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柳管家指着二人就开始呵斥,“官爷!就是他们这两个不孝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亲生父亲拳脚相向!这得是多毒的心啊,官爷你们可得为我家老爷做主啊!我家老爷对安陵也是奉献了大半辈子,赚的钱,悉数缴纳县中的赋税,还经常救济难民。”
“救济难民不是柳郎君自小在做吗?我在粥铺可是很少见到柳老爷和你的身影啊。”高新站直身道。
说很少都是收敛了,柳成根本一次都没去过,不仅如此,每次柳绵施粥浑身疲惫地回家后还要挨各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柳绵很难使唤得动柳府的人,一般都是自己和安禾再带上几个自己雇佣的小厮,常乐年纪轻心善,还没被柳府畸形的风气养歪,自小时柳绵被打板子,安禾去找他求学后,他们的关系就好上了一些,后来得知柳绵布粥时,也会带着几个相熟的好心侍卫去帮忙,他们人少,而讨粥的可怜人却很多。
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回家还得被几个姨娘在柳成耳边吹酸风,说他年纪这么小,心机却很深沉,惯会笼络人心,都想把柳绵手上的钱讨来补贴给自己,连带着柳成也看他不爽,说他一个小哥儿天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柳绵每每都充耳无闻,漠然地走过人声嘈杂的正堂。
往爹亲在的偏远竹园走去,那时爹亲病得重,面色骇人,并不希望柳绵来看他,柳绵只能隔着沉闷的帷幕听着爹亲的声音汲取一些力量,圆亮圆亮的杏眼默不吭声地就蓄满了泪水。
老人说多行善事,自有善报,柳绵每递一碗粥出去,心里就默念一遍保佑爹亲早日恢复健康。
他也很想跟爹亲一起坐在阳光明媚的堂中,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沈思月那会儿本就病得重,又因为柳绵挨板子之事才与柳成拼过命,尚未修养好。
柳绵并不知道沈思月那时用来堵住闷咳的手帕,拿开便有星点血迹浮现,沈思月躺在床上仿佛木将就行的老人,手帕捂着嘴,沈思月听着帷幕外小哥儿有些朦胧的声音,嘟嘟囔囔地跟自己分享一些很可爱的小事情,眼睫弯了弯,声音温柔的夸耀柳绵做得很好,未来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帷幕外的小哥儿就会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斗志昂扬道,“爹亲说得对!绵绵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绵绵要带爹亲过上好日子,要成为首富,请全天下的大夫为爹亲看病,等爹亲病好了,带爹亲吃好多好多好东西。”
沈思月勾了勾唇,并没有告诉柳绵外面的世界有多么难打出一片天地,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好,爹亲等你。”
补充完能量的柳绵又信心满满地和安禾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上了白粥,因为资金受限,白粥很稀,但柳绵和安禾都不挑剔,喝得津津有味,“安禾,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府里给我们的份例只够我们吃穿,若想干点别的事情就完全不够,我要从父亲那里想办法拿一个铺子来,咱们自己经营,这样我们就有很多钱干别的事情了,也不用克扣自己,还能让难民们喝上米粒满满的粥,这样菩萨见我们行好事肯定也会保佑我们的。”
安禾捧着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啊,少爷,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以后你负责赚钱,我负责习武保护你。”
只是后来柳绵发现来讨粥的人也并不可怜,甚至柳绵后来名声遭害时,还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柳绵已经很久不施粥了,也不再相信什么善人有善报,大人都是自私的,一碗寒冷时的热粥并比不上一锭让他们说些闲话的碎银。
路上看到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和可怜的小孩们柳绵还是会随手赠送些吃食衣物,但再也不会祈祷谁保佑谁了。
那柳管家一听是高捕头发言,嚣张的气焰熄了几分,有些讨好地笑道,“官爷这说的哪里话,柳郎君不就是我们柳府的绵少爷嘛,他干什么事还不都得是老爷的示意。”
“柳管家,您真不愧是府中老人,跟柳老爷那套睁着眼说瞎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如出一辙啊,我寻思琉璃镜柳成没少买吧,怎么感觉你们一个两个根本不照镜子啊?”楼谪疑惑道,“就算没有镜子总有尿吧,怎么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啊。”
柳管家一下就被楼谪轻飘飘的两句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高新给他讨公道,"你你你,官爷啊!你快看,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府案首!他对柳老爷就这个态度,还直呼柳老爷大名,柳老爷可是他的岳丈啊!他这也太目无尊长了吧!"
“村夫就是村夫,考上了案首,也是品行败坏的下流货色,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啊!”
没等这死老头话说完,柳绵一个箭步上去对着这管家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柳管家被扇得一偏,离得最近的高新都被这劲头下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嗬,完全看不出来楼先生家貌美如花的郎君性情如此刚烈,手风如此凶悍,上次自己反驳林大人说楼先生是妻管严的事情好像真的反驳错了,高新摸脸的手又自然地转到头上挠了挠头,维持住他身为捕头的形象。
“刘富贵!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连案首都敢指摘,你以为你是谁啊,安陵的县令吗!?”不用等着刘富贵叫嚣,柳绵一句话已经给他这个小小管家按死了,楼谪就算千不该万不该,罪名没定下之前都是诸位学政共同商讨经过县令认同的案首,“你是个什么东西,都敢胡乱编排起案首来了!不把我朝律例放在眼里是吗!?”
这也是跟楼谪学的,遇事不急,先以律例傍身,站在正义的一方则立于不败之地。
楼谪好笑地拉过柳绵的手吹了吹,眼皮漫不经心地掀了一下,“刚刚这人出言不讳,不尊我朝律例,劳烦几位官爷押送一下,省得他乱咬人。”
在不远处看戏的卫兆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倒是挺不好惹的小两口,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吃的。
捕快们迅速反应过来,形势逆转,本来气势汹汹来抓人的人此时被扣押在地,狼狈求饶,要被抓的人确实被恭恭敬敬请回衙门的。
知道事情不对,这会儿柳宁倒是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被小厮扶着在椅上坐着,二人走时也没插话,楼谪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才拉着柳绵离开。
坐在高台的林永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在下面杵着板子穿着捕快服装,一脸肃穆地喊升堂的人,屁股下的凳子都紧张得坐不实,他宁愿自己下去抖板子也不愿意让这位大爷站着抖板子啊,现在好了,他的腿都抖成筛糠了,卫兆还是一脸淡定。
善于观察的楼谪一眼就发现了林永安的紧张,眼神关心了一下林永安怎么回事。
然后被林永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要不是此子实在才能出色,为人正派且大方慷慨,林永安都要怀疑楼谪是不是克他了,偏挑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尽整幺蛾子。
写个惊世骇俗的答卷不够,如今又跟老丈人打起来了,皇上在场,林永安就是想偏帮楼谪一把,这都不好帮啊,楼谪现在是案首,他是县令,身份本就敏感,一个不慎搞不好他们俩都要掉脑袋啊。
林永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暗骂楼谪这小子尽给他找事,但林永安其实也瞧不上柳成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稍微了解点的都知道他宠妾灭妻,辜负的还是当初跟他白手起家,付出不比他少的沈思月。
宠妾灭妻本就是大忌,柳成一个商户胡来便罢了,结果不仅不好好对发妻,连柳绵这个嫡子都纵着他后院那群人任意欺凌,要不是柳绵自己争气,不知道多少无依无靠的小哥吊于树梢了。
而且柳绵还是楼谪的夫郎,对自己也很是恭敬,除了楼谪赘婿这事林永安觉得有点不太好,柳绵作为楼谪的郎君还是挺不错的,知进退得大体,人也漂亮得没话说。
若是今日卫兆不在,林永安妥妥地帮柳绵啊,这可是他贤弟的夫郎啊!
可偏就让卫兆赶上了。
林永安又狠狠地瞪了楼谪一眼,他现在可是案首啊!能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知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啊!他小子倒好,一脚把自己岳父踢老远,一晚上加一上午都起不来床,现在才姗姗来报官。
真是烦死人了!林永安心烦地拍了拍手上的惊堂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堂下何人?因何报官?”
第126章
“回大人, 草民乃柳氏布庄当家人柳成,今日状告我儿柳绵、赘婿楼谪,目无尊长, 忤逆孝道,一对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大人, 你快看看, 我这脸上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今日差点起不来床, 这世上哪有孩子如此对父亲的!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要是全天下的子女都像他们这般, 这世界可不就是乱了套!”
“这也太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心寒了!这以后谁还敢生孩子啊!大人, 你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柳成一句一句说得撕心裂肺,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过也是, 他这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在柳府当了这么多年老爷, 如今亲自挨了一巴掌一踹,确实是奇耻大辱了。
“品行如此不端之人如何入仕途, 他现在就是个小小案首就敢打岳父, 等真成了大官, 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一时容忍酿成大错,我这一告, 不光是为了草民自己, 更是为了明安的百姓们啊!这样乖张恶劣之人,我不惜大义灭亲, 都万万不可以放其成长,助长其气焰啊!”
柳成今日这番状告, 一看就是找讼师特意请教过的,说的句句都在点上,杀人诛心。
林永安不知道楼谪紧不紧张,反正他是已经汗流浃背了,心里都提楼谪捏了一把汗,林永安自然知道楼谪出手是因为柳成过于可恨,可是那边那位可不知道啊,而且楼谪这小子此事做的确实冲动,再怎么闹腾,也轮不上他出手啊,想到楼谪对柳绵那个稀罕劲儿,林永安心里忍不住调教,胡闹!真是胡闹!
林永安表情严肃地拍了拍惊堂木,看向楼谪二人,“人证物证具在,你们二人可有何辩驳?”
“大人,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做父亲,凭借父亲之名高枕无忧,儿孙承欢膝下的,此事是草民与柳成积怨多年所致,草民愿意服从大人一切判决,但此事与楼谪无关,楼谪只是枉受牵连,楼谪先是草民的夫君,而后才是柳成的儿婿,保护我只是夫君下意识的动作,而非有意之举,夫君行得正坐得直,所做之事皆为律例之下情理之中的事情,望大人明鉴!”
“柳绵今日亦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自此跟柳成断绝父子关系。”柳绵抬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着,眸中泛光,板着的脸上全是认真坚定之色。
柳绵昨日听到柳成说要报官后,就默默在心里演练了各种场景数百次,如何回应,如何让楼谪撇清关系,他都想得明明白白的。
柳绵愿意一人抗下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林永安默默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很有理,这属于是家宅纠纷,本官也不好插手,这样吧,请府医来,看看我们柳老爷的伤势,按伤势轻重决定处罚赔偿程度。”
柳成不敢相信判决如此之轻,“大人!你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了!你态度怎能如此轻率?”
“柳老爷莫急,这不是在找府医给你看吗?”林永安安抚道。
只是挨了一巴掌,被踢了一脚,别看伤势骇人,但这一诊断出来也就是些养段时日的外伤罢了,又没断胳膊断腿,也没吐血掉肉的,按伤情判决,这能判出个什么啊!
柳成急里忙慌的,感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一旁一直垂目恭敬站在柳成一旁观看他们争执的人出声了,“林大人,在下以为按伤情程度评判此事并不妥当,我朝自古孝道为先,楼案首和柳郎君今日之事重点并非在于他们打了人,而是他们这种行为的恶劣,一届案首,如此品行,属实不妥。”
众人寻声望了过去,楼谪嘴角忍不住泄了一声轻笑,此人竟然是罗长生。
只有楼谪身边的柳绵听见了,并且一下就明白楼谪在笑什么了,也跟着有些奇怪地瞅了罗长生一眼。
场中其他人不明所以,罗长生这一站出来,柳成立马挺直了腰板,“对,你们少转移话题了,罗公子是我今日请来的讼师,今日我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林永安抹了抹额头,完全不明白罗长生这个年轻的举人公子也搅和进这事情之中是为何,看了一眼装捕快的卫兆,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想上吊的心都有了,这位祖宗但凡能给点暗示也是好的啊,现在林永安架在这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啊。
他当然知道此事不算楼谪的错,顶多是有些冲动,但相处以来,楼谪确实就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爱意气用事的人,要是卫兆不在,林永安打几个哈哈就把此事糊弄过去了,偏就撞上了卫兆在的日子。
他觉得楼谪的做法没什么大问题,卫兆可不一定这么觉得,林永安若处理不妥,他和楼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顶头上司在的压力山太大。
“能从罗公子嘴里讲出这番话,草民也是刮目相看啊,草民还以为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是不懂礼义廉耻的呢,如今看来罗公子是懂一点的啊。”柳绵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罗长生凭借举人之身可见官不跪,可如此情形下,他看着跪得腰杆笔直,牙尖嘴利跟自己顶嘴的小哥儿,和小哥儿身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楼谪,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罗长生本就自卑的心在中举后早就转化成了一种极强的自尊心,此时就被楼谪带着嘲意地看了一眼,罗长生就要炸了,逍年说的果然没错,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成长起来,不然有朝一日他迟早会被楼谪永远压上一头,不得翻身,而且楼谪这小子跟齐玉关系那么好,保不准现在不处理,以后会不会反过来给他使袢子呢。
罗长生装傻充愣,“罗某不知柳郎君在说什么,咱们就事论事,莫要扯东扯西了。”
“大人请为百姓们做主,科考选拔出来的人不仅要书读得好,品行更是重要,在下以为,一个人若是现在便能为了所谓情谊无视孝道,来日也会因为他所谓的缘由无视律例,这是一种很危险的风气,今日不处理妥当,来日就会有无数学子以此为例,乱了规矩,连最基本孝道都不能遵守,长辈都不尊敬,又如何他会尊敬圣上?尊敬百姓呢?林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永安说不出来话,抬袖又抹了抹额头,一看楼谪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林永安就气不打一处来,卫兆的气他不敢生,这小子的倒好,把他架在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却悠闲地好像在度假一般,还笑得出来!
往日不是最会叭叭了吗,这会儿怎么不叭叭了。
林永安沉脸拍了拍惊堂木,“这是自然,若是楼谪确实是罗公子口中的那种人,自然是不能配以案首之位的。”
像是感觉到林永安的着急,一直沉默的楼谪终于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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