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早想他接手家里的医院,但他玩心大,不想被拴住。”陈曼说:“最近钟叔叔生病,他才肯帮忙分担点。”
时桉意识到,“您是说,他最近早出晚归都是忙工作,不是出去玩?”
“不然呢?”陈曼笑着说:“急诊每天累死累活,谁有心情玩。”
“………………”
时桉想给自己一拳。
钟严说得没错,他是笨蛋。
“不论是钟叔叔的医院,还是严阿姨的牙科诊所,又或者帮钟爷爷传承中医,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难。”
陈曼耸肩,“可惜钟少爷非要呆在急诊科,吃力不讨好,一年又一年。”
时桉的目光在他身上,手指却像钉子似的,扎进掌心,“他该回去了,是么?”
陈曼:“你想他回去吗?”
“我想不想有什么用。”时桉如同吞柠檬,“他也不是我老师了。”
目前在神经外科,之后会去哪,他也不知道。
陈曼晃了晃酒杯,滑到时桉眼眶里,“你猜,他舍不舍得走?”
柠檬全吞进肚子里,籽都没剩,快要在腹腔发芽。
时桉:“我怎么知道。”
陈曼:“问问不就知道了。”
时桉思考询问的理由,如果被反问该怎么办。
陈曼已经拨通了电话,“你身后,八点钟方向。”
不给回复机会,陈曼挂断电话。
钟严举着手机,透过人群,捕捉到了的陈曼。很快,目光又移到她身边,几秒的迟疑,表情有了改变。
彼此对视的那一秒,时桉心里有个词。
久别重逢。
实际别的并不久,每天都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更不该称作重逢。但他的心却被拴住,还加了十几道锁。
时桉四散惊慌,频繁推眼镜,纠结自己的打扮。像第一次上台的演员,在意的人就在下面。
他急得问陈曼,“陈老师,您看我像不像保镖?”
“……保镖?”
“或者黑客帝国像吗?”时桉眼神乱飘,脚底仿佛有火烧,“还是更像卖保险的?”
“我说了不算。”陈曼被逗笑,转向即将而来的男人,“你问他吧。”
钟严走到跟前,脸僵着,调回急诊主任频道,直对时桉,“来干什么?”
“那么凶干什么,我带他来的。”陈曼把时桉拉到身边,挎着他的胳膊,“隆重介绍,这位我的男伴时桉,怎么样,很帅吧。”
钟严没好脸色,和陈曼说:“又玩什么?”
“个人意愿,关你什么事。”陈曼看时间,“但我临时有事,麻烦钟主任把我的小男伴平安送到家。”
陈曼眨眨眼,“反正你们住一起,顺路。”
陈曼潇洒离开,留下时桉用皮鞋底抠长城,还在担心自己是像保镖还是像卖保险。
他磕磕绊绊叫了声,“钟老师。”
“等我几分钟。”
钟严离开两步又回来,警告他别乱跑,还把时桉的酒杯换成果汁。
时桉:“……”
我又不是小学生。
钟严和几位中年男性简单交谈,真在几分钟内回来了,领着时桉往外走。
宴会刚开半小时,此时离开显然不礼貌。
时桉说:“您先忙吧,我自己回去。”
“哪那么多话。”钟严抬手,摘下他的眼镜。
“干嘛?”时桉摸摸鼻梁,“我戴得好好的。”
“你又不近视,装什么斯文。”
时桉不爽,“徐主任也不近视,他都能戴,我怎么不行了。”
“他戴眼镜为了勾引人。”钟严转头,“你呢?也勾引人?”
时桉闭口不言,心里闷了个大瓜。
靠,徐主任这么骚的吗?
往车库走到一半,时桉定住脚,“您不是喝酒了?”
钟严:“我不开。”
时桉:“我也喝了。”
钟严看他的眼神,像在慰问留守儿童,“你没喝也没用。”
本都没有。
时桉:“……”
小看谁呢。
我明天就学车。
车上有司机,两个人同坐后排。
车是辆黑色商务,司机穿黑西装,这才像保镖或黑客帝国。
车内歌都不放,也不开灯。
时桉尴尬拘谨,肩膀都绷酸了。
为提前离开,钟严连罚三杯,他头有点晕,视线无法从时桉移开。
时桉特意做过发型,像是有意为之,耳尖露在外面,是红色的,路过街边的霓虹灯,会呈现半透明。
他眼神飘忽不定,他行为坐立难安,他拘束紧张的样子,逼得人很想侵.犯。
时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绞尽脑汁问了句,“又像保镖了?”
钟严不答,转向窗外,强迫自己不看。
等红灯的间隔,司机递来了杯子和解酒药,全被时桉接下。
药片含进钟严口腔,时桉拧开杯盖,贴心将杯边伸过来。
钟严不动,看他的眼神像追债。
时桉双手举着,“不喝吗?”
钟严:“鼻子不能喝水。”
时桉忙说“抱歉”,把杯边下移,成功怼到了下巴上,还关切地说:“喝吧。”
钟严已然懒得交流,握住时桉的手臂,挪到合适位置,仰头喝水再松开。
全程行云流水,没有多余动作。
他只在松开的那一秒,很轻地说了句,“瘦了。”
之后的路程,彼此各看窗外,再无交谈。
时桉抓紧钟严碰过的手腕,还有掌纹的印迹在上面,他的心掉进锅里煎,跳得到处乱蹿。
车停在家门口,钟严只是嘱咐,“早点睡。”
原来他没打算上楼。
时桉抓着手腕,又抓车门,“您今晚能回来吗?”
“你没搬,我不回来。”
时桉:“....”
怎么还记仇呢。
时桉不想等了,“我有事和您说。”
钟严:“说。”
时桉瞟向司机,没开口。
钟严看表,和他上了楼。
时桉按开指纹密码,身体在颤抖。
房门推开的瞬间,时桉的血液晃动起来,流向身体之外。他紧张到缺氧,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客厅昏暗,没人开灯。
钟严扯松领带,倒进沙发,懒洋洋的状态,时桉感觉在被他勾引。
“你想说什么?”钟严解开袖扣,歪歪脑袋。
“您是不是要走了?”
“你都从哪听的?”
“我就是想确认。”
钟严点了头。
时桉的心空下去一大块,怎么都填不满,“那、您还能回来吗?”
“我是工作,不是上战场。”
“哦。”时桉语气干的像缺水。
钟严看表,“就想说这个?”
“不是,还有。”
时桉急忙翻库存,但来之前的坦白稿只有七个字:钟老师,好久不见。
现在说这个,会被胖揍吧。
钟严再次看表,“我赶时间,先走了。”
“别走,我马上,就两分钟。”
时桉抓乱头发,不管了,就这样吧。
他咬牙跺脚,“钟老师,您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什么?”钟严的反应,像在看智障。
时桉重复一遍,贴心帮忙解读,“我的意思是,我怎么样,您才能喜欢我。”
“你有意思吗?”钟严简直气笑,“我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说的不是想上我的那种喜欢。”时桉把脑袋揉成鸡窝,“是那种,就是那种喜欢。”
钟严懒得区分那种和那种的含义,直截了当,“我喜欢你和我想上你,冲突吗?”
“……嗯,不冲突。”
“所以呢,你还想怎样?”
时桉:“……”
果然该好好打草稿,
词穷真痛苦。
在此之前,钟严认为时桉是微傻,这一刻他坚信,这小子智商没两位数。
“整个省院,上上下下,谁看不出我在意你、喜欢你?在这儿装什么呢?”
“我哪装了?”时桉不爽了,坚决不当窦娥冤,“谁看出来了?哪看出来了?上哪看啊?”
“不然你什么意思?”钟严越想越窝火,今天显然是个局,摆明被人钓,他还像个白痴,自动上套。
“不就是陈曼故意的吗?把你打扮成这样,故意给我打电话,故意让我看到你,故意勾引我,故意让我分神、让我烦躁、让我看你看的移不开。”
时桉恍然大悟,甚至觉得惊悚,“原来是这样的吗?”
钟严气成高压锅,“时桉,你是白痴吗?”
时桉耷拉脑袋,“您说是就是吧。”
“我还有事,没工夫跟你长篇大论。”手机在兜里震,钟严的时间所剩不多,“时桉,我现在郑重告知,我喜欢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时桉研究过无数次,足以在回答时不过大脑,脱口而出。
“喜欢。”
手机没完没了地震,钟严只剩一句话的时间,“我只问一遍,谈恋爱吗?”
“谈!”
第38章 坦白
恋爱要谈, 但也有前提。
时桉后面的话来不及说,钟严走到窗边接电话,似乎很忙。
大约五分钟, 钟严挂断手机, 原路返回,“还有想说的?”
时桉点头,“但改天, 您先忙吧。”
“谈恋爱的事, 不用着急回复, 我给你三天……”钟严顿了一下,“我给你三个月考虑。”
铃声再次响起, 钟严匆匆告别。
时桉闷进沙发, 回顾今晚的经历。
答应“谈”的时候,他的确没过脑子,但有必要考虑三个月吗?离婚冷静期才一个月。
接下来几天, 时桉认真思考了恋爱的事,将期待值压到最低,把麻烦都罗列完全, 他还是想谈。
三天已是煎熬,谈恋爱才没有冷静期。
时桉兴冲冲闯入急诊科,准备把准男朋友抓回去。却被告知, 钟严两天前就走了, 打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时桉上蹿下跳、心急如焚,脑补了一场苦情剧, 胆战心惊去找梁主任,得到了一个偏僻陌生的地址。
时桉乘火车转大巴再步行, 长途跋涉八小时,最后在镇医院,看到了正给人打预防针的钟严。
干净明亮的问诊室,十几个小朋友露着胳膊排成一列,红着眼圈憋着嘴,想喊妈妈想大哭,只要看到钟严的脸,瞬间回收所有委屈。
“……”
魔鬼吓小孩,真绝。
眼前的画面好笑又离奇,堂堂省院急诊科主任医师,来给小豆丁打防疫针?
最后一个小孩“吓”完,钟严才发现杵在门口的人,他拔掉针头,“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你就跑了。”时桉越想越委屈,坚信这人跟逃婚没区别,“电话打不通,也不告诉我。”
钟严翻出满格电量和信号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打的?”
“今天早上。”
“不能再打一遍?”
时桉:“忘了。”
钟严:“……”
“你不是知道我要走。”钟严说:“我还告诉你什么?”
时桉:“您指的要走是来这儿?”
钟严:“不然呢?”
时桉:“……哦。”
原来不是回去继承家业。
钟严猜透了他的想法,“老爹身强体壮,用不着我抢他饭碗。”
因为要过来,前两天才急于处理完工作。
“那也没必要让我考虑三个月。”
“因为我要在这里三个月。”钟严说:“我不想刚谈恋爱就异地。”
时桉抿抿嘴,偷偷嘀咕,“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钟严清理掉医疗垃圾,转去洗手,“渴不渴?”
“渴。”时桉火急火燎来的。
钟严递水给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被提及正事,时桉的心和手一起晃,整杯水三口喝光,蹭了嘴才发现是钟严的杯子。
完蛋,更紧张了。
办公室宽敞开阔,午后的阳光直透进来,打白金黄色的短发,晒透红粉色的耳尖。
钟严侧着看他的脸,三天而已。
想靠近,再拥抱。
“钟老师,您等我一下。”时桉揉揉耳朵,转到墙根,脑门紧贴着,像犯错反思的小孩。
时桉从兜里掏出纸展开,A4大小,密密麻麻写满正反面,像考前准备的小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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