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打完了没?”见他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司机坐在卡车头上警惕地喊了一声。
秦飞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转身把手机丢回去,“大哥,谢了啊!”
大卡车呼啸而去,阿忍朝地上唾了一口,“拽个屁!他妈破手机还没老子那包烟值钱!”
“没看见他货车后面是满的?别闹事,到时候又节外生枝。”秦飞抬手挥了挥,拧身避开地上扬起的黄土,“到了镇上还得给车加油。”
阿忍都快晒蔫了,听到他的话又有些讪讪,“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就这么干等着?”
秦飞语气里透出烦躁,“不然呢?”
阿忍看了他一眼,不再吱声,老老实实跟着他往回走。
热浪摇曳,卷出湿热潮气,秦飞头一抬,看见天边一团乌云裹着隐隐的雷声朝这边飘过来。
“欸,飞哥。”解决了车的事,大概在外面觉得放松,阿忍又开始跟他嬉皮笑脸,“玩男人什么滋味?真那么爽?”
叫你连雷哥都敢得罪?
秦飞只顾闷声赶路,面包车就在前面,一堆破铜烂铁支棱在一望无际的荒地上。
“飞哥,不是我多嘴,就你这样的,等咱们到了越南,什么漂亮的马子找不到?”说到这里,阿忍忍不住歪头打量他。
那腰那腿,啧啧,根本羡慕不来。
“我听说越南女的都挺漂亮的,”他在畅想中越发不解,“那白花花的大胸脯,不比干巴巴的男人有意思?啊?”
秦飞明显不想接他的话茬,拉开车门进去,从车兜里掏出包烟,低头咔哒点了一根。
阿忍自讨没趣,在旁边抱着水瓶,看着乌泱泱的天空发起了呆。
急促的气息漂浮在潮湿的空气中。
一只手夹着烟,凑到唇边用力吸了一口。
烟丝火光明灭,秦飞整个人向后,缓缓仰靠到驾驶座上。
那瓶水里被他提前下了迷药,升腾缭绕的烟雾遮掩住迷离的双眼,意识漂浮在混沌的边缘不断徘徊,他竭尽全力保持清醒,将指尖狠狠嵌入掌心。
消息已经通风报信给他留在总堂的线人,既然毒蜂已经归巢,不出意外的话,信义帮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片刻后,藏在烟丝中的药物终于发挥作用,五感在雨点砸落的瞬间渐渐朝着意识深处回笼,指尖烟灰飘落,秦飞透过车窗,怔然望着头顶乌云翻涌的天空。
他的身边,阿忍趴在副驾上,在迷药的作用下,已经昏睡到不省人事。
轰隆一声,一道雷劈下,像枪声,轰然炸响在天际。
阿忍被雷声惊醒,看到密密麻麻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坐起身抹了把脸,“艹,居然睡着了。”
“飞哥,现在几点了?”
问了半天没动静,他眯着眼睛,捏起手腕上的表看了看,一看登时慌了神,“不是飞哥,怎么回事儿?修车公司的人呢?这他妈都晚上七点多——”
说着他着急往副驾那里看,接下去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口。
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
一丝铁锈味骤然在喉间升起,喉咙痉挛般拧紧,阿忍嘴皮子打颤,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枪口。
一只手拉开身后的车门,他猝不及防,抖着腿倒摔在泥泞的地面,紧跟着被人狠狠在脸上踩了一脚,“老实点!”
雨势泼天笼地,阿忍的脸被碾在冰冷的泥水里,他呛咳了几声,挣扎着抬眼,看见秦飞被人反剪双手摁在引擎盖上。
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底的恐惧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雷声中剧烈翻涌,他浑身瑟瑟发抖,“欣、欣姐。”
土路上,一排车灯穿透密集的雨帘,明晃晃照亮他们狼狈的身影。
啪嗒,啪嗒,一双马丁靴踩着水塘过来,黑色漆皮靴筒包裹住一双细长小腿,再往上,风衣兜帽下,女人浓艳的脸上笑意盈盈。
左右看看面前这两个被手下钳制住的男人,她柔声轻笑两声,问,“邢雷呢?”
一只手拽住秦飞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粗暴地提起来。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额角呼啦顶上又冷又硬的枪口,他看着这个代号为毒蜂的女人,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真是好大的胆子。”
女人笑盈盈地垂眸,“吞了我整整三千万的货,怎么,还想活着离开?”
第10章
“老大,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
坡七在厂房门口守了一个多小时,一拖一顿地回来仓库,浑身上下湿哒哒地淌着水,“去这么久?”
“大概是被什么事耽搁了,”邹文斌给雷哥倒酒,上下看了坡七一眼,“也可能是雨太大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一口烈酒闷进嘴里,雷哥阴沉着脸呲了呲牙,哈一口气,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坡七不敢多说,嬉皮笑脸地换了个话题,“雷哥,我刚去看了那姓林的一眼,还躺着哼唧呢。”
“羡慕哦!”雷哥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屋里没了女人,突然觉得怪冷清,“去,再弄点儿酒和——”
大门外传来引擎声,邹文斌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起身快步往外走,“他们回来了!”
雷哥哼笑一声,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招呼坡七,“走,去迎迎咱们飞哥!”
“逍遥哦,快乐哦!”
在这破地方憋了这么多天,总算能拿钱走人了,坡七配合他们老大的心情大声吆喝着,哈哈笑着跟在最后头。
远远地,厂区门口一辆车开进来,像是五菱宏光,黑黢黢的看不清,倒是车停下后两侧车门打开,一左一右下来两个人影,一看就是秦飞和阿忍。
“臭小子肯定去找女人了,”雷哥抬手点点,“腿他妈都软了。”
邹文斌看着秦飞的身影快走几步,“阿飞!”
坡七兴奋地拖着条瘸腿,嘴上骂骂咧咧地过去,“妈的怎么也不想着点儿兄弟,倒是把人带回来啊!”
仓库内,林诚素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过去的十几个小时,他仿佛坠入一场连绵不绝的噩梦,灵魂和肉体切割,在油锅烹炸般的煎熬中飘荡,乍然从黑暗中惊醒,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拖着仍在颤抖不止的身体,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回来了。
明亮的车头灯横扫进仓库窗户,一束光呈扇形散开,悬停在半空,他艰难地朝着窗户,朝着那束光爬过去,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流进眼里,和咸涩的眼泪一起激红了眼眶。
他终于回来了——
“老大快跑!”
阿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突如其来的警示声撕裂风雨呼啸的夜幕,叫雷哥等人脸色骤变,紧跟着,砰一声枪响裹着轰隆隆的雷声袭来,阿忍额头滋出的血线仿佛吹响一场屠杀的号角!
暴雨般的枪声霎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层叠着一层碾压而来,雷哥转身就跑,仓皇间伸手一拽,将坡七拽倒在身后,替他挡住了第一波呼啸而来的子弹!
坡七身中数枪,双目狰狞地瞪着,筛子般抖动着倒在了地上!
“给我抓活的!”
雨点袭在车窗上,和枪声同样密集,毒蜂在车内愤怒咆哮,“三千万,一个子儿一刀,一刀都不能少!”
砰砰砰!
一串子弹崩飞了破破烂烂的水泥墙,雷哥跑没了影,四面八方的呼喝声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围追堵截,将火力全都引走,邹文斌躲着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往后门方向冲,扭头嘶吼,“阿飞,快——”
余光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趁着混乱,正风驰电掣向着仓库的方向狂奔!
邹文斌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这时几辆车从厂区大门冲进来,轰然撞破铁栅,急速转动的轮胎在雨点飞溅的地面刮出刺耳的尖啸!
邹文斌双拳用力攥紧,狠狠骂了一句,眨眼奔逃的身影便消失在厂区荒凉曲折的小路间。
秦飞踹开仓库门,抬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径直朝着墙角扑过去,“趴下!”
下一秒仓库外一挺机枪横扫过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枪响过后,在墙上留下一排几乎贯穿墙壁的弹坑!
头顶窗户玻璃如暴雨般喷散,砸落在秦飞背上,林诚素被他一把抓住紧紧抱进怀里,两人在地上翻滚一圈,贴着靠窗的墙根躲进了墙角的阴影!
牙关瑟瑟发抖,黑暗中,林诚素颤抖着抬起被绑的双手,急切地捧住了秦飞的脸。
那双手凉得刺骨,被秦飞一把攥住,另一只掌心随即摸到了他被汗水湿透的背心。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眼里有喷薄而出的怒火,林诚素感受到了他强压下无可奈何的自责,于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雨点,枪声,狂风,在仓库外疯狂席卷,仓库内的灯泡咯吱晃动,林诚素缩在秦飞怀中,抬头对上秦飞镇定的目光,不稍片刻,两人听见高低不齐的呼喝声渐渐朝这边逼近。
那群人来到仓库附近,哗啦一声,是谁举起了枪,轰隆隆的雷声中,他们听见膝盖砰一声落地,几乎要碾碎骨头的力道。
邢雷浑身是血,两条腿在刚才的逃跑中各自中了一枪,他被一众人拖住摁倒在地,强行拽起脸,看着刺眼的车灯笼罩下,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走近。
毒蜂。
脸上糊满鲜血,邢雷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阵仗,忽的便笑起来。
六个堂口,整整两百多号人,整个信义堂今日悉数到齐。
毒蜂在他面前站定,勾唇发出一声冷笑,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声音依旧轻柔,“你看你,多有面子啊。”
败局已定,邢雷苦笑着点点头。
看着面前的丧家之犬,毒蜂艳丽的面容蓦然厉色,雷电爆闪中令人胆寒,她扬声喝道,“所有人给我看清楚,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砰!
怀里的林诚素剧烈一颤,秦飞将人搂紧,心里的时钟如梭飞旋。
外面邢雷发出一声哀嚎,捂着大腿根部在地上剧烈翻滚。
毒蜂漠然看着倒地痛呼的叛徒,就在这时,几名手下扛着几只箱子过来,里面是剩下的一部分货,其中一人看了看地上的邢雷,突然过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人眉心一拧,凌厉的视线随即横向仓库的方向。
语气漫不经心,“杀了。”
话音落下,一串脚步声迅速逼近,分明是朝着仓库这边逼近,林诚素听出来后惊恐地看向秦飞,秦飞将他抓住,脸颊两侧鼓了鼓,猛地咬牙将他推离了怀抱!
他们被困在这间仓库,杀机就在一墙之隔的几米之外,明白他要做什么,林诚素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他拼命摇头,“不要——”
“他们不知道还有你,待在这里别动!”秦飞看着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我们的人还没到,我必须去拖住他们!”
这一瞬间,林诚素仿佛心脏骤停,时间陷入了静止,他看着秦飞冷静果决的双眼,看着他猛地发力,将自己强行推进了墙角的阴暗中。
后背撞击冰冷的墙面,月光刹那间退到难以触及的距离,连着那个人的身影骤然远去。
指尖那点温暖消失不见,林诚素陷在冰冷的黑暗中,看着秦飞决然起身,最后看了自己一眼,后退一步,走到仓库门口举起双手。
“欣姐!都是我的主意!”
“等一下。”
拿着刀的男人迅速退回到人群中,毒蜂将视线再次转向仓库,冷冷地凝视着那扇半开的铁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浮现。
秦飞迎着毒蜂血色涌动的目光,在几百号人的注视中,缓缓抬起头。
“都是我的主意,要杀要剐,冲我来!”
第11章
暴雨击打厂区塑料顶棚,炸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邢雷浑身上下被血水浸透,躺在脏污的泥水里奄奄一息,然而就在他几步外,男人骤然趴伏在地,肩背露出的肌肉在剧痛中簌簌抖动。
鲜血顺着肩背滑落,汇入雨水凝聚的水流流淌向远处,泥泞的土壤被染得通红。
一只脚踩在伤口上狠狠碾了碾,血流如注中,秦飞挣扎着艰难抬眼,迎着毒蜂阴冷的目光,余光小心翼翼窥着仓库的方向。
毒蜂笑容满面,眯起双眼看看邢雷和他的手下,疑惑的表情似是真心,“没想到邢雷还有这么衷心的手下?”
秦飞艰难咽下嘴里带血的唾沫,“欣姐说的,三千万,一个子一刀。”
“我替雷哥受了。”
仓库内,林诚素双手紧紧攥住吊坠,靠在冰冷的墙面死咬住牙,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将手指抵在齿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
头顶灯泡微光笼罩,手中时针仿佛十字架,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有他绝望的祷告。
毒蜂漠然点头,慢慢敛起脸上的笑意。
“说起来,还是古人聪明,发明了凌迟这种刑罚,”手下的人过去,一左一右用力摁住秦飞,翻着刀花的男人上前一步,神情淡漠地仔细打量眼前这具身体。
毒蜂冷冷挑眉,“三千刀,一刀一片肉,不割完不许死,三千刀割完人刚好咽气,如此精妙,是不是很有趣?”
信义堂六个堂口两百多号人,闻言如潮湿阴暗中密密麻麻的昆虫,无数黝黑复眼漠然冰冷,震动膜翅发出亢奋的嗡嗡声。
秦飞被抓住头发提起脸,方便所有人欣赏他接下去痛苦挣扎的模样,负责行刑的男人弯腰蹲下,刀尖在他鼓起的背肌上轻轻一戳,内心不禁发出赞叹。
多么完美的一具身体。
下一秒,刀尖在所有人激动的注视中倏然落下!
刀尖破开肌肤,留下一道极细极长的伤口,诡异的是竟然不见一滴血,然而紧接着,男人将刀刃贴着皮下薄薄的一层猛然翻转,皮肉分离的瞬间,原本无形的伤口顷刻血流如注!
秦飞死咬住牙,感觉到后背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侧缓缓流下,疼痛顺着刀锋渐渐攀爬至骨髓,头顶一声雷鸣炸响,酷刑产生的剧痛猛地袭来,让他脑中坚韧的神经几近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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