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逐瑶琴写,书劳素指封。
陆依山作乱的手指在那袭白衣下,萦萦复旋旋,轻拢又慢捻,而另一只抚弄他性器的手同样臻入佳境。叶观澜实实受不住了,淆乱无序地叫着陆依山,如此三字吟在舌尖,都仿似染上了情欲的意味。
何事不教云雨、略下巫峰。
叶观澜汗涔涔、湿漉漉地发着抖,在瞬间的释放过后呼吸都是带颤的。他绵绵软下身——没有抵住冰冷的柱子,而是靠在了陆依山遒劲有力的胸膛。
“陆、陆依山......”
这声唤里,似恨似狠,又莫名捎带了些微的餍足。
九千岁笑起来,指间残着零星的几点乳白色精液,却不急于抹去。他承着叶观澜,如承一件易碎的瓷器,可偏偏耳语时的气声,又是那般强势无疑。
“咱家,可让公子尽欢否?”
第23章 灵犀
昭淳二十五年,三月朔日的放榜之期,继晨钟大噪以后再不闻一丁声气儿。
相形之下,武英殿上诸般变数,恍成无声处的阗阗惊雷,骤然扭转了不知多少人的乾坤命途。
江姨娘记得那日她踩着门槛等了许久,风从窗子里进来,满壁间字画被吹得簌簌作响。
她识字无多,眼下惊风不定的情形,令她想起从前侍墨时,听老爷念过的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姨娘一字不解,却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她知道老相夤夜出门,赴的当是生死存亡之地,却怎么也没想到,晨露将晞时重伤着家的却是同样一夜未归的叶观澜。
灶上坐着热水,在“咕嘟嘟”的声里腾起白气。江姨娘想心事想的出神,锅子烧沸了都毫无察觉,直到胳膊被人扯住一阵急晃。
“娘、娘!水要漫出来了,您想什么呢!”
叶思雨慌慌张张地要伸手,被江姨娘一把打掉。
“作死,手爪子不想要了?叫欢喜过来,少跟这裹乱。”
叶思雨噘了嘴,悻悻地让到一边,安静片刻,又道:“娘,您也操心太过。大夫都说二哥已经没事了,亏得九千岁去的及时,只是伤到筋骨,将养些时日便可无恙,您还愁什么呢?”
听闻“九千岁”三个字,江姨娘勾抹纤致的眉尖猛一上挑,手中吊子险都失跌在地。她瞥了眼东南隅厢房的位置,几不可查地轻叹出声。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去,待会跟着欢喜去你二哥房里,亲眼看他将补汤喝了,不许再和上回似的偷摸倒进花盆,听见没有?”
叶思雨应着声,觑着碗里“五色十相”“百味杂陈”的糊状物,打心底原谅了叶观澜的“不知好歹”,转身时没忘袖走灶沿的几块关东糖。
叶观澜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早就能下地行走。汤药端进院中,他正坐槐树根抚琴自娱。
观澜生母覃氏,出身名门,精通乐理,韶华尚在时曾与叶循琴瑟相谐,颇见林下风致。观澜继承了母亲的天赋,一手古琴奏来玄妙,空灵之外更有几多激越,铮然如雁翔漠空,连那身飘逸白袍都显得不大合适了。
叶思雨前脚踏进院中,听见琴音,无由感到些许凉意。
不怪她。倘若叶思雨再长几岁,读过摩诘的边塞诗,兴许就会知道那是雁行山雪覆落铁衣,激发出的凛凛杀气。
二公子口无虚言,当日在长街,他将刀落得又狠又准。
被人戳穿身世,齐赟捺不住性子果然追了出来。惶遽间却未留意到,自己早已尾随“慌不择路”的叶观澜,闯入了浑仪阁十里内的皇家禁苑。
先帝晚年偏宠晋王,得空便携近侍若干,鱼服前往浑仪阁,与之清谈论道。
而后晋王得咎身死,昭淳帝便下旨将此地封禁,名为周全先帝遗物,聊寄无涯之戚。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晋王险些夺嫡成功的旧事芥蒂难消,是以浑仪阁虽不许人靠近,附近却也从未派重兵监守。
虽则名不副实,到底是金口玉言划定的皇室之地,齐赟竟纵江湖豪强公然犯禁,这罪名够拿他几百上千回。京营闻风火速赶往,刚好撞见齐赟行凶未遂,被先一步赶到的九千岁就地生擒!
落刀之人是二公子,杀人的刀柄却握在了九千岁手上。
“二哥怎么起来了?叫娘看见又得数落。”
叶思雨见他衣衫简薄,霎时急了,人小鬼大地瞪着杏眼,叉腰叱道,“早春风寒,欢喜也不知给你添件衣裳,这差事当的真是越发不用心了!”
欢喜被那酸苦味熏得使劲别开脸,不得已又捏着鼻子转回来,枯眉道:“公子不听劝,我可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顶事,能怎么!”
他眨巴着一双小狗眼,委屈得泪珠子快要掉出来了,叶观澜忙拦在前头,说:“不怪欢喜,是我晨间听了几声鸟叫,又见井栏外绽了三两枝青梅,一时兴起抱琴出来,连添衣也忘了。”
“鸟叫,哪里来的鸟叫?”叶思雨环顾阒然四面,疑色深深。
叶观澜笑了,出尘逸群的眼眉间洇开一缕慧黠:“岂不闻鸟去凌紫烟,书留绮窗前,开缄方一笑,乃是故人传吗?”
叶思雨初是一怔,下意识将袖口的江鸥掩了,心虚垂首,盯着鞋尖,在新晨微润的泥土地里划出道道浅痕。
叶观澜看破不说破,掏出帕子,递过去:“新做的鞋子,弄脏了怪可惜的。”
叶思雨“哎呀”一声,羞红半张芙蓉面,跺了跺脚,拧身跑开,末了又从花门外探回半张脸,气鼓鼓地说:“记得把药汤喝了,一点不许剩,否则看我怎么跟娘告你的状!”
午时的阳气稍稍聚拢,斜过屋脊照肩,分外温暖。
叶观澜听见院门外动静,随口说:“父亲近来的应酬越发多了。”
欢喜如释重负地撂开汤盏,走来道:“自打老爷沉冤昭雪、重获圣恩以后,登门拜访的官员也跟着多了起来。哼,咱们落难的时候未见几人抻头,这会儿倒装得亲热起来。”
拜高踩低原为官场常态,叶观澜没放在心上。
他虚咳两声,意有所指:“那三小姐?”
欢喜抿唇一笑,说:“眼看咱家三小姐就快到及笄之年,人又出落得那样好,这几日来说亲的一波接着一波,许是三小姐青眼相中了哪家才俊也未可知。”
前世的叶思雨受父兄牵累,折辱了清白身,才刚二八芳华就瘗玉埋香,不知姻缘为何物。今生若真得机缘许嫁良人,也算了却了叶观澜的一桩心愿。
只不过。
“浓尘阡陌,最是难得一心人。她若真的喜欢,男婚女嫁也没什么。只是那纹样,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思忖半晌,叶观澜放弃地摇了摇头,“罢了,到底是女孩子家,暗通款曲总归不妥。你留神些,看看与三小姐书信往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要真是清白人家的子弟,咱们主动上门提亲也未尝不可。”
欢喜答应着,将公子的琴套回锦囊里,腾出的桌案专用来放江姨娘的“十全大补汤”。
那滋味太冲鼻,他想也没想,偷摸往嘴里塞了糖,含糊不清地说:“公子,先喝汤吧。”
叶观澜眉尖轻折,说:“我记得厨房还有一小碟关东——”
欢喜腮边鼓起一小块,小心翼翼道:“过会儿我上街给您买新的......”
叶观澜苦笑:“吃吧吃吧。”
一片槐叶打着旋儿落在眉心,叶观澜伸手揭了,发现上面余露犹沾。
“算时候,朝廷取士授官也有些日子了吧?”
欢喜晓得公子关心什么,猛一阵咀嚼,勉强咽下嘴里的糖块,抻长颈子道:“我往外头打听过了,曾老爷荣登三元,怎么着也该给个侍郎的衔儿,可最后的任命状下来,却只是都察院里的一个七品风纪官。”
明烛法纪弹佞臣,品级虽低,却是有梁一朝皇帝整肃朝纲的悬顶之剑。
叶观澜给欢喜端了茶,看他缓过气儿,接着问:“是圣上的意思?”
欢喜摇头:“是曾老爷自己的主张。”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舍荣华而犹未悔。
叶观澜笑容澹泊,转眸看青黯的石苔,在墙角绽出疏落落的花。
“齐家怎么样了?”
“段长白未出得武英殿,御前触柱而亡,剩下一个齐大学士,身为翰林院主事,驭下不严的罪名是难逃了。原本这罪名说大不大,只需挂牌听审,可偏偏又赶上齐赟出事,刚好给了圣上从重发落的理由,齐氏父子现皆已打入诏狱。”
欢喜特意补了句:“由督主大人主审,与江南舞弊双案并查。”
他言辞间难掩兴奋,叶观澜却拨弄着汤匙,若有所思。
齐氏被收押在诏狱,意味着锦衣卫没有被完全排除在外。而这同时也意味着,站在聂岸背后的寿宁侯得以全身而退。
纵观寿宁侯在今春舞弊大案中的表现,叶观澜惊异地发现,他并无想象中的冒进。准确地说,从玉痕画舫失手,寿宁侯就如同察觉到什么,逐渐变得明哲谨慎。就连泄题风波后的朝堂参奏,也是点到为止。
如若前世种种皆为齐家手笔,寿宁侯不过为人作刀,那倒也罢了。只是外戚既已参与了科场舞弊,便算是和齐耕秋同气连枝,以寿宁侯不死不休的性格,断无此番轻轻放过的道理。
除非,有人在教他藏锋敛锷。
还有段长白手里的那本名册。
叶观澜朦胧觉得,那本名册出现的契机未免太过凑巧,巧到像是有人刻意把齐耕秋往绝路上逼进了一步。
“当日在长街,除了齐赟,京营的人还发现了什么没有?”叶观澜心底仍是对那四条鬼影念念不忘。
“没有啊,”欢喜茫然道,“只见得公子负伤倒地,神态迷离,身边除了姓齐的再无旁人。哦对了,听督主说,您是误中了迷药,才会险遭奸人戕害。”
这原是无心的一语,却不知哪个字触动了公子心扉。叶观澜霍地捏拳,汁水颇丰的叶濡湿了指尖,起身朝院外走去。
“说好了今日要往白虎观中敬香,可别误了时候,着人套好马车便启程吧。”
说起来,二公子从前也没有修道的习惯,不知为何,近来往白虎观中跑的次数却越发多了。欢喜心头犯嘀咕,没有留意到叶观澜的耳垂嫣嫣然,红得仿似滴血。
事实上,那点嫣红还伴着显明的灼烧感,不止一次勾起他的旖旎之思。叶观澜只有到了一派安详的道观,才可借三清元气,平复心绪一二。
“都道四相功法奇诡,能通阴鬼之气,方今得见,原来还是奇门遁甲那一套,没江湖上传的那么邪门。只苦了叶家二公子,入鬼阵一遭,受惊只怕在所难免,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想想都叫人疼得紧。”
禅房内,一长髯飘飘的道士与陆依山相隔茶案,坐姿散漫。
九千岁看他一眼,端起面前浸了波斯石榴叶的茶,喝了一口。
同样是苦,与二公子泡的比不了。
“我提醒过你,姓申的妖道已经畏罪潜逃。你留在镇都便罢,还作此装扮,仔细被人撞见穿了帮。”
陆向深翘着二郎腿,指尖搓掉花生皮,往嘴里一扔,边嚼边啧啧叹惋:“不知怎的,我倒挺中意这身道袍,想到以后不能再穿,心里怪觉可惜了了。”
陆依山轻嗤:“既这么稀罕,赶明儿我与师父说了,送你往武当修行几年,也算全了心愿。”
陆向深“噌”地坐直了身,直勾勾盯着他:“这话当着我爹面可不许再提,他老人家真能当真!”
陆依山听出了点别的意思:“师父要入镇都?”
陆向深重新歪回须弥榻,漫不经心地说道:“销声匿迹多年的四相重现江湖,还是在天子侧畔。南屏阁枉为情报枢纽之地,竟然毫无察觉,以我爹的性子,怎么可能坐得住,自然是要亲自过问了。”
闻言,陆依山沉默着搁下茶盏。
陆向深见气氛忽沉,便又说:“数年前四相祸乱西北十二都司,朵颜三卫出动多少精兵围剿都未果,若非南屏、北勒两家联手,他们迄今仍在逍遥法外。你一时失手轻纵了宵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往心里去。”
陆依山没吭声,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日长街情形,直觉四相的脱逃似有蹊跷,眼底倏忽闪过一丝狐疑。
“对了,”陆向深好奇地问,“四相鬼阵威震江湖几十载,未知究竟是甚阿物儿?听说入鬼阵者心智乱乎寻常,连世间最好的凝神香也于事无补。你又是怎么唤回的叶观澜?”
九千岁掀盏的动作一顿。
穿堂风泄入他袖中,金线绣成的飞鱼纹样略略翻飞,自来的萧杀里突然多了些许缱绻风流。
他想起那日公子在怀,日头下温软似溶,一副本该点朱的眉眼汪着横流秋水,不胜欺凌地望向自己。那双纤韧白皙的手,猫挠似的勾住他衣领,骨节泛出明示迫切,又难掩羞耻的绯红。
公子唇在动,贴近他耳根,令那声音听起来似有若无,潮意却越来越明显。
“救我……”
“救我。”
心神早已游走非非,无由的燥热自下腹腾身而起,陆依山不自觉握紧了掌中瓷盏。那滑腻温润的手感似曾相识,却总也握不到实质,像是缺了点什么。
就这么寂了许久,陆向深等不来回答,却见陆依山受够似的一跃而起,吓了他一跳。
“屋里闷,我出去走走。”
陆向深望着督主大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满脸莫名。
云销雨霁,日暖烟津。
白虎观是适合清修之地,景致宜人。陆依山在满庭枝枝叶叶的细影里打眼又瞧见了熟悉的身形,心头空落落的那处顿时就补齐了。
“这不巧了么?”堂下刚好晒进日光,一身赤红蟒袍赫赫炎炎,亮之更甚的却是督主一双噙笑的眼,“今日得见公子,才知世间原来真有灵犀。”
第24章 惊驾
叶观澜正自为那日阁间事心绪冗乱,一想到命门囚于人手的滋味,心有余悸里,莫名潜生出几多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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