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冷焰虽然疑惑,但万万想不到明雨是穿书的,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所谓人变了性子,也大多会往夺舍那里想,但夺舍是孤魂野鬼所为,总有个罪魁祸首可抓。
不一会,明雨就捧着一盘子山竹到了。
山竹不须清洗,但南知意身份高,她送来的水果必定是最新鲜的,此时还未过正午,山竹上面还覆着露珠,看起来湿漉漉,晶莹莹。
谢冷焰拿了一颗剥开,里面的果肉雪白饱满,像小猫的爪子,有些不舍得咬下。
正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件事来。
刚才被梦中的事所萦绕,她一时还没出戏,又兼明雨的表现奇怪,心思都放在了上面,才把真正重要的事忘到了脑后。
“师尊,我有一件事要禀报。”
她要说的,正是她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魔物在后山埋了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既然那个魔物这么小心,必定是有什么说法,也许,正是揭开这次作乱的重要线索。
“只是,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不知这东西还在不在。”谢冷焰说到后面,才意识到这个可能,不禁皱起眉来。
明雨道:“应当无事,我把你带回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南师叔,她启动了阵法,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如果那个魔物逃出去了,暂时不会有进来的机会。”
“那就好,那我们现在就……”
谢冷焰的话说到一半,明雨就打断了她:“不行,你刚醒过来,不能顶着虚弱的身体到处走动,事情就交给我,你在房间多休息。”
谢冷焰还要坚持:“师尊,万一那人就埋伏在附近,就你一人过去,岂不中了埋伏?”
明雨思索一阵,这的确是个可能,不过也不是非得勉强病人跟去,虽然雨霏峰人丁凋零,但望月宗可不缺人,这种关系全宗安全的事,调用几个别峰的弟子,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说起来,南知意刚才还劝她,该多收几个弟子傍身,就像遇袭这件事,若不是人少没个照应,她的弟子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她说了之后,谢冷焰一怔,道:“好。”
明雨出去之后,谢冷焰枯坐在床上,半晌,突然恨恨地砸了一下床。
她本来以为,自己决定离开,已经是做到了绝处,对师尊必定是再残忍不过的惩罚,但没想到,师尊到底比她棋高一着,她还没走,师尊就迫不及待要纳新的弟子了,这是何等的无情,何等的冷漠,原来最大的惩罚,并不是离开,而是无视。
师尊对她,已经视如空气。
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谢冷焰深知自己应该放开,既然师尊已经承认从未喜欢过自己,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与不爱的人内耗下去,伤害的只有自己。
但有时候被伤害的人无法放手,并非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恨。
她必须承认,之前对师尊有恨,但也有爱,师尊对她好的时候,她就狠不下心,总想着来日方长。
可她的手软,换来的是对方的肆无忌惮。
这事说来很正常,不过是唯一的弟子有了更好的宗门,自己再收几个弟子扩充门楣而已,就算大弟子还在,也没规定一个峰主只能收一个弟子的。
放在哪儿,都是挑不出错的事。
但谢冷焰知道不是。
师尊本就没有收弟子的想法,她接手雨霏峰是因为峰门只剩她一个,收自己入门是因为自己长得像白若,成为峰主,做人师尊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的选,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孤独一生。
说得直白一些。
弟子,对她来说,形同伴侣。
如果换成是民间,一个人有了伴侣,伴侣离开,都可以称作是不得已,但伴侣还没走,她就开始三妻四妾,这就是对伴侣最大的蔑视,和否定。
才刚刚坚定了的心,又起了波澜。
谢冷焰在心中对自己说,并非是她还有迷恋,只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她还没离开时就登堂入室,围在师尊身边撒娇缠人,她做了白若的替代品已经够不堪,至少不能让别人,再来做她的替代品。
她谢冷焰,不需要替代品。
想到这里,她撑身起床,朝着自己对师尊说的那个山坳赶去。
而此时明雨那边,也正焦头烂额。
并非是后山的东西有什么不妥,负责挖地的不是她,她甚至不需要过手,真正让她无所适从的,是南知意的一番好意。
“我给你带了几十个来,你且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至少也要收一个内门,十个外门,不然撑不起门楣来,知道吗?”
明雨虽说已有准备,但看着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全都是想做自己徒弟的,不禁有些头疼——自己并不想收徒,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们都是看了请剑时谢冷焰的表现,以为是自己教导有方才想投奔的,其中不乏一些已有师尊的内门弟子,称得上是孤注一掷,自己要是不收,他们来到这儿的事被原来的师尊知道了,必定会被边缘化。
但自己要是收了,万一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这几乎是绝对的,因为谢冷焰是个例外,她不管在哪儿都能大放异彩,和师尊是谁根本没有关系。
那他们会不会生出怨怼?
毕竟他们是背叛了原师,也许还要背上骂名,才换来的机会,结果大不如前,谁能保证他们不对自己生埋怨?
她将自己的顾虑对南知意说了,谁知对方摆手道:“这有什么,选择是他们做的,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得承担,他们也不是幼童了,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着朝人群看去。
那几个内门弟子修为普遍不低,隔着很远也能听到明雨的话,此时看到宗主朝他们递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纷纷走上前来表忠心,说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能接受。
“这,可是……”
“可是我师尊不想收徒,现在正是魔界作乱之时,那个人混在内门弟子里,若是混了进来,我们师徒二人的安全岂不更加没有保证。”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谢冷焰眸色冷冽,像一只领域被侵犯的,全身戒备龇牙咧嘴的小兽。
第18章
来之前,谢冷焰仔细考虑过,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师尊收徒呢?
她作为大弟子,可以帮师尊参考,但绝没有资格否决,如果不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不仅仅是师尊,就连外人也无法说服。
可她又没有时间,万一去得迟了,木已成舟,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飞速赶来之后,她远远看到身着宗服的献媚者,才想起有这回事,的确,那晚的魔物就是身穿白衣,这不正是最完美的理由吗?
所以她义正辞严,毫不心虚。
但这只是她以为。
对于别人来说,她脸上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已经快要爆棚,再明显也没有了。
南知意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意会这是她吃醋了,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奇事,毕竟这么多年,雨霏峰只她这一个独苗,如今突然多出几个人来要和她争师父,独宠没了,谁都不可能没有情绪。
而且这次出事的是她,她最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质疑。
但反过来,却也可以加以利用。
南知意微微一笑,一套说辞已在口畔。
“冷焰,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现在的确是特殊时期,自然万事都需小心,但就算你师尊不收徒,为了不让这样的事重演,我也需要派遣人过来驻守,防是防不住的,倒不如索性混熟了,倒更容易分辨真假。”
这是个完美的理由,谢冷焰噎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争辩,她和师尊之间的关系是个秘密,更确切地说,是件丑闻,不适合也不可能拿到明面来说,但除此之外,她还能想出什么理由呢?
“那也不行!……”
她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师兄们,她知道,只要她退了一步,那些人就会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接着取代掉她的位置。
所以她一步都不能退。
看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南知意忍笑道:“你不行,你师父行,那到底听谁的?”
谢冷焰一怔,看向明雨。
明雨连忙道:“要不算了吧。”
南知意柳眉一竖:“小雨,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又不行了?徒弟怕失了独宠正常,你这么溺爱,却是惯坏了她,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再收徒,只守着她过吗?既然你身为峰主,就该想着怎么把本门发扬光大,别让雨霏峰的传承断在你手里啊!”
她说得严重,其实并非如此,原主也没有发扬光大的意思,上次被白枫一顿教训,也是这个说辞,好像她不努力上进,整个世界都要乱套了似的。
明雨顿时气上心头:“南师叔,我雨霏峰人少,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当初我师尊师兄全都死于大战,才轮到我这个末的接班,这么多年了,我胸口有团火一直消不下去,为什么只有我们家落得这个下场,为什么别的门派就能得以保全?我不收徒便罢,收了徒再发展起来,一旦和魔界开战,再用我们雨霏峰去打前锋,死一个干干净净么?”
南知意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一时无可辩驳,张大了嘴。
刚才闹腾着要拜师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抱歉,这事怪不得你。”明雨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当初雨霏峰去前线趟雷做炮灰,不是南知意的意思,那时她还不是宗主,这口气,算是出错了人。
“不过,收徒的事还是暂推吧。”
南知意自然点头,她搬出这件事,就是再有理也没了理,顿时双方都安静下来,只剩那些弟子掘土的沙沙声。
谢冷焰站在人群外,望着孤零零站在原地的明雨,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她过来本是想阻止师尊收徒,如今虽然如愿了,但代价却是勾出了师尊的伤心事,这并非她的本意,差点灭门这件事不管放到谁身上,都是极其痛苦的往事。
师尊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
她缓缓走近,与师尊并排站在一起。
她想告诉师尊,没关系的,你还有我。
就算知道师尊是个背叛了自己的人渣,就算已经下定决心与对方划清界限,但在这样的大悲大喜面前,她还是决定暂时放下恩怨。
这不是心软,这是一个人最基础的信念。
明雨感觉到谢冷焰的接近,不禁偏了偏脸,偷眼朝对方看去。
刚才她话说得痛快,其实是受到了这副身体里原主的遗念影响,半分真半分假吧,伤心却是不伤心的,只是看到南知意的那个表情,多少有种凌驾他人之上的快意。
此时看谢冷焰双目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像是要告诉众人,雨霏峰并非无人的模样,她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就算知道对方弄错了对象,但这份情意却不掺假。
她就浅浅地,代原主受了吧。
明雨伸出手,轻轻地拢住了她。
谢冷焰的手有些冰,但软绵绵的很舒服,明雨不敢握的太紧,这么做,只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谢冷焰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她刚才过来时,犹豫过要不要牵师尊的手,但这个行为有些亲密,她这个做徒弟的如果做了,难免会显得越界。
但师尊却主动牵住了她。
师尊的手暖暖的,很舒服,而且并不用力,似乎是在宣告,这是一个象征友好的举动,没有任何攻击性。
谢冷焰突然觉得很窝心。
比起以前,现在的师尊要肆意张扬多了,开心的时候就写在脸上,不开心了就痛痛快快发泄,看起来粗枝大叶,却在这种小细节上很谨慎,很尊重,这与以前那个在是非面前面无表情退避三舍,在亲密关系上却总是越界的师尊,完全是反过来了。
这样的师尊,让人不得不喜欢。
只是,也更加遥远。
谢冷焰垂下眸子看向两人虚握的手,轻轻地,轻轻地,加大了力道。
直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包裹在柔软皮肉里□□的骨节,直到两人的手再没有任何空隙可钻,直到对方再也无法轻易抽离。
心中那饱溢的不甘和渴望,才略略消了些下去。
第19章
明雨不知徒弟怎么会突然加大力道,这其实是个有些唐突的举动,透着一股赌气的占有欲,她自然不可能与之对抗,便轻轻回握,显示自己已经接收到了。
谢冷焰感觉到这一举动,略微有些惊讶,但有了回应,她的心潮也渐渐平复下来,倒不像一开始那么偏执了。
两人就这么松松地挽着手,幸而广袖宽大,所以没被任何人发现。
这份隐秘而甜蜜的感觉,谢冷焰从未在别处得到过。
她略扬起头,俯视着下面的众人。
——死心吧,我的师尊是不可能收你们为徒的。
过了一阵,下面的东西就挖出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居然是一个很普通的法器,作用是辟魔。
这个东西的效果,普通修士是感觉不到的,只能被魔物感知到,说是辟魔,其实更像是传递信息的指示物,对魔物并没有直接的攻击性。
说白了,埋下法器的人,是在对魔物传递信息,让它不要到雨霏峰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不对了。
魔物要保护雨霏峰,为什么?
明雨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道:“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和魔物有勾结?”
南知意连忙道:“不是,我们的意思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事有些蹊跷,那魔物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专门到雨霏峰来,就为了埋这个法器?如果说你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恐怕谁都不信,虽然你未必认识对方,可对方显然是认识你的,而且,他想保护的也是你。不如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头绪,比如跟你走得近的,或是你帮助过的人什么的。”
明雨一怔,的确,这魔物那晚袭击了谢冷焰,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势必已经得手,说明他并不在意谢冷焰的死活,可这个法器摆明了是要护着雨霏峰的人,于是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她了。
可她凭什么呢?
原主不喜社交,师门死光之后她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这么多年,别说是外人,就连本宗也没几个朋友,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梁书瑶,但梁书瑶跟她不过泛泛之交,就算真是奸细,也犯不着为了保护她暴露自己,就凭她这简单到可笑的人际网,几乎是瞬间就能锁定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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