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冶打量着宋明,评价道:“宋哥瘦了,里面待的还舒服么?”
宋明坦然道:“我自己做错了事,这都是应得的,没什么好后悔的,倒是你,为什么来见我。”
泉冶低头抓抓鼻子,没说话。
宋明笑笑:“你本事不小,可以说动方诚,让他带你见我。”
这里面人多口杂,还有那么多摄像头盯着,泉冶不打算将话说的太明白,不过方诚既然能带其他人过来,宋明应该也能猜到个一二。
“怎么身上多了那么多疤?”宋明的眼睛淡淡扫过泉冶露在外面的小臂和锁骨:“被人虐了?”
泉冶将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遮盖住那些疤,看向宋明宽慰他道:“你老婆孩子现在都很好,你放心,你担心的都没有发生。”
宋明叹了口气,轻咬下唇,说了声:“谢谢。”
“当初你答应我会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你食言了。”泉冶轻轻的敲了敲眼前的玻璃:“你那时候有顾虑,我理解,但是你担心的那些‘顾虑’有了他们自己的麻烦,我能来见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明道:“我猜到了。”
泉冶竖起大拇指夸他聪明。
宋明捏紧手里的电话看向泉冶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泉冶伸出食指,悬空在玻璃窗上纵行(xing)比划了三条笔画。
“宋哥,其实那个人的名字,叫这个,对么?”
面前的玻璃窗并没有被擦拭干净,上面还能看到前一个人留下的指纹,脏兮兮的,可泉冶还是能看到宋明胸口剧烈的起伏和紧握泛白的手指。
“看来我猜对了。”
宋明抬眼看着泉冶,问他:“想见他可要准备好投名状。”
泉冶抓抓脸,反宋明:“所以,你当初的投名状就是为他顶包,毁尸灭迹吗?”
“……”
泉冶眯起眼睛笑笑,起身对宋明告别:“宋哥,为了你老婆孩子的安全,希望这个名字不要告诉下一个人来见你的人。还有,那个人很会察言观色,你尽量装的平静一点,不然很难让他信服。”
宋明大概知道自己后面要面对什么,在这里面待久了,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
“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宋明道:“你和姓谈的一家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们,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泉冶装腔作势的想了一会儿:“我就是一路人,见义勇为,打抱不平。”
宋明笑笑问他:“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泉冶摆手笑道:“有哇,怎么没有。”
挂电话的时候,宋明拦住了泉冶。
泉冶以为宋明是想和自己再次确认他老婆孩子的安危,本想再多说两句让他相信,谁知道宋明突然坐着给自己磕了个头。
他非常用力,坚硬的头骨和桌子发出剧烈的声响,隔音玻璃之外的泉冶都听到了那声闷响。
“对不起……”宋明看着泉冶对他说:“当年的事,我非常抱歉,我宋明这辈子做过太多龌龊的事,但唯有这一件……我是真的很后悔……对不起。”
泉冶叹了口气,看来,他还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后面的话泉冶没听完,大概又是祈求原谅以弥补他们自身的愧疚感。
幽默。
太可笑了,需要原谅你的人不是我,是那些死去的人。
我没有资格代替他们去原谅。
还不如等你死的时候在奈何桥上跪上三天三夜。
圣母才会眼泪汪汪的说出‘我原谅你’的台词,和你拥抱,握手言和。泉冶自认为做不到包容万象,他希望宋明可以原地去世,这样自己心里才能稍微痛快百分之零点一。
道歉管个屁用。
上车之后,泉冶给言炎发了条信息。
【清泉石上流】:晚上几点下班?
【言之有理】:不知。
【清泉石上流】:下班之后来这儿找我。
泉冶发了个地址过去。
【言之有理】:?
【清泉石上流】:你和安宜联系一下,叫上他一起。
【言之有理】:有事?
【清泉石上流】:嗯。
【言之有理】:你怎么不自己去和小弟说?
【清泉石上流】:他把我拉黑了。
【言之有理】:……
————
刘畅吃了早饭就带着庄杨去找自己那位排爆组的同学。
他并不知道庄杨已经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只觉得对方有点没精神。
上车的时候刘畅试探着问了一句:“庄哥,您是生病了吗?”
庄杨轻描淡写否认道:“没有。”
或许连庄杨自己都没想到,因为泉冶那一条‘求你,帮帮我’的微信,人可以拼到这个程度,恨不得不吃不睡,立刻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带到泉冶面前。
庄杨嘶了口气,他琢磨着难不成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庄杨想明白了,自己不是吃软不吃硬,是只吃泉冶这一套而已。
巡特支队庄杨来的次数不多,以前在刑侦队的时候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他们都是每个队最拔尖的人才,各项专业技能都比普通队友高出一大截。
刘畅的同学这会儿正在实验室,庄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从里面探出一个寸头的小伙子,招呼两个人过去。
苏文宣长了一张标准二世祖的帅脸,菱角分明,五官立体,像是雕刻家的艺术品,听说这人早些年被人绑架,他男性朋友端着枪,孤身一人冲进战场将人救出来,轰动一时,成为被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世祖接过庄杨手里的东西把玩几秒钟,有些嫌弃的扔到一边。
“缅D货,两个都是。”二世祖抬眼淡淡的看了庄杨一眼:“那种金属是那边特有的,我们国内也有,就是价值不菲,没有人会在这么个小玩意上下血本,所以原产地的可能性大。”
苏文宣撕开自己的茶包泡了点热水。
“这小玩意不会要人命,但它体积小,方便携带,属于不咬人恶心人那一类。”苏文宣轻轻拍了拍庄杨的胸口道:“被它伤了吧,不过你反应够快的,断胳膊断腿,它不在话下,有些亡命徒就喜欢用这东西,成本低,炸你个残废,毁一生,他们倒是乐得自在。”
庄杨挑眉问道:“以前见过这个吗?”
苏文宣打了个哈欠,想了一会儿。
泡好的茶没顾得上喝,踩着凳子从最高的那个文件柜里拿出一袋东西来。小心翼翼的抖落那些碎片,又和庄杨带来的东西比对片刻。
“像是同一种,但好像你带来的这个改进了。”苏文宣拿起牛皮纸里的文件扫了一眼:“这东西是好多年前的了,我那会还不在这边,好像是十年前在一个火灾现场发现的,哦对,就是你们队那个姓谈前辈的那个事儿……”
刘畅看着庄杨道:“庄哥,如果是炸伤你的和徐彦有关,那十年前在谈前辈家发现这个,倒也合理,更可以说明,徐彦就是十八公。”
庄杨无奈的笑笑,反问刘畅:“但是我们可从来没有查到过徐彦出入缅D的记录。”
“……”
临走的时候,庄杨和苏文宣道谢,后者正在和手机里的朋友约着晚上去泡吧,抬眼指了指脚底下的外卖盒子,指挥二人:“帮我扔个垃圾。”
“?”
————
言炎今天晚上跟了一台手术,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一刻。
上车的时候言炎有些忐忑。
他们兄妹三人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聚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能单向联系,也是直奔主题,从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
安宜从小就不省心,一个人活着肯定会栽跟斗吃亏,泉冶很早就意识到这点,没办法,只能一直带在身边。有个弟弟,对其他人言,不是难查到的秘密。
而因为言炎是个女孩儿,泉冶在她这件事上做的非常决绝,一直都将妹妹的存在捂的死死的,绝不给任何被发现的机会,所以今天对方那条信息挺反常的,言炎有点慌。
安宜最近忙着课题结业,熬了几天大夜,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着闷闷的,几乎把半张脸都埋进了他高领毛衣里。
言炎摸了摸安宜的毛衣,道:“这几天冷,你穿的太薄了。”
安宜摇摇头,有些腼腆的看向言炎,笑道:“姐,你是不是又换男朋友了,我上次在商场看到了,就是人太多,不敢和你打招呼……”
言炎笑笑,揉了揉安宜的头发,告诉他:“上个月姐换了两个,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高的还是壮的那个?”
“……?”
“我听说前一阵子你被大哥罚了,连钱都停了,还有钱吗,不够和我说。”言炎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不过大哥心软,肯定又没坚持下去。”
“打了我一顿,后来又给我转了。”安宜闷声道:“……姐,咱能不提他了么?”
这兄弟俩的关系太僵,一时半刻没缓,言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握手言和。
快发动车子的时候,安宜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拦住了她。
“姐,他今天找我们是要做什么?”安宜看着自己姐姐的脸色,斟酌着用词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不去了,你回来可以再告诉我,不想看见他,他……他这人有问题,他不正常……,会,会影响我……”
言炎瞬间冷了脸。
如果是路人说出这句话,她绝对会大耳瓜子抽上去,再补上几句友好问候,可这是她弟。
低头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言炎深吸一口气,告诉安宜:“大哥没有不正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在乎我们。”
“……”安宜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言炎打断他道:“你经历的事儿少,想不明白我不怨你,可好多事都是大哥替我们挨了,我们能活的好好的也是因为大哥,平时你做实验被刀割伤还叫唤两声,你真以为大哥刀枪不入不知道疼是不是?”
安宜看着车窗两旁的霓虹灯一言不发。自己这个大姐的脾气安宜清楚,要是敢顶嘴,她会直接大嘴巴抽你,打起架来比男人还凶。
以前安宜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见过医闹,患者无理取闹,五大三粗的壮汉带着刀进去威胁恐吓,被言炎一个过肩摔将人扔出去好远,骨折住了一个月院。
言炎本以为泉冶是找了个地方吃饭,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才发现,约定地点是个仓库。
仓库地处偏远,道路两旁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路灯也是昏暗无比,周围没有什么居民楼,甚至都没有什么人。说难听了,这地儿要是出了命案,估计也要三四天才能被人发现。
言炎真不知道泉冶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仓库里只亮着一盏灯,院子倒是很大,言炎粗略的数了数,差不多有七八辆豪车。
姐弟二人打开铁栏门走了进去。
泉冶原本正在二楼严肃的抽烟,瞧见他们,立刻笑起来,站在上面问他们:“吃饭了没?”
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大哥,西装革履,穿的像个卖保险的推销员,额前的碎发被风胡乱的吹着,看着留给自己那个宽阔的背,言炎突然觉得,大哥有点孤单。
二楼比一层看起来要小一些,像是个办公室,桌子上放着两个被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言炎看了泉冶一眼道:“你抽了多少?”
泉冶心虚的将烟蒂统统倒进垃圾桶里赔笑道:“……有些是以前的,也是等你们太无聊了。”
安宜站在言炎身后,一言不发,铁青着一张脸。
泉冶看了一眼自己沙发上的外套,扔给安宜道:“穿太少了,这里没有暖气,小心感冒。”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别人送的,全新的,我还没碰过呢。”
安宜这才接过外套,将自己有些冻僵的手指塞进去取暖。
言炎看着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泉冶,简直要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骂道:“你不冷?总给别人划火柴,不知道为自己点个蜡烛啊,傻-逼。”
泉冶被骂的一脸懵,心说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言炎把手里的礼品袋扔给泉冶,后者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问她:“什么东西?”
“特产。”言炎平静道:“出去玩了三天,给你带的地方特产。”
泉冶笑笑,打开袋子抓起一个精致的糕点塞进嘴里,评价道:“还挺有孝心。”
言炎闭眼骂了句:“滚。”
将背后的两扇窗户关上,泉冶打开下层的抽屉,推开一边的特产盒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塞得满满的牛皮纸袋。
一个递给言炎,另一个给安宜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有几张银行卡,都是用你们的名字开的户,嗯,钱不算多,也够你们零花的。”泉冶低头点了支烟:“言炎,安宜那份你先给他保管着,毕了业再给他。”
言炎觉得不对劲,出声阻止道:“大哥你……”
“你先闭嘴,等会,我还没说完。”
泉冶将烟灰抖在地上,嘴角叼着香烟,拿出几十个小红本,扑克牌一样的摆在桌面上。
“这上面是一些中心地段的门市和房产,买的时候价格很低,这几年下来,至少翻了几十倍,你们自己看看,什么时间卖了合适,或者有看上的,自己留下也行。”泉冶将手里的几个公章也一次摆开:“这些是我收购的一些小产业,有餐饮,也有旅游,也是都在你们的名下,小买卖,不赚什么钱,可以当个营生玩玩,嗯,总归不是赔本的买卖,你们以后感兴趣可以试着做做,不喜欢卖了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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