食的饮食习惯,甜味受体退化,只能尝出鲜味,尝不出甜味。
也就是说,它们对脂肪和蛋白质的感知十分敏锐,但无法分辨糖和碳水化合物的味道。
这是肉食动物和杂食动物最大的区别。
“你是只吃虫子的鸟?”金溟问。
黑背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
它刚才吃了这么多蜜蜂,金溟就在旁边看着,难道当时是瞎了?
金溟镇定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几天什么推翻常识的事儿他还没见过?已经学会保持冷静了。
黑卷尾是食虫鸟,而他和海玉卿是食肉鸟,其实他们都可以算肉食动物,是吃脂肪和蛋白质的。
那么甜味受体的进化规则应该同样适用。
而且,不像其他有齿的哺乳动物那般进食时可以用牙齿细嚼慢咽,鸟类只能拿喙撕碎食物直接吞咽,像食虫类更是一只虫子一口闷,根本不需要品尝味道,在生存中味觉其实没有什么进化需求。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都没有甜味感知能力。
蜂蜜有一定的鲜味,但纯脂肪和蛋白质构成的昆虫带来的鲜味体验更重,所以黑背才会觉得蜂蜜不如蜜蜂更好吃,或者说,蜂蜜的口感不如蜜蜂鲜。
但是他刚才明明感受到了甜味,和他做人时吃糖的感觉一模一样,这和鸡鸭鱼肉带来的鲜味体验是不一样的,他区分得出来。
蜂蜜肯定是正常的蜂蜜,黑背肯定是一只正常的黑卷尾,但他是不是一只正常的金雕,现在有点不好说。
那么海玉卿呢,对它来说,蜂蜜会是什么味道?
轰鸣的水声传入耳中,一衣带水的山洞就在眼前,金溟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斜地里倏尔冲出一个白影子,在金溟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但金溟正低头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察觉熟悉的路上多了个障碍,直接和本来也没想闪开的白影撞了个满怀。
白影丝毫没有抗力,软软地任由金溟撞上来,把它撞得直往后倒。
金溟猛然回过神,下意识伸出翅膀,抱住在他眼底晃晃悠悠的白影子,站稳了才看清,差点被他撞倒的白影子正是海玉卿。
“跑出来干什么?”金溟把海玉卿扶稳,松开翅膀,上下看了看,拍着白脑袋说,“今天看上去精神多了。”
他心里乱七八糟想着事,说话便有些敷衍,语气不像平时那般热闹。
海玉卿听出金溟的语气不怎么高兴,便跟着收回去的黑翅膀往前走了半步,这半步的距离让它又走进金溟的怀里。
它抬起头,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他,说:“等你。”
“嗯,我回来了。”
金溟低下头,喙尖蹭到海玉卿毛茸茸的白脑袋。细软的头顶绒毛立刻俘虏了毛绒控的心,金溟忍不住把喙整个埋在白羽毛里蹭了又蹭。
“咳咳~”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听上去很尴尬的咳嗽声。
海玉卿立刻往外迈了一步,但有些僵硬的爪子没抓牢地面,直接趔趄出去。金溟只好展开翅膀又把它拢进怀里,没空去看谁在咳嗽。
既然海玉卿没有发出警告,便是没有危险。但凡有关打架的事,金溟还是相信海玉卿的专业判断的。
“还站不稳吗?”金溟问。
海玉卿背上的伤口太深,一定是新长出来的肌肉组织力量不足,站久了就会没力气。
海玉卿垂着脑袋,摇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要说话,便补充道““站得稳。”
尾音无力到颤抖。
“跟我有什么好逞强的。”金溟笑道,“要不要我先抱你回去歇一歇?”
“咳咳。”
咳嗽声更大了。
金溟顺着声音回过头,就看见华南虎躲在远处一棵大树后面咕哧咕哧磨爪子,而黑背不知道已经飞到哪儿去了。
华南虎见光天化日下腻腻歪歪的两只鸟终于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不想吃狗粮的旁观者,便收了爪子,压着前肢伸了个懒腰,后腿猛然一蹬,从树后面跳出来。
和昨日走时一样,华南虎依旧是肩上扛着一条藤蔓,不过今天换成了左边缀着一只兔子,右边缀着两只松鼠。
金溟和海玉卿的两双眼睛同时一亮,只不过海玉卿看的是食物,金溟看的是——毛毛柔软蓬松的大喵喵。
华南虎大概是刚洗过澡,昨日一抖就掉土渣的毛发今日看起来格外油光水滑,rua起来手感一定超级棒。
啊啊啊,麒麟臂蠢蠢欲动。
金溟松开海玉卿,不由自主地往前迎了两步。
海玉卿像是真的没力气了,紧跟着软软地贴在金溟身上,非得倚靠着什么才能站稳似的。
金溟只好站住脚,扶着海玉卿,眼巴巴等大喵喵踩着妖娆的猫步自己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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