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感觉那只手如炭火一般,引得阵阵轻.颤,她屏住呼吸,看着云浅低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羞耻心将自己笼罩,下一息,眼前一黑,一双手蒙住她的眼睛。
****
云浅上朝颇早,人未至,她倚着壁柱阖眸小憩,周碧玉走来,看着她,稍微多看一眼,就看到了颈侧的红痕。
“啧啧,昨夜风雨,今晨来睡觉啊,果然成亲的人与旁人不同。”周碧玉语气泛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处痕迹,“我也想成亲,云阿姐,你给我找个小姑娘扮成的夫婿,好不好?”
云浅屏息,不想理会,周碧玉上前去抱着她,“好阿姐、好阿姐……”
“站好了。”云浅低声呵斥,语气不耐。
周碧玉不肯,反而问她:“你腿酸吗?腰疼吗?”
云浅被这么一打趣,脸色开始红了几分,扭头不去理会她。
周碧玉盯着泛红的耳根,“你是不是在上面的那个?”
云浅:“……”
秦红意走来,瞧见狗屁膏药一般黏在云浅身上的人,大步走过去,将人拉扯下来,“拉拉扯扯,太后会不高兴的。”
“秦尚仪,我想成亲了,你帮帮我。”周碧玉哭丧着脸。
秦红意翻了白眼,“忘了正在找房子的傅缨了吗?”
“不,我要找个香喷喷柔软软的小姑娘。”周碧玉压低声音,眉眼高低,兴趣满满。
秦红意下意识看向沉默中的人,蹙眉说道:“你注意自己的仪态,教坏了人。”
云浅莫名转身看着两人,“与我何干?傅缨与张衡蜜里调油的时候,怎不见你来说。”
“不一样,他两人就是肥肉,看着就腻。你俩不同,你两是蜜糖,让人羡慕啊。再说,张衡那个怂样,哪有小秦太医贴心。”周碧玉不满,“张衡如何与小秦太医做比较。”
此话说进了云浅心坎里,她也懒得计较刚才的不快,抿唇说起政事:“晋王伤势如何,何时离京?”
“能下地走动了,但心情不好,打骂宫娥内侍,闹得慈安宫不宁,太后想让人送回晋王府,可陛下不肯,就让在宫里与太后日日相见,母子团聚。”秦红意说道。
话有深意,晋王心情不好,太后心情能好到哪里去,看着太后不宁,皇帝别提多高兴了。
周碧玉瞅了一眼陆陆续续走来的官员,拉着两人悄悄问:“晋王真的不.举?”
云浅沉默,看向天际。
秦红意低咳一声,周碧玉立即明白过来。
此时朝臣陆陆续续都来齐了,三人进殿,太后临朝,坐于陛下身后听政。
环视一圈,不见中书令。云浅悄悄问下属,“中书令呢。”
“听说病了,高烧不退,太后令人代为探望,病得不轻,嘴里说胡话呢。”
云浅蹙眉,待转身后,却勾唇笑了。
笑过又觉得不对,她问对方:“可是鼠疫?”
对方闻声色变,“不知晓啊,没说,您这么一说,当真吓人。”
云浅搁在心中,等到散朝后特地留下询问太后。
说起鼠疫,太后脸色骤变了,想起温孤氏的事情就拍了几案,“让几个大夫好好去看看,封锁府邸。”
鼠疫可是大事,稍有不慎,整座城池都落入危险中。
云浅领旨,太后命侍卫司跟随前往。
封锁中书令府邸,派遣太医前往诊治。
云浅并未进府,北军多是世家子弟,眼见云相不动,他们对视一眼后,站在原地不敢动。
统领一声令下,府门被推开,中书令长子小步跑了出来,云浅故意以帕子遮掩口鼻,不忘后退两步。
“止步。我奉太后之令,前来为中书令诊脉,望阖府配合。”
“云相,您是何意思。我父并未染上鼠疫。”李令面色大变。
然而一声怒吼后,云相身后的兵纷纷后退三步,莫说是进府,连靠都不愿意靠近。
云浅含笑,“可贵人出自你的府上。”
一句话如同铁板钉钉,让这件事坐实了。
李令咬牙,两颊肌肉颤动,眼中怒气滔天,“云相挟私报复,不怕将来暴露于人前。”
云浅转首看向天际,“李公子慎言,我不过是奉太后之令罢了。”
“云相,你是在报复我父亲未将贵人交出来。马奎之事,便是你主谋。我要去太后跟前告发你。”李令囔囔开来。
“马奎吃空饷是我教的吗?中书令将感染鼠疫的女子送到太后跟前,也是我教的?”云浅掩住口鼻,此举愈发让李令气恨在心。
云浅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语气散漫,态度傲慢。
李令气得跳脚,偏偏拿她没有办法,而云浅始终不承认此事与之前献女有关。
云浅与他平视,双眸黝黑,如黑沉沉的乌云,令人心生畏惧。
对视须臾后,云浅回身问自己身后的世家儿郎们,“你们进去检查一番。”
“云相,太后只说让大夫进去,没让我们进去啊。”
“云相,您饶了我们,我们围住府邸就成了,不敢、不敢进啊。”
云浅也没有苛责,而是让大夫进去,李令拦住门不让,怒目相对,“休要欺人太甚。”
“欺你浪费我的时间,若不放行,我便以抗旨之罪将你捉入诏狱。”云浅朝身后的人挥挥手,“拿下,送入诏狱。”
顷刻间,五人迅速上前,捉住李令四肢,不让他动弹。
李令大喊大叫,吵得左右邻居都探首,云浅不在意,并与准备入门的大夫说道:“劳烦与中书令说一声,就说李大公子抗旨,丢入诏狱了。”
大夫颔首领命。
随着大夫入门,府门沉沉关上,外围的侍卫司儿郎们终于喘了口气,谁敢进去啊。
封锁中书令府邸的消息在半日间传遍京城,京兆尹内的梅锦衣正在提笔绘画,闻言后,笔尖一顿,一滴红墨落入刚画好的美人图上。
画上女子凤冠凤袍,微微一笑间露出小小的梨涡。
可惜,面容被毁了,梅锦衣放下笔后,点燃了火盆,看着火焰,她又看了一眼美人图,心中不舍。
一眼过后,她将美人图丢入火盆里,美人笑靥付之一炬。
须臾后,下属来报,“大人,马奎流放时间定下来了,三日后。”
“知晓了。”梅锦衣背着光,神色影于暗中,慢慢地,直起脊背,回身迎向窗外的光。
阳光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睛,但她努力睁开眼睛,哪怕不舒服也要迎着阳光。
光芒刺眼,迎难而上。
下属退了下去,梅锦衣提笔,脑海里再度浮现凤冠下女子的一颦一笑,忍不住再度落笔。
苏三伏法。
马奎流放。
中书令很难回朝。
程司呢?
梅锦衣的笔再度顿住,这回她快速丢了笔,墨水溅脏了书案,但画卷是干净的。
她蓦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可想起自己未完的画卷,心中渐起挣扎。
舍与不舍,她还是决定将未完的画卷丢到了火盆里,再度付之一炬,她这才慢慢地朝外走去。
程司是谁?
漕司内的漕运使,从三品。
梅锦衣朝前走了两步,下属又来了,“大人,又有人来告,说是有人在河下游发现一具尸体,尸体被鱼虾咬得不成样子,难以分辨是谁。”
“去看看。”梅锦衣镇定从容,“身上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什。”
“有,一块漕运司的令牌。”
梅锦衣顿下脚步,“尸体在何处?”
“送过来了,小的让人去了漕运司,请漕运司来认人。”
“办得不错,甚好。”梅锦衣应声,言罢,匆匆朝前堂而去。
****
消息传至官衙处,云浅愣了许久。
漕运使程司死了。
全身上下找不到致命伤口,似是溺亡,浑身上下都是鱼虾咬痕迹,面目全非,上下无一块好肉。
这等手法,确实与秦小皇后所为相似。
黄昏时分,京兆尹拿着仵作笔录匆匆来见丞相,摊开笔录,她简单说了一遍。
“当是喝醉后跌入河内,腹内都是积水淤泥,全身都被咬烂了,下身亦是。”梅锦衣说及最后,耳朵都哄了。
云浅没空看她羞涩之色,当即查看笔录,一处都不肯放过。
马奎与中书令是她凭本事拉下马的,且二人好端端活着。
但第一先交出人的程司为何就死了呢。
“云相,他与苏三一般,都曾拥有过温孤氏女子,我猜测,当与温孤氏有关。救出来的三名女子都未曾参与,只怕背后还会有人。”梅锦衣语重心长,“下官担心还会有其他人惨遭不测。”
闻言,云浅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起秦湘……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无声。
“云相,您脸色不好?”梅锦衣关切地看着云浅。
“没有,我在想两人都是身居高位,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云浅察觉自己的心思乱了,还是因为秦湘。
她思索道:“京城内可还有温孤氏女子,不可惊动太后。”
若太后知晓她们私下里的动作,必然震怒,到时半途而废。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程司死了,漕运何等重要。”梅锦衣痛心疾首。
云浅也是愁眉,“我去问太后,找人先顶上,你查一查始末,程司这些年来收受贿赂,也非干净的人,亦可可能是有人送钱不成,生了杀心。”
拿钱不办事,也有可能招来杀祸。
“云相也认为程司的死不简单?”梅锦衣突然反问。
云浅惊愕,梅锦衣提醒:“仵作并未找到致命伤口,极有可能是醉酒掉进河里。”
然而云浅笑了,“梅大人,你不是糊涂办案的人。”
“是吗?”梅锦衣也笑了,可她的眼中却是一片苍凉,她说:“可哪里就有那么干净的人,云相,你的心干净吗?”
云浅蓦地回神,不觉对上梅锦衣的眼神,而梅锦衣顷刻间换了一副面容,轻轻一笑,“云相,你害怕了。”
触及她的笑容,云浅心中一片凄凉。
“云相,我来的时候在想一个问题,若是温孤氏所为,该不该罚。”梅锦衣疑惑询问,“下官读律法至今,还不曾知晓若北疆温孤氏杀人,该怎么罚。她们状告无门,铤而走险复仇,被擒拿定罪斩首,那么她问我为何不以灭谷杀人罪来定苏三的罪,下官该如何回答?”
“再问,奴者多种,犯罪或卑贱。可温孤氏一族居于北疆温谷,是良民,祖上未曾犯罪被罚。此案,如何定。”
“下官翻遍律法,难以解惑。云相博学,熟读律法,您说呢。”
云浅默然,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她。北疆人来南朝告状,无人理会无人接受。
梅锦衣又说:“下官曾想请鸿胪寺与北疆商讨此案,可太后会应准吗?听闻太后近日容光焕发,只怕会将告状之人打死。回头来想,你我的伯乐,站在你我的对面,云相,您该怎么做呢。”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少。这个伯乐将她二人一手捧上尊位,她们若继续下去,便是恩将仇报。
云浅照旧沉默。
没有太后,便今日十二位女官,亦没有她云浅今日的地位。
她摇首,自讽一句:“恩将仇报的人那么多,为何会缺少我二人呢。”
梅锦衣浑身一颤。
西边晚霞逶迤天际,如同冬日火盆里的焰火。
出了官衙,便见到马车旁穿着宝蓝色衣袍的少年人,青春明媚。
云浅漫步走了过去,梅锦衣紧随其后,秦湘先与云相笑了笑,而后同梅大人行礼。
梅锦衣颔首,目光淡淡,随后翻身上马,利落地坐在马背上,姿态昂然,看得秦湘心生羡慕。
“你们骑马动作都这么好看吗?”
“宫廷仪态都是最好的,做的不好便要下苦心去学的。”云浅拉着秦湘回身上马车。
秦湘忍不住回头看向梅锦衣的背影,扬鞭前行,衣袂猎猎,好不威风。
下一息,眼睛被蒙住,“秦太医,你当着你妻子的面去看其他女人,想要回家跪算盘吗?”
车门关上,云浅不满地将人按在车位上。
车夫还没上马车,突然感觉车颤了颤,他疑惑地围着马车绕了一圈。
又颤动了一下。
他抬首看着车帘,好似明白过来。
等了半晌,等车不晃动了,他才故意弄大声音,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出发喽。
车内的秦湘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掌心覆盖住锁骨上的咬痕,双颊又红又烫。
罪魁祸首正襟危坐,衣裳一丝不乱。
“怎么过来接我了。”
“我们去白楼吃饭。”
“原来是想错凰了。”
“才不是,我想你了。”秦湘嘀咕一句,刚整理好衣袍,腰间被人圈住,将她拉了过去。
“想见可以,毕竟拜倒在错凰裙摆下的人多如牛毛。”云浅语气调侃,贴上秦湘车帘,舌尖探过脸上肌肤,语气染了媚:“你熬药了吗?”
秦湘被撩得双腿发软,恼恨自己没定力,忙捂住自己的侧脸,“不熬了,我做了药丸了,府医可佩服我了,让我你去药铺售卖。”
云浅抵着她的肩膀,鼻尖触碰柔软的肌肤,闻言后笑得险些直不起腰肢,可以想象出府医生无可恋的姿态。
谁家好姑娘自己做‘大补’的药丸啊。
秦湘不以为然,钝钝地没有明白笑意,反而炫耀道:“一颗就够了,你要吃两颗。”
44/182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