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有余的少年人故作阴狠,看着无甚威仪,可她的话让人不禁思量,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百官之首与一介商户。
官动动手指头,就能压得商户一辈子翻不了身子。
秦管事不禁吸了口冷气,而秦湘气呼呼地走了,袖袋里还揣着信,一瞬间,她想将信撕碎了,不去管秦家死活。
走出下人居住的后排房,她又冷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决定去找院正。
时辰还早,她让下人备马车,拿着相府的令牌进入太医院。
院正正在屋内打瞌睡,乍见面色红扑扑的女孩,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一人来的啊,想说什么?”
“院正,我兄长得病,想问问您。”秦湘热得不行,拿着手扇风,仔细说了阿兄的病症。
院正吃惊,“娘胎里不足可比后天难治多了,精心养着,能活过而立之年,添了子嗣,功德园满,家族也放心了。”
秦湘听得发呆,生了孩子就可以死了,是这个意思吗?
她不敢问,急忙说道:“我阿兄才十八岁,我担心熬不过而立之年啊。”
“你自己也是大夫,他有气喘,是富贵病,家里有钱养着就好了,至于其他,看他自己。清心寡欲,总会多活几年的。”
“若不能清心寡欲呢?”秦湘忐忑。
院正嘶了一声,“那就去死,管不住自己还活什么。”
秦湘钝钝地看着自己的先生,吞了吞口水,“您有办法吗?”
“皇家也有这样的病人,精心养着,活过了三十年,还有些药方在,我给你拿,你与你阿兄相处十年多,如何下药,你自己也清楚,不必我多言。药方分为两份,一份煎服,一份是药丸,必要时刻救他一命。但记住一点,别沾染女人。”院正懒洋洋地爬起来去找旧日的脉案。
秦湘巴巴地跟上,脉案在一间屋内,如同书架一般摆着许多带有标签的脉案。
只见院熟练地走到一排书架面前,翻翻找找,找出一本脉案,简单翻了两下后又塞了回去。
秦湘什么都没看到。
院正开了药方递给秦湘,“过些时日,我将药丸送去相府,你自己看看能不能用。照你这么说,他的身子应该被掏空了,有孩子了吗?”
“没有。”秦湘摇首。
院正拿着药方的手抖了抖,下意识抓起秦湘的手腕诊脉。
“你、你……”院正不等秦湘反应就诊了出来,一时间,震惊无语,“你、喝了多少。”
秦湘抿唇,躲着院正的视线,“不算多,我做不了母亲。”
院正膝下有女有子,知晓做一个母亲是快乐的事情,而秦湘被剥夺了做母亲的资格,何其残忍呢。
一时间,她对这个女孩添了几分心疼,“我试试、或许可以好呢。”
“不瞒院正,我不想做母亲。”秦湘摇首,做了母亲,孕育孩子,到时候,孩子也会被人压着取血救人。
何必呢,不如就这样,很好。
院正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将女孩揽入怀中拍了拍,“会好的,你也是大夫,知晓如何保养,会好的。”
秦湘莫名怔忪,想起自己多年没见的母亲,一时间红了眼眶,也没再倔强,而是认真点点头:“会好的、会好的。”
有阿姐在,一切都会好的。
****
一日间,秦湘似乎成长不少,那句‘贱.奴’一直在耳畔回响,与风声、人声交织在一起。
被骂了这么多年,她明明已经习惯了,如今怎么就无法接受了呢。
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埋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因窒息而冷静下来。
她不是贱.奴,她是温孤氏的女儿,有父母宠爱、有姐姐爱护,也有族人保护,不是贱.奴、不是贱.奴……
水下憋了许久,脑子晕乎乎的,身子似乎漂了起来。
耳畔的‘贱.奴’如一把淬毒的刀扎在了心口上,让她想要去死。
“阿湘……”
“小阿湘……”
秦湘猛地睁开眼睛,四肢恢复力气,突然跃出水面,她朝四周张望,咬得鲜红的唇角微张了张:“阿姐、阿姐……”
浴室内没有人,空荡荡的回音让她感觉很孤独,一时间,心口难受极了。
她本就一人,怎么会孤独呢。
她再度沉入水中,思绪骤然清晰起来,她不是贱.奴,要拿回卖身契,回温谷找阿娘阿爹,还有阿姐。
那么,她就可以配得上阿姐了。
有那么多族人做依靠,她可以的、可以配得上阿姐。
阿娘说喜欢谁便大胆去喜欢,无关人伦,不伤害旁人,那你的喜欢就是对的。
秦湘从水中爬了出来,兴奋地一改磨磨唧唧的速度,走得非常快。
明日休沐,府内的婢女们格外勤快,盯着烈日在清扫,秦湘踢踢踏踏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拿出药箱。
熬药,提升体力。
她亲自熬药,撸起袖口,露出手腕,阿鬼奇怪:“您熬药做什么?”
“喝的,晚上喝,增强体力的。”秦湘小脸红扑扑,眸色湛亮,看着阿鬼的时候,眼内漾着天光。
阿鬼见她这么高兴,也是奇怪,悄悄地问:“您晚上是不是与主子要……”
秦湘认真地点点头,并不避讳,瞧着不害羞,可一双白玉般的耳朵羞得通红,彻底出卖了她。
阿鬼哀叹一声,小姑爷可真好,白玉无瑕,芝兰玉树,体贴不说,还这么听话,从不沾花惹草,也不招惹婢女。
听闻其他府上成亲后的男子,外面有女人,在家里也对貌美的女子动手动脚。
还是小姑爷好,怎么看都是好的,幸亏做了相府的姑爷,不然就便宜了林家母老虎。
廊下飘去药香,秦湘坐下,挥着小蒲扇,一下一下扇着药炉,婢女们瞧见后捂住嘴巴偷笑。
太阳下山了,云浅下衙而归,远远地就瞧见廊下的团子,红通通的一团,她疑惑,询问近处的婢女:“姑爷在做什么?”
“熬药,说什么增强体力。”
云浅:“……”小狐狸费尽心思。
走入廊下,就见到打着瞌睡的小狐狸脑袋一抖一抖,耳朵也跟着受罪。
“困啦。”云浅故意提高声音。
小狐狸猛地站了起来,身子一晃,显些摔了好去,云浅眼疾手快地拉着她,“这个药该你喝。”
秦湘托着阿姐的手,“一起喝的。”
“我还要喝吗?”云浅挑眉,她的身子很好,不需要喝的。
秦湘撇嘴,“要的。”
“先放着,我约了同僚去酒肆,给我们庆贺成亲。”云浅收回手,指腹从秦湘的手腕上略过,轻轻擦了擦,秦湘猛地一缩,眼内一泓清水被丢了颗石子,撩得心弦颤动。
秦湘将手背在身后,脸蛋红扑扑的,“一起去,我们晚上回来喝,明日休沐,阿姐不必早起的。”
“你说得也是,言之有理,小阿湘都会安排事情了,不错不错,换身好看的衣裳。”云浅鼓励般夸赞一句,语气亲昵。
视线落在秦湘粉白的肌肤上,一瞬间,想起徐阶说的话:五六个姑娘、卖了一个,不知去处。
这个卖的会不会就是秦湘……
秦家买了秦湘回去救秦默,也符合徐阶口中的说辞。
****
来到酒楼前,下了马车,酒楼前已然空无一人,唯独见错凰一袭大红色对襟的花袍子,如无骨般依偎在门框上。
秦湘看过去,只见对襟的襟口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锁骨瞧得清楚,香腮雪肤,风情万种。
错凰眼中流露出入骨的酥媚,让人看一眼,脸色跟着发红。
秦湘自己是女孩子,看到后也红了耳朵,云浅上前直接扯了件披风将错凰蒙头蒙脑地盖上。
错凰:“……”
酒楼被清场了,今晚不接客,云浅领着秦湘进去。
堂内桌椅也被清走了,换上红木食案,又仿照古人设了曲水流觞,流水潺潺,各色菜肴,放置木盆上,顺着水缓缓而下。
秦湘大开眼界,眼里润着一层光,如山川流水,“好精巧的设置。”
不知是谁说道:“云相这回下了血本,白楼的曲水流觞宴可值千金。”
白楼一楼腾空,意味着今晚不招人,买家包揽损失,那一晚上可就不少钱了。
秦湘开始心疼钱袋子,转而一想,这些人怕是不知白楼是阿姐的。
她蓦地笑了,唇红齿白,顾盼生辉,身侧的云浅拉着她在主位坐下。
酒意缭绕,曲水颤颤,放眼去看,皆是衣裳鲜亮的女子,无一男子。
细细去数,当有□□人,等候片刻,又来两人,十一人了,再等等,梅锦衣姗姗来迟。
恰好十二人。
都是出自太后跟前,那日被推下水的顾青澜、班紫时也在,只她二人坐在末位,怕是年岁最小。
云浅往下,是梅锦衣、秦红意,傅缨、陆澄昀、周碧玉、苏墨杳,顾黄盈、谢扶清、李知晚、顾青澜、班紫时。
梅锦衣与秦红意,乃至陆琛昀顾黄盈、以及末位的两位都见过了。
其余人都拿着酒盏到秦湘跟前自报名讳,秦湘红着脸应对,不过她喝的是葡萄酿制的引子,没有酒味。
周碧玉瞧了一眼杯中的紫色液体,看向云浅:“你这夫婿是白玉化的吗?”
云浅笑了笑,回道:“白玉无暇,不可碰酒。”
秦红意趁机拉回周碧玉,与秦湘说道:“她是鸿胪寺卿,切莫与她喝酒,酒罐子。”
周碧玉掩唇而笑,“我瞧着她好看,让我多看两眼,以后找夫婿就该找这样的,你们说,对不对?我们这些人本就与众不同,世家不敢要,平民不敢娶,既然这样,不如找个好看的,日日相看,百看不厌。”
接着她又问秦湘:“你还有兄长哥哥吗?不成,有姐妹吗?我比较喜欢小娘子。”
秦湘被说得不知所措,但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姐姐,同样很好看,但不能说。
好在云浅推开了周碧玉,“还没喝酒就耍酒疯呢,你府上漂亮小娘子还少了不成。”
玩笑过后,周碧玉挨着陆澄昀坐下,“陆统领,你怎么不高兴呀,是不是看到自己相中的傻小子成了旁人的夫婿,心里不痛快呀。”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就该着浆糊把你这张嘴封起来。”秦红意苦笑一声,端起酒盏遥遥向云浅敬酒。
云浅来者不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秦湘坐在她的身侧,看着修长的玉颈扬起,白皙的肌肤后凸显青色的筋脉,一扬一起,优美端庄。
温柔的女子又添了几分豪放,冰肌玉骨间透着不拘小节。
秦湘似乎又重新认识了阿姐,女子温柔不失雅韵,豪放不失雅态。
她的心里暖洋洋的,女子多爱立功建业的大丈夫,她也喜爱阿姐这般真性情的好女子。
喝了两杯引子,她注意到梅锦衣一直都没有说话,自斟自饮,不与身边人说话,似乎不合群。
若不合群,今夜为何又要来呢。
秦湘不解,身边的云浅已被灌下数杯酒了,脸色呈现粉色,一双眼睛待人时却犹带几分威仪。
喝着几回,众人都乱了顺序,三两坐着一起,拿着酒壶,也不再盯着云浅。
这时,周碧玉寻到秦湘,拍了拍云浅的肩膀,示意她让一让。
云浅不肯,说道:“你注意些,别胡来。”
“我就胡来,怎么了,对了,你嫁人了,那、那赵漾怎么办,人家可是心慕你多年。”周碧玉迎着她的目光,昳丽的面容上存着几分戏谑,然后,看向秦湘,修长的手指贴在唇角上,“我知晓你是女孩,她若嫁个男子,不会给我们介绍的。”
她们跟随太后多年,太后好女风,她们见得多了,又见过男人们不折手段,嫁人生子仿若是个囚笼,不如单身快活。
女官不好做,处处受人偏见,谁家女孩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她们这些人与同僚斗、被男人看不起、被女人轻视,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孩。
作者有话说:
套路三十:赵漾儿是谁?
云浅:我也是有爱慕者的。
前面一章解锁了,可以去看看,这是今天的二更。
第31章 套路三十一
“赵漾是谁?”秦湘不合时宜地提了一句, 比起周碧玉说的话,她更好奇赵漾。
“赵漾啊……”周碧玉朝秦湘眨了眨眼睛,云浅也不打算阻止, 甚至起身让开位置, 好让周碧玉自然发挥。
周碧玉揉了揉眼睛,这人不走寻常路啊,这个时候不应该赶走她,好继续哄哄人家。
话到这里,她没了说话的兴趣, 而秦湘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赵漾是忠义公的孙女,赵家人都战死,她跟着太后长大, 与我们这些人自然相熟。旁人不知晓,我们这些玩得近的都知晓赵漾喜欢云相。但云相的性子, 你也知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情字。”
“赵漾是个爱诗词的女孩,总会有许多小惊喜, 每逢过节,都会给云相送些小玩意。你可不知晓云相,人家送香囊,她就说自己有太多。然后自己给我们十一个人, 人人送一个香囊。”
“情意就变了。还有一回, 赵漾给云相做了点心送过去,第二日, 我们人人收到一份点心。接着, 赵漾给她送什么, 我们便会收到什么。”
秦湘一笑, “阿姐可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情字的人。”她会着呢。
会慢慢哄着,会不经意间吻过来,那夜还会让她放松,细腻亲吻,掀起一片片涟漪,让她羞得不知如何应对。
周碧玉眼前一亮,“她会吻你吗?”
秦湘点头。
“一日吻一回的那种吗?”
秦湘摇首。
周碧玉似发现天大的秘密,“难不成一日好几回?”
30/18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