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须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也顺着他的话,想到他们二人确实萍水相逢。
可是却令他无法坐视不理。
“或许是我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看到你的遭遇就想要救你吧。”许须仲浅笑道,“如果你不习惯的话,就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或许可以报答我呢。”
时添眼神闪烁,面对男人说的,他居然意外没有感觉到质疑。
“先生,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姓许,你叫我许先生吧。”
“好....好的,许先生。”时添身上的伤,早就已经不疼了。
伤口被上了药,比起原先痛的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等着不疼了。
并且继续被午爷驱赶着去卖花。
日复一日,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所以现在对于他而言早就无所谓了。
许须仲看着少年饿的都快没有力气,只好把饭盒打开,将筷子塞到他的手上。
“先吃吧,吃饱了才可以接受治疗,以后可得报答我啊。”
时添鼻尖酸涩,很是认真的点头,将软热的饭菜送入口中。
或许是吃习惯了残羹剩菜,所以眼前的食物对他而言,确是没了令他眼前一亮的味道了。
他现在只知道,吃饭可以不让身体难受挨饿。
许须仲看着他狼吞虎咽得,模样只觉得幽愁,他应该把这个少年带到哪里去。
若是留在自己身边恐怕也不合适,毕竟自己自身难保,更何况再来个少年那可就更麻烦了。
先前他从仓库里救的可不止时添一个,其他的人都放了他们自由。
有些人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把自家孩子卖了,这在如今混乱的时代也是下下之策。
通常是难以保全才会这么选择。
可是时添说他没有家,或许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许须仲忽然想起来一个很好的去路。
但还是得遵循一下少年的意见,“你现在,可有安家的地方?”
时添摇头。
“我这里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但是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时添良久询问,“那你会也在那里吗?”
男人摇头,一向薄凉的面相在此刻显得倍感沧桑。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简言易懂。
闻言时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点了点头。他会一直记得这个人的。
许须仲似乎很忙,所以在看着他把饭全都吃完后就离开了。
上一秒他走,下一秒就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你好啊,小朋友。”
时添显然对这个人的出现很惊讶,可是当看到他胸前夹在口袋上的听诊器,瞬间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医生.....好啊。”
贺浔面长善目,笑起来说不出的亲切。
他来到时添的病床边,看了看他的气色红润,压根就没有被暴打一顿过后的消沉。
“我是许先生的朋友,姓贺,你还在住院期间,我就负责你的一切,所以你也可以尝试信任我哦。”
时添有些不适应,但是听到“许先生”三个字,乖巧的点头。
许先生的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贺浔看到少年如此好骗的模样,顿时对许须仲这个人暗自抱怨。
居然还拐了个单纯的小朋友,真是可恶。
“那个....贺医生,你知不知道许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贺浔闻言来了兴趣,直接挪了条凳子就和他循循道来。
“这个许先生啊,可是个非常忙的大忙人。”
第206章 民国粉墨花脸(3)
“我们这彧城,你别看现在风调雨顺的。”
“可是小朋友,这只不过是短暂的安宁,咱们民国早就已经处于被动了。”
“且不说内乱吧,就说这岛国人干的也不是人的事,烧杀抢掠。像许先生那样的人物,就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宁,负重前行。”
“他比起那些国家的人,可还要英雄多了。”
时添随着贺浔的话,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就连心里也是糟乱一片。
“所以.....许先生会有危险吗?”
危险.....每个人都有危险呢。
贺浔只笑,时添现在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明白内忧外患的道理。
光是近年来岛国侵占了不少地区的的事情,都让全体国民都提心吊胆。
深怕下一个受到侵略沦陷的就是自己所在的地方,人心惶惶,哪怕是军队的人也不一定有用。
他看着时添替许须仲担心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他许须仲身份的特殊。
但是骗小孩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贺浔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道,“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
时添不置可否的点头。
对啊对啊,许先生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浔往外望去,他其实也在担心。
战火之下,何来安宁。
时添自从见过了贺浔,就经常向他问及一些不知道的事情。
有的时候是有关于许先生的,有的时候又是外面的事情,原先他还是卖花郎的时候,就经常有人说打仗打仗的。
原先他还不知道打仗是什么,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每一次贺浔都很有耐心的和少年讲有关于外面有趣的事情。
比如年老的军阀又娶了几方的姨太太,还有梨园子今个又在唱什么戏。
而时添见到许须仲得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他还当面托贺浔等到自己伤好了,就送自己去一个地方。
时添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只怕说了会让许先生忧心,所以只是笑着目送他离开。
窗外车水马龙,叫卖声不断,自己站在窗口,任由微风穿透单薄的身躯,远远地他看着远方的梨园子锣鼓震天响,心也静了些。
贺浔看着时添,来到他的身旁道,“梨园子开场了,彧城里也热闹了些。你想去看看吗?”
时添良久摇头,扯了扯嘴角道,“我答应过许先生要好好养伤的,还是算了吧。”
“你大可不必那么听他的话,你的伤已经没什么事了的。”
时添抿唇还是摇头,“算了吧。”
贺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红绳递给他,“先前你不是说自己很倒霉吗,我前不久从戏园子那里得了这条相思红绳。”
“说是可以转运,我也不喜欢带饰品就给你吧,就当留个念头保平安。”
时添知道贺浔的好意,所以很不好拒绝的收下戴在手上倒是醒目。
从那之后,许须仲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直到时添身体痊愈了,他也在没出现过,可是有关于他之后的容身之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天时添换上贺浔递给自己的衣衫,那是一件苍色的褂袍,略微有些大,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格外合适。
本身时添的头发就有些长,在午爷那里他也没法剪,每次被揪着头发拽,也会疼的头皮发麻。
现在反倒是经过修饰,衬得他像是书香世家的小少爷。
“你许先生的眼光还真好,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果然好看。”
瓷白的小脸,那双清纯的桃花眼顾盼生姿,若不是先前灰头土脸埋没了他的姿色,现在便是彻底展露出来。
那是贺浔都羡慕的与生俱来的气质。
可是时添完全没有在意那些夸赞的言论,抓住了重点,“这件衣服是许先生给我的吗?”
贺浔颔首笑道,“对啊,这是在他还没有彻底失踪时留下来的,说是你穿上肯定很合适。”
时添垂眸,爱抚过袖口舒服的触感,心里发酸。
贺浔见时间也不早了,就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本来时添一直待在病房里,对外面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但跟在贺浔身边却很是平静。
许须仲在离开前交代了贺浔,帮忙送他去彧城唯一的戏园子也就是梨园。
待到驱车赶到那处时,园子里好戏正开场,索性贺浔就带着他一起看戏,反正园长都在台上,再怎么着也得等人下台才行。
时添是第一次看戏。
当身姿姣好的角儿,随着锣板声出场,即便是浓妆也掩盖不了伶人的明眸善睐,风情万种。
戏音抑扬顿挫,余音绕梁即便是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被这好嗓子吸引眼球,更别说是时添。
他看着台上之人一娉一笑,就像是将那个角儿给演的活了似得。
甚至一幕过后,时添还觉得意犹未尽,直到下一幕开始他也逐渐沉浸其中。
贺浔看到时添入迷,也不好扰了兴趣,索性找了个空的位置,带着人坐了下来,顺便他还点了花生和茶水。
看戏怎么能没有这些呢。
今日开的戏是《红鬃烈马》,最为经典的便是主角王宝钏和薛平贵。
一整场下来,最让时添代入情绪的便是武家坡前,戏弄王宝钏的一幕。
贺浔都能看到时添攥紧成拳,下意识觉得这小孩真的很性情中人。
散场时,时添久久不能回过神,还是贺浔提醒才站起来跟着他走到了后台。
后台来来往往,都是带妆下台的角儿,见到贺浔也没觉得奇怪,反而还有兴趣同他打招呼。
“ 是贺少爷啊,今个儿怎么来了。”
“贺少爷来了,快去告诉园长。”
“贺少爷好啊,怎么这次来还带了个这么标志的小少爷啊。”
贺浔一一笑面相迎,随后护着时添穿过游廊,一个拐弯就看到了倚靠在朱柱上,还带着妆的人。
时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演王宝钏的人。
但是同样也看出,那是一个男人。
“今个贺少爷来,也不像是给我捧场的。怎么是为了其他事情吗?”
男人的声音清冷,若不仔细辨别还真的听不出那是男人的声音。
贺浔灿灿一笑,“席园长好久不见。”
席园长轻嗤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知道他有些不悦。
时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着眼前穿着水衣子的男人,果真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这位席园长灼热的目光。
第207章 民国粉墨花脸(4)
“这个人是?”
贺浔见状道,“那位许先生说让你照顾他,把他留在梨园。”
席楼弃一听是他,顿时收敛了目光,叹了口气,“你们进来吧。”
贺浔拉着还呆着的人就一起走进了房间里。屋内陈设简单,无一例外都是木制家具。
甚至还燃着檀香,木衣架子上还挂着刚卸下来的行头。
贺浔似乎是进到这里无数次,熟练的带着人来到屋内的桌椅前坐下。
时添看到,席楼弃满是一脸严肃的给他们倒茶,随后顶着浓妆坐了下来。
良久他喝了口茶道,“那家伙是专门叫你来和我说的?”
贺浔品了口龙井茶,后知后觉道,“什么叫专门?我这是带着任务过来的,再说了你一口一个那家伙,这哪里是对救命恩人的语气。”
席楼弃白了他一眼,“我欠他一个恩情,现在就当报了,你最好也远离他,省的引火上身。”
“席楼弃,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贺浔喝了一口茶,打起了鬼主意,“对了,雯娘在不在园里?”
“做什么?”
“当然是我买了新的胭脂要送给她呀,快告诉我在不在。”
席楼弃脸色骤然快变成锅底黑了。
时添在旁边默默地小酌了一口茶,随后尽量降低存在感。
而作为当事人的贺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妄想博得美人笑。
这时时添是开口了,“贺先生.....你是喜欢那位雯娘吗?”
“......”贺浔顿时脸上,排山倒海支支吾吾道,“也.....不算吧。就是....她可能长在了我的点子上,恰好男未婚女未嫁,就想着努力努力.....”
这回儿席楼弃的脸没法看了,他瞪了贺浔一眼,决绝道,“你惦记她,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能不能让她喜欢。”
“得了人留下,你走。”席楼弃巴不得他赶紧走,千万不要和雯娘撞上。
贺浔却一脸不爽,“不是席楼弃,咱俩也算是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吧。”
“不就一个人你都舍不得,这也太小气了吧。”
“我小气?”席楼弃完全就要把眼前这个人给盯穿了,甚至语气也带上了讽刺,“你一个贺家少爷,怎么可能和一个戏子在一起,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不然到头来只会伤的更深,趁早忘了。”
贺浔被气得脸色不大好,索性离开,不去碍这个人的眼。但在走之前也知道要提醒时添赖住这个人。
他不敢对他动手。
时添点完头后,就看到贺浔甩袖气的就走了。
最后只剩下时添看着席楼弃,气的不轻,胸膛起伏激烈,就算化着戏妆也无法遮掩他的阴郁之色。
“你确定没事吗?”时添总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会追上去把人撕碎了。
可惜席楼弃调整了下呼吸,强装镇定的摇头,“没事,只不过你知道来到我这里,将要面对的生活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许先生将我托付在这里,那就一定有原因。”
“你倒是对他信任的很,可我这梨园从来不收闲人。你.....又该怎么办呢的?”
时添敛眸,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幽幽开口,“只要让我留在这里,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
话落时添就看到席楼弃在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自己,“你的身段不错,嗓子也勉强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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