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仇得报的痛快还没尝够,突然就被什么人偷袭,她与对方短兵相接,在漆黑中打得难分难解,最终筋疲力尽只得暂歇,谁知一问之下,她才知道乃是误会一场,对方路过这里,并没有看到前因后果,只以为她是滥杀无辜的修士,才拔剑迎敌。
两人不打不相识,又因看到对方的实力不俗,反倒成为朋友。
这人,就是白若。
少年人意气相投,虽然脾性不一,却都是洒脱之人,又加之同出一盟,更是师姐师妹的叫起来,从那之后,白若就常常跑来雨霏峰找她,两人听说剑池中有一对仙剑,便许下心愿,将来筑基了,一定要取它们来同台共舞,必定好看得紧。
那时她们到底有没有爱情呢,很难说,也许白若只是把她当好朋友,但越是沉默的就越是先动心,回过神来的时候,明雨已经喜欢上了对方,这份喜欢如此珍贵如此美好,她不敢挑破,只在酸酸甜甜的暗恋中与对方维持朋友的关系。
若只是这样,也许过个几年,白若喜欢上哪个小仙君,又或是奉母命远去联姻,两人天各一方,时间久了感情淡了,这暗恋也就无疾而终,也或许,明雨会变得更成熟,正常地爱上别人,娶妻生女。
但万事就怕意外。
突然有一天,魔界攻进来了。
说是突然,也只是在明雨眼中突然,其实这场大战早有预兆,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平衡被一件小事打破,接着,同门都被接连不断地派去了前方,战线越拉越长,到处都是地狱般的场景,仙门到处都乱成一团。
然后,白若就被抓了。
她是盟主的女儿,身份尊贵,魔界抓了不杀,而是提出了交还的条件,然而这赎码太过离谱,所有人都看得出,魔界根本就没有诚意。
白若为了顾全大局,自戕于阵前。
白若死,时局转。
她的死成了仙界所有人的强心剂,几乎是同一天,魔界被杀得片甲不留。
白枫尤其疯狂,本名剑在无数次的斩杀中被折断,她执着一柄断剑半步不退,双眼血红,几欲滴血,魔界这才知道自己玩脱了,没有人能敌得过失去幼崽的母狮,那之后,魔界损失惨重,仙魔再无战事。
这场大战,夺去了明雨的所有朋友和家人。
从此,她不问世事,白若也成了她的白月光。
这些话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但对于明雨来说就是一生,以前她手刃仇人斩断过往,回来之后,仍旧有师门和白若相伴,可这一次呢,她什么都没了,就算把魔界的人都杀光,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都回不来了,偌大的雨霏峰,就只剩冷冷清辉。
后来就是她遇到谢冷焰,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如果只看前半部分,她就妥妥是个魔尊的黑化剧本,但她没有黑化,只是将所有的恶意倾注到了谢冷焰身上——说是恶意也不尽然,至少在白若复生之前,她是真心对谢冷焰好,虽然掺杂了一些私心,但谁能保证自己做什么事都没私心呢?
明雨略想了一下,自然不能把全貌都讲给谢冷焰听,特别是对白若的感情,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只含糊说是朋友一场,这倒不是她心虚,她是怕谢冷焰好奇私下去查,到时就算自己再磊落,别人却可能会多口舌,一旦获知自己与白若有些相像,免不了要胡思乱想。
她必须把一切猜忌的苗头扼杀在萌芽。
之所以没有直接三缄其口,是因为她不说,别人也会说,倒不如这会说了,省的多生事端,谢冷焰不是长舌的人,满足了好奇就不会多问,而且明雨也清楚,谢冷焰会有此问,也是想帮忙抓住凶手。
毕竟是攻击了她的人,她有权利知道这些信息。
听罢师尊的讲述,谢冷焰久久不能回神。
她本是想借着过去的事提起白若,观察师尊的反应,看有没有隐瞒的端倪。
但师尊坦坦荡荡,不仅和盘托出,而且尽量简短单纯白描,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似的,这些话说来轻巧,但经历了那些的师尊怎么可能这么轻松,这么沉重的故事,别说是她,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要捶胸顿足涕泗横流。
前世她只知师尊背叛了自己,满腔的痛苦淤积在心,哪里有心情去听对方的解释,即便是听了,也只会觉得是诡辩,是废话,是求生心切的困兽之斗。
哪里想得到,师尊居然会有这样的过往。
当然,意图杀人还是不对的。
但师尊会对白若言听计从的原因,她多少有些理解了。
那个年少时喜欢的人,明媚又张扬,虽然冒失却心怀天下,如今失而复得,必然经历了无数地狱般的折磨,就算移了性情变成了恶鬼,她也不忍忤逆。
“那这个白若,就再也没有消息吗?”谢冷焰问。
明雨沉默半晌:“她死了,怎么会有消息?”
谢冷焰看她答得迟疑,便知她必定知道白若还活着,只道:“我是说,这样刚烈的女子,也许留得一抹残魂,如今过去十几年,或者转世了也未可知。”
“转世?这我不清楚。”明雨道。“如果真的转世了,那就是另一个人了,跟前世再无关系,又怎么称得上是有消息呢?”
谢冷焰看她这么说,就知那个艳俗的女人并非转世。
如果不是转世,那就只剩下一种,夺舍。
第22章
夺舍之说古来有之,一般来说,就是鬼魂附在活人身上,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表面上还是那个人,其实里面已经换了芯子,有的是游魂无意间夺去了虚弱之人的身体,这并不少见,民间撞邪多是这种,只要给这魂魄供奉香火好生商量,是很容易解决的。
但还有一种起自魔界的禁术,和夺舍一个叫法,做法却阴狠百倍,说的是游魂借用禁术,夺取和自己生辰一致的同命者的身体,并且夺去后很快杀死原魂,取而代之。
仙门里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一来这事违反人伦,要是奶奶夺了孙女的舍,那做儿子的又当如何称呼?二来侵犯人权,若是每个冤死的鬼都不去转世来学这种勾当,那所有人都将无法安眠,惶惶不可终日。
可不许是一回事,暗地里有没有人做很难说。
要是通过这种方法,未必就不能借尸还魂。
明雨没有听出谢冷焰话中的试探之意,她背后冷汗涔涔,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就非常符合夺舍的描述——自己并非原主,而原主的魂魄也不在身体里,虽然自己并没有对于夺舍禁术的记忆,但这个世界连夺舍都有,凭什么不能有失忆呢?
所以原主,是受害者?
她不敢细想,眼下白若的事倒成了其次,她必须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或许,这其中就包含着返回现实的诀窍。
谢冷焰看她匆忙离去,也不是奔卧房去的,连问了几次要不要帮忙,但明雨心慌意乱,根本没有理会,只一个劲往书房里那些藏着禁书的角落里钻。
谢冷焰虽然没问几句,但也知道了不少,已经足够她推敲一夜,虽然不懂师尊为何这么失态,但她总不能追上去问个不休。
大概,是想查有关夺舍的事吧。
为白若。
谢冷焰看了一眼远处书房那幽暗的火光,心道这禁术并非绝世机密,连她都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师尊会一无所知?
说得阴暗点,难道这么多年,她就没有想过复活白若?
但凡动过心思,就不可能这么大反应。
谢冷焰想不通,也许师尊就是这么正直,也许是有什么其他事,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线索,就藏在她刚才的话里。
可思索半晌,她也没找出什么端倪,都是一些理论性的解释,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这,和她说的都大差不差,只不过仙门忌讳,除了她们师徒这么亲近的关系,也不会有人随便拿这个来说。
想不出,她便端起碗,朝厨房走去。
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师尊是个端肃的人,做事也有条理,不见一点杂乱,她把碗放进大锅,想了想没用净尘诀,反正时间还早,索性也没几个碗,用水洗也不妨事。
她伸手去取瓢,突然手一滞。
鹅黄色的瓢沿上有半枚红色的唇印。
她俩并没有涂脂粉的习惯,那这唇印……
谢冷焰身子骤然绷紧,如果这是有人闯入留下的,那就太危险了,难不成这个人就藏在园中?
她连忙四下侦查了一遍,发现并无旁人,又回身离近仔细观察许久,发现这唇印的形状非常眼熟,倒像是师尊的。
而且,是血迹。
她回想了一下,师尊的嘴的确有些干裂,渗出血也没什么奇怪,修仙不是真的成仙,身体上的小损伤也不少见。
她盯着那枚血迹,在心中为师尊开脱着,但不由想到对方口中干渴,随手取过水瓢豪饮的画面,她的喉头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浮动,水珠顺着嘴角一路滑到锁骨,再就是水润饱满的朱唇紧贴在瓢沿上,白皙而挺拔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裸露在空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吻上了那个唇印。
短暂地,空白地,才刚贴上去就意识到自己有多出格,那是与师尊的唇接触过的地方,而刚才隔着时空,也接触到了她的。
她痴痴地回味了一瞬,立刻羞红了脸。
把水瓢摔回缸里盖住,慌乱地返回锅前,发现没有水,只好用了净尘诀,看着恢复一新的厨房,她突然想起什么,扑回缸前打开一看,瓢上果然已经没了痕迹。
她怅怅地呆了一阵,叹了口气。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傻子一样。
回头看去,书房的烛光仍在摇晃,那个剪影的形状应该是在翻书,在自己为一个吻痕情乱意迷的时候,对方在为白月光查找还魂的方法。
这样说来,自己未免太可悲了。
明雨当然不是为白若,她翻遍了古籍,只从书缝里找出几行说夺舍的记录来,说得也不清楚,但有一点,要想夺舍,首先得这个魂魄和身体的生辰一致,明雨想了一想,自己与原主并不是一天生日。
这也意味着,她不是夺舍。
明雨泄气地坐回软垫上,虽说她也不指望真能一举回到现实,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还断了,就很气啊。
冷静下来之后,她又有些隐约的庆幸。
刚才她下意识地想走,根本没有考虑其他的,现在想想,就算给她机会,她就真能无所牵挂地离开吗?她走了之后,不说其他的,谢冷焰会怎么样呢?
如果白枫能够好好待她,倒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只是……
明雨说不清楚,她当然是希望对方过得好的,但心中有股极其郁结的烦闷,让她一想到这个,就有种说不清的抵触,也许,是因为白枫与她有过过节,也许,是她……
并不想让谢冷焰离开。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无法再骗自己。
正如谢冷焰不让自己收徒一样,自己也不想让对方另拜他人,占有欲是藏不住的,只不过谢冷焰孩子心性更直白,而自己游刃有余更隐晦罢了。
可即便游刃有余又如何呢?
明雨知道,谢冷焰喜欢的并不是自己,她在透过自己,喜欢着原主。
正踌躇间,她腰间的传音符突然响了。
是梁书瑶。
心知对方是来报告白枫的消息,明雨不太想接,一直等到对方挂断了,她才收拾心情,又拨了回去。
“小雨刚才怎么不接?睡着了?”
“有什么消息你说吧。”
“你兴致不高啊,是不是舍不得徒弟?”
“别贫嘴,半夜被吵醒谁兴致能高?”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事关重大,我实在等不到明天了,跟你说吧,你最好别把徒弟让出去了。”
“……怎么说?”
“白枫最近在筹措一件事,暗中遣人搜罗年轻的女子,还要七月十六生的才行,这种事说白了,肯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要是日后出了岔子,免不得要弟子出去顶锅,这时候去她门下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咱就是说,你就这么一根独苗……”
梁书瑶还在絮叨,但明雨却是听不进了。
她非常清楚白枫要做什么。
七月十六,是白若的生辰。
她是要让女儿夺舍回来。
第23章
这个结果,明雨并不太意外。
白若怎么回来的原书没说,但既是夺舍,肯定有活人的帮助才能成,不是原主,那就只剩下她的娘亲,白枫了。
爱女心切,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只是时间上要比书中提前了些。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很多事都和原书不一样了,也许是她的某些决定影响了剧情,也许这本来就是原书没写明的背景,总之不管怎样,白若的复生都是她必须要警惕的。
想到这里,明雨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之前她猜测是白若袭击了谢冷焰,可要是白若还没复生,凶手就不是她。
那凶手会是谁呢?
她打断絮絮叨叨的梁书瑶:“你既发现了这么重大的事,那就要小心些,别被白枫发现了,对了,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梁书瑶道:“我能在哪,在我舍监呗,最近又没相好的,只能和师妹们挤着睡,谁像你那么好,坐拥一整座灵山洞府,想在哪睡在哪睡,唉,我要是哪天也能当上峰主就好了,只可惜我师尊身体很好,也没飞升的兆头,想熬出头估计还得个几千年吧,对了,你问这干嘛?”
明雨当然不可能照实说,只道:“我就关心一下。”
梁书瑶感动道:“小雨,你对我这么好,要不然我嫁给你吧,那样我就能坐拥半个雨霏峰了,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你抢床睡,我们各玩各的,必要时候还可以换着来……”
没等她说完,明雨就挂断了。
跟她说点正事还行,只要多说一句,必定偏到情情爱爱上。
看她对答如流,又有那么多证人,嫌疑也排除了,明雨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但是眼下,她却还担忧不到那么远的事。
昨晚谢冷焰被袭击是因为惊动了凶手,并非对方主动发难,如今山下守卫森严,对方也不大可能再闯上来,那个法器本就是保护她的……明雨思索半晌,突然想起一事。
说是保护,是从谁的手里保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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