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烤芋头?
云浅盯着三个芋头良久,梦中再无其他。
睁开眼睛,近乎子时,方若深在一侧烤火,见状忙站了起来,“云相,您醒了。”
“方先生?”云浅有些迟疑,方若深近前来扶起她,“梅锦衣此刻动手,料定你不会因县主而调兵去追拿她,您既然有了取舍,不如安下心来,相信县主有大福气,会平安回来的。”
梅锦衣一月内连杀数十人,眼看着大军就要北伐,周围的兵马都有了安排,一旦调兵,又会引起多少猜疑。
云浅坐起来,没说话,望着虚空,又看向方先生取火的火盆。
方若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您冷?”
“芋头……”云浅低语一声,“烤芋头。”
方若深明白,立即让人去安排,自己安慰云浅:“我已派人悄悄去找,沿着江岸,会有消息的。”
“我怕她、跳船。”云浅艰难地说一句,她不担心她的去向,只担心她会不会剑走偏锋。
如今的秦湘早就不是去岁入京胆小怕事的秦家小娘子了。
她有秦皇后杀伐四方的记忆,也有秦皇后的聪慧与果敢。
方若深被说愣住了,“她会泅水吗?”
“会。但融冰的江水汹涌澎湃,一旦入水,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云浅捂住跳动的心,“她会选择跳船来争取希望,不会坐以待毙。”
“您病了,想得便多,县主或许有其他办法呢。”方若深被说得六神无主,只好极力安慰着云浅。
恐她乱想,急忙说其他要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日梅锦衣买通红林军,顺利脱险,离开后,直接出城。
襄平大怒,严惩放人的下属,可晚了,再怎么处置也找不回安平县主。
但她的处置,让原来的统领陆澄昀不满。
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好在襄平知晓分寸,直接将受贿的几人丢到她的大营去了,红林军不收她们。
这件事虽说不大,可到底看见了女官之间的裂缝,若不加以修补,被有心人利用,也会成为大麻烦。
云浅思索道:“出征那日,让襄平去送。”
“我会去说服襄平郡主,陆统领处让周大人去说服。”方若深提议。
两人说了很久,直到天亮,方若深才走。
她走后,云浅喝了药,昏昏欲睡,这回梦里的芋头熟了,却没人去吃。
****
出征这日,三尺点将台上,祭旗出征。
襄平上前与陆澄昀敬酒,两人一笑泯恩仇。
百官送行,将士们整装待发,意气风发,女子军在前,过长街,百姓围观,争相围观。
出了城门后,云浅脸色煞白,陆澄昀停下,“云相,止步,若有她的消息,记得写信告诉我一声。一路北上,我也会让人去查,我们各方去找,很快会有消息的。”
云浅摇首,“安心去做你的事情,别分心了。我的事情,我会处理,阿昀,缺什么到时开口,我一定会给你送过去。”
前世惨状历历在目,她不容许再发生。
送别后,大军远去,云浅头晕目眩,站在日头下,浑身冰冷。
她还是没有秦湘的消息。
大军走后,京城宁静下来,各处回归日常。陛下照旧沉迷享乐,皇后开始为太子相看太子妃,皇子们都开始拉拢云浅。
只云浅孤身一人,不缺钱不缺权,如何能拉拢呢。
众人这才发现安平县主许久没有动静了,细细一打听,人家回镇江去了。
美人不在,京城各处涌动,有心人开始往相府送美人,样貌都与安平县主有几分相似。
一连几日,云浅回府都可以看到各色美人,她不耐地让人送回去。
二月底,依旧毫无消息。这时,太后病危,皇帝终于开始慌了,拉着云浅求教,无论如何,不能让两个弟弟回京吊唁。
晋王出兵,于面上而言,云浅不会制止他回来。
但如今的晋王今非昔比,回京后没有母亲庇护,危险重重,他不会回来的。
反倒是齐地的齐王一直销声匿迹,不知是何想法。
太后拖了半月,于二月中旬薨了,百官服丧,京城禁宴半月。
将太后送去陵寝,皇帝也要服丧,以月代日,安静了数日。
藩王回京的奏疏卡在半路上,等到了京城,太后早就送去了陵寝,皇帝大笔一挥,拒绝回京的请求。
京城因府给太后服丧,终于安静。
****
镇江秦家的门被一乞丐敲开,门人探头看了一眼,抬手就要关门,小乞丐努力抵着门,“我是秦湘。”
门人愣了一眼,秦湘立即擦擦脸,露出被灰尘染黑的脸颊,“真的是我、秦湘。”
门人凑近了一看,一脸嫌弃,秦湘直接钻进门,朝里面大喊:“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你回来、回来。”门人急着去拉扯。
秦家家主闻声走了出来,见到蓬头垢面的人后也停了下来,秦湘立即上前:“阿爹,我回来了,我带你去京城林家要钱,十万两银子都要回来。”
秦玄正露出无奈的神色,“你从哪里回来的?”
“京城啊,阿爹,我见到我的阿嫂,可凶了呢,你放心,我定能拿回来银子,你将借条给我。”秦湘奔到养父面前,睁大了眼睛,“真的是我,你还认识我吗?”
“人不认识,但你说的话可以证明你是秦湘,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秦玄正被逼的后退两步,印象里白白净净的粉腮玉面虽说没有绫罗绸缎,也是干干净净的。
眼前的人,头发乱着,衣服也有多日没洗了,就连脸颊都是脏的。
他叹气,吩咐婢女领着她去梳洗,“等你洗干净再说。”
“谢阿爹。”秦湘顺从地跟随婢女去沐浴。
回到梳洗的秦家,秦湘走路都用跑着的,特地走到秦默的院子,吓得守门婆子要驱赶她。
“我是秦湘,都让开,我要去找阿兄。”秦湘一把推开婆子,腿脚伶俐地冲了进去。
“阿兄、阿兄,我给你娶了媳妇回来了……”
屋子里传来阵阵咳嗽声,接着门开了,走出一蓝袍的青年。青年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见秦湘后就笑出了声,“你竟弄得这副模样,也是活该。”
秦湘呸他一声:“阿兄,你要媳妇吗?”
作者有话说:
秦湘:阿兄,要媳妇吗?天天吓人的那种。
早上好呀!
第109章 风波(二)
秦默扶着门框站立, 身形佝偻,身上袍服飘飘荡荡,隐晦的眼睛落在秦湘脏兮兮的脸蛋上, 一句阿兄又让他笑了。
“哪里来的媳妇?”
“你要不要, 想要的话,我就你带过来。”秦湘拨了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我说真的。”
秦默怔忪:“我不要,我要林窈。”
“你怎么还惦记她呢, 她呀,做梦都要做陛下的后妃。不过,你坚持的话, 我回京城去试试。”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秦默吩咐小厮将人赶出去, “脏成这样,别靠近我,就你这副模样, 指定死在去京城的半路上。”
秦湘呸他一声,“闭上你的乌鸦嘴,别赶我、阿兄,你等我晚上来找你。”
小厮将人秦湘赶出院子, 秦湘撇撇嘴, 拉着婢女就回自己的屋子。
她走了一年,院子里的草都长高了, 踩着草走进屋, 屋内更是惨不忍睹, 处处都是灰尘蜘蛛网。
一进去就被呛了, 秦湘呸呸两声后,不觉退了出来。
“这地方还能住人吗?”
“你以前不照样住得好好的。”婢女嘲讽一句,“别以为出了一趟京城就是贵人了,谁给你收拾啊。”
开门通了会风,秦湘小心翼翼地进去,迅速打门窗,捂住鼻子又退出来。
婢女自然不会管她,扭着腰就走了。
通风后,秦湘再度走进去,打开箱笼,翻出几件可以穿的衣裳,小心打包起来。
去厨房要了些热水,暂时先将自己洗干净。
屋内四处都是霉,床板上的都是绿油油的脏东西,压根不能睡。秦湘小心翼翼地爬进床底,打开地砖,掏出一只黑漆漆的罐子。
罐子里都是她十年来积攒的钱,掏出来后,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秦家。
镇江多水,处处可见拱桥,走走停停后,她在一处破庙停了下来。
她朝里面喊了一声,“带你去住客栈。”
破庙里的人走出来,掩唇低咳,秦湘立即转身走了。
寻了一处客栈,两人要了一间屋子,伙计送了热水上来,秦湘将自己打包带出来的衣裳放在屏风前,与梅锦衣说道:“自己洗,我回秦家去了。”
“你回去做什么、咳咳……”梅锦衣捂唇咳嗽,目光带着不解。
秦湘瞪她:“弄钱啊,不然我怎么去京城。”
“你还想回京城。”梅锦衣嘲讽。
“抓你回京城接受律法处置。”秦湘哼了一声,“你想跑也可以跑,我随你,我回去找我阿兄。”
言罢,她将带来的钱都留给了梅锦衣,临走前不忘说道:“你想跑赶紧跑,我对抓你没什么兴趣。”
回到秦家,已是日落时分,府邸刚好用晚膳,秦湘走过去,秦玄正夫妇俩看着她,秦夫人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贵人让我回来看你们,不巧遇到山贼,你瞧,我就弄成这副模样了。”秦湘自己搬了凳子坐下,招呼婢女添副碗筷。
婢女站着没动。
秦玄正见状吩咐婢女,“添副碗筷,往后她就是我们秦家的贵人了。”
秦湘很满意,朝着他点点头:“阿爹真是识时务,阿爹,我帮你去要林家的银子,好不好。”
“不要了,不宜得罪贵人。”秦玄正不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爹,我去要啊,我二人五五分,要回来后,我保证林家不敢动你的,我上面有人。”秦湘阔气地指着屋顶,“真的,我上面有人。”
秦玄正放下筷子,“我知晓你背后有贵人撑腰,但你该知晓多一敌人不如多一朋友的好处。”
秦湘撇撇嘴,“我打了林窈,没法做朋友,只能成为敌人。既然是敌人,不如直接狠一把去要银子。阿爹,我与你说,朝廷正缺银子,你捐出这十万两,朝廷会给秦家嘉赏,到时,林家不敢动我们的。”
秦玄正无奈叹气,“去了京城,性子倒变了,随你,别给秦家带来麻烦就成。”
秦湘连连点头,抓起筷子就去夹菜吃,一面说道:“阿爹,我回来也是给阿兄治病的,但你得听我的,赶走那些莺莺燕燕,不然他的病好不了。”
“不行,你这是要了他的命。”秦母拍桌反对。
“那你就等着你儿子死,我可是在京城太医院做过太医的。”秦湘继续扒饭吃,饿得前胸贴后背。
秦玄正按住秦湘的手,说道:“你若治好他,你说什么,我答应什么。”
“好,我今晚就过去,你们别露面就成了。”秦湘扬起眉梢,“放心,我能让他活过四十岁。”
秦家夫妻二人同时沉默下来。
秦湘又提意见:“给我做两身衣裳,再把我的屋子修一修,漏雨漏得床都烂了。”
秦玄正应下来了。
吃过饭,秦湘小跑着去大公子的院子里,一脚踹开院门,院子里惊叫连连。
秦湘大喝一声:“凡是穿裙子的都出去,不出去就要捆住丢出去,自己选一条路。”
话音落地,门口守门的婆子倒是先跑了。秦湘皱眉:“其实你们,我阿兄也看不上你们的。”
走到屋内,两个女子正抱着秦默的腿大哭,“公子、公子、奴家舍不得你、舍不得啊。”
秦湘轻挑眉梢,“要么自己出去,要么我让人帮你出去,到时候,老爷夫人将你们发卖了,我可不管。”
“公子、公子、你要救我们呐。”
秦湘轻应一声:“两位阿嫂,别哭了,我给他治病呢,再哭下去,我可就翻脸你不如人了。”
“秦湘、你做什么?”秦默怒喝一声,脸色白得如同纸,声音也不大。
与云浅的震怒相比,眼前人的怒火不过是冬日的炭火,压根烧不起来。
秦湘丝毫不放在眼中,指挥小厮将两位阿嫂带出去,自己搬了凳子坐在秦默契面前。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
秦湘笑靥如花,“我在京城见到了太后陛下,还与丞相日夜翻滚,我更日日进出刑部大牢,也曾给后宫娘娘们诊脉,更是见过无数棘手大案。你的小心思,在我这里不足一提,阿兄,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们就好说,若是不成,我能让你这辈子见不到除我以外的女人。”
秦默气得脸色发青,秦湘立即说道:“别生气,等你的病好一些,我就让你拜堂成亲,好歹给秦家留个后,就当我谢秦家的养育之恩。”
秦默哑口无言,外面再度传来女子娇滴滴的求救声。
一声接着一声,娇媚入骨,秦湘听得极为认真,反问秦默:“阿兄,她们这么一喊,你的心是不是就这么软了?”
秦默没吭声。
秦湘认真听着,直到声音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在想:云浅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扬起笑脸后,秦默不满意:“你在想念你的丞相情郎呢。”
“你躲在家里躲成傻子了吧,丞相是女子。”秦湘翻了白眼。
“那你和她、翻什么滚……”秦默都惊成结巴了。
秦湘站起身,悠然地整理自己的衣襟,“我喜欢和女子翻滚,不乐意也闭嘴,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大夫,好好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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