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整整一笼的灌汤包下了肚,三人才后仰着停了下来。
吃得太多,简直有种肚子都要被撑爆的感觉。
明雨瞟了一眼齐妙雪,对方立刻扭过脸去,红着脸不与她对视。
因为肉馅里放了辣椒,所以吃起来一点都不腻,但毕竟吃了这么多,明雨还是害怕她们消化不了要失眠,于是取出一瓶助消化的丹药来一人发了一颗,又切了点西瓜来换口。
谈论间,明雨得知白衣女子名叫白薇,说起来还是白枫的本家,也正因为有这层血缘,所以她和白若长得很像,论辈分,白若要叫她一声表姐。
齐妙雪气得不轻,道:“她竟连亲戚都不放过?”
白薇苦笑道:“说是亲戚,其实也出了五服,算是白家最没势力的分支,说来惭愧,其实我不是被他们捉来的,是被我父母献出来的,好像换了五千灵石吧,所以就算出去,我也没地方可去,有时候我想,就这么被取代了也没什么不好,白若比我更有资格活在世上,而我,只是个没人在乎的透明人罢了。”
“说什么呢,谁也不能否定你活着的价值,你父母不在乎你,你要在乎你自己,难道没有父母的认同人就不活了吗,你又不是为他们活着的!”齐妙雪怒道。“我绝不会屈服的,如果她真要夺舍我,我就算直接自断经脉,也不给她们机会!”
她们两个人,一个烈得像火,一个柔得像水,在明雨看来,都不可取。
“好了,我会让大家都安全逃出去的,不用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明雨把瓜皮扔进储物戒,又挥手消去房间内的气息,才道:“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脱身了的那些姐妹,她们一定会带着人来救我们的。”
白薇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明雨张了张口,她也不知道谢冷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得含糊道:“买通了狱卒吧。”
“什么吧,你自己都不知道,难道还有帮手?”齐妙雪道:“可是不对啊,自从被抓进来,你就一直在这里,怎么把信息传出去的呢?”
明雨听她的话透着十足的审问意味,不由起了防备。
白枫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面安内鬼?
明雨说不好,但不能彻底排除这个风险。
至今为止她还没暴露身份,单纯只是把人救了出去,如果有内鬼,那一定会赶在她救人之前,就把消息递出去。可既然没人阻拦,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是不存在内鬼的。
明雨其实并不怕白枫发现自己,虽然白枫的修为高深,但只要她想跑,有无数种方法能跑得掉,她怕的是连累其他人,虽然现在大部分人都放走了,但还有两个风险系数最高的,一个动不动要献舍,一个动不动要玉碎,在把她们救走之前,她还不能放松。
不过,内鬼风险不小,还是得警惕一下。
几人各自找地方睡下之后,明雨又一次出窍离魂,朝谢冷焰的舍监飞去。
到了地方,她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谢冷焰穿戴整齐,立在门内,昏黄的光从她身后印出来,形成一个柔和的轮廓。
“你是在等我?”明雨有些错愕。
“算是吧。”谢冷焰淡淡道:“我猜到师尊会来。”
明雨讪讪道:“我没想打扰你休息,所以比昨天来得早点,你昨晚——你昨晚回雨霏峰去了?”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但谢冷焰却知这是从何说起,她让白季丢下的那枚戒指里有师尊的私物,的确是她连夜赶回去拿的,目的就是要让师尊在牢房也活得舒服些,只是不知有没有派上用场。
谢冷焰不由往明雨的手上看去,但对方只是个虚影,也看不出有没有戴戒指。
便把话题揭过,只说师尊最关心的部分:“那些人已经全都遣散回家了。”
明雨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不知时间够不够。”
“放心,是南宗主安排了仙舟送回去的,之后的调停沟通她也会做好。”谢冷焰顿了顿,又转了话题:“师尊,你打算怎么脱身?”
明雨暂时还没想好,便道:“这个你不用管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要小心些,别被白枫发现了,也别到处晃悠,就安安静静做好弟子的日常,别让她怀疑到你身上。”
谢冷焰沉默一阵,道:“我没有叫别人师尊。”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明雨虽然不懂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个,但还是道:“我知道。”
“我不是别人的弟子,我是雨霏峰的。”谢冷焰又强调道。
明雨听她的话音里,似乎有种幽怨的自白,刚想说自己没有不放心,就发现不对,难道谢冷焰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应该担心一下?
于是她轻咳一声,道:“这样最好,这些天我日夜忧心,怕你被白枫的话术打动,已经偷偷投了她的门下。”
谢冷焰的表情立刻生动了些:“这个师尊大可放心,我当日既然立下誓言,就会从一而终,不管之后世界如何变幻——只是有一点,我想请师尊答应。”
明雨让她直说。
“当日,我答应师尊来这里潜藏,一月为期,如果到了时间,我希望你们能够履行诺言,允许我回到望月宗。”
明雨道:“这个自然。”
其实根本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七天,各大世家仙门都会攻上擎苍台,到时白枫被抓,谢冷焰自然能回来。
这一点,明雨也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南知意会把她们的计划公之于众,表明谢冷焰是为卧底而来,与白枫并无勾连,这样她也算是大功一件,自有赏赐与正名。
“我希望师尊也能平安回来。”谢冷焰轻声道:“你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
明雨看她双目清明,不知有多少浓情在眼底翻滚,不由心中暗道:果然,对方还是喜欢她的。
那天不下来见她,未必就是因为生气。
也许和她一样,也是发现了割席更能获取白枫的信任,她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白枫是在挑拨离间,会借机做出同样的决定,也不愧是师徒。
其实这一点明雨早有预感,因为从那晚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没再联系,按谢冷焰的恋爱脑性子,生气了断不能这么冷静。
不如就此说开,也好别再误会。
明雨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朝着谢冷焰的舍监来的,她心中一动,朝对方嘘了一声,便躲到了房间的阴影里。
来人却是白枫。
她穿着一件斗篷,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进门之后先到处看了看,道:“你刚才这里有客人?”
谢冷焰轻轻摇头:“您听错了。”
白枫盯着她看了一阵,谢冷焰脸色不动,丝毫不心虚,一副“你冤枉我”的正直。
“罢了,许是我听错。”白枫没再深究,只撩开斗篷往椅子上一坐,道:“这些天,明雨没再来找你?”
谢冷焰沉默一阵,道:“嗯。”
“那就奇了,她这么个交际稀少的人,深更半夜能到哪儿去?”白枫喃喃道:“哦,我刚才路过雨霏峰,看到山顶黑漆漆,故有此一问——对了,你昨晚回去了一趟?”
明雨心道这白枫果然监视着谢冷焰的行动,昨晚那都是后半夜的事了,她却还能知道,别说一开始说好的就是每晚回去休息,就是没说好,人家回自己家,关她什么事,真是管的太宽。
“是,我特意挑了半夜回去,就是不想与她撞上。”谢冷焰略敛了敛眉,如水般的双眼被睫毛覆上,看不清表情。“我心里已经没有明峰主,以后也不再会回去了。”
明雨听到她叫自己“明峰主”,疏远又陌生,心里满不是滋味,可恨又不能现身,只能在一旁锥心刺骨地听着。
白枫抚掌笑道:“这么说,你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她眼睛四处瞟去,却不见一样谢冷焰的私物,但也不好多问,便道:“好,好,好。”
她连说三声好,又道:“看来我那天的话,你是听进去了。”
“是,您说得不错,擎苍台这么多青年才俊,我大可把眼界放宽些,明峰主虽然优秀,但感情上却并非良人,我还是应该去找一个一心一意的,别拿我当替身的才好。”
白枫没想到她这么上道,那天看她没有反应,还以为说服失败了,没想到她只是反应迟钝些,却并不愚蠢,连忙道:“对,明雨实在是一无是处,你早点看清早点脱身,哎呀,冷焰,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有决断的姑娘,日后跟着我,不仅修为上可以突飞猛进,夫婿上我也可以随你挑,不管看上谁,尽可以告诉我!”
她听说谢冷焰昨晚回去过,立刻就警铃大作,害怕她们师徒又勾结到一处去,本来想到雨霏峰去探探虚实,只是没找到明雨,她只得返回来直接问谢冷焰,这下心头大石放下,便不再多说,往门外走去。
等送走了她,谢冷焰关好门,就听明雨幽幽道:“明峰主?”
谢冷焰转头回来,淡淡道:“我只是想早点打发她走。”
“你说我并非良人,心里也没有我?”明雨步步逼近。
既然如此。
为什么要那么说?
为什么要说从一而终?
为什么还要担心自己的平安?
那满眼的深情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她的情绪波动太大,就连魂魄上都起了波澜,表明她现在无比激动。
谢冷焰却好整以暇地端起杯子,道:“我说了,只是为了打发她早点走。”
她面上不变,掩在杯子后面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要上扬,师尊果然还是在乎的。
“我不信。”明雨道:“你刚才说得真真的,一点看不出来是骗人。”
谢冷焰放下杯子,道:“那师尊呢?”
“什么?”明雨不知所云。
“师尊那天在抱剑面前说我是替身,又怎么说呢?”谢冷焰幽幽道。
明雨张口结舌,她根本不知道这句拿来麻痹白枫的话,居然传到了谢冷焰的耳朵里,不用问,一定是白枫说的。
刚才被白枫一顿轻视诽谤已经够生气了,这下还又添一笔,不由怒而反驳:“那是我骗他的!”
“你那时说得真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骗人。”谢冷焰反将一军。“我那时就在屋后,没想到吧?”
“我……!”明雨差点气死,怎么这种狗血的事都能被她碰上,怪不得谢冷焰那几天对她冷冰冰,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她早就来澄清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缓一下,血压要高了。”明雨虚扶在桌子上,按了按并不存在的太阳穴,她觉得自己几百岁的身体受不了这个刺激。
谢冷焰还真过来扶她:“师尊息怒。”
“我不用息怒,该息怒的是你。”明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不发疯的,要是这事放她身上,说不定直接就黑化毁灭世界了,这可是自己亲口承认啊,含金量这么高!
她看过书,她当然知道这是谢冷焰最大的逆鳞,可听到了这句话的谢冷焰只是没理她,没理她!
多么温柔又可爱的反应,让她简直想跪下给徒弟磕个。
谢冷焰大惊道:“师尊你做什么?”
明雨生无可恋:“我给你磕个头。”
谢冷焰突然笑了,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半晌才停下抹泪道:“师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这个。”明雨却笑不出来:“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我看出抱剑是白枫派来的探子,便故意那么说麻痹白枫,让她能够不为难你。”
谢冷焰笑够了,正色道:“师尊,你真的是明雨吗?”
明雨不知她竟会在这个时间问这个问题,沉默半晌,还是道:“我不是。”
她突然福至心灵,难道谢冷焰就是看出这点,才并不在乎?
因为不是明雨本人,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无所谓?
这的确是说得通的,不然就以谢冷焰那偏执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得知那句话后还这么冷静?
唯一合理的猜测,就是这个了。
明雨的心里突然非常的不是滋味,她倒宁愿谢冷焰能够冷落她,记恨她,把她当成一生之敌——谢冷焰会因为她的话误会,生气,甚至离开,这些都是建立在喜欢她的基础上,而面对不喜欢的人,对方不管做什么,也休想引起自己一丁点的在意。
她是这样,谢冷焰也是这样。
谢冷焰不生气,是因为她是彻底的局外人。
连参与的可能都剥去,这简直残忍到极点。
她沉浸在痛苦中,并没有发现,在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后,谢冷焰脸上浮起的安心。
太好了,她想的果然没错。
师尊不是那个师尊,这真是,太好了。
谢冷焰从重生回来见到明雨的第一天开始,就怀疑她的芯子已经变了,但一开始她没有证据,也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么巨大的转变,她害怕自己的爱恨没有着落,所以刻意忽视了这一点。
但在被魔物袭击后做的那场梦中,她看到了师尊,真正的师尊,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之后,所能够成为的模样。
坦白说,很无聊。
她在那时明白了,也许自己只是追着那个执念,被蒙蔽了双眼。
她真的爱师尊吗,还是爱出现在她生命中,唯一对她好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她以为在一起之后就能够把这个好永远延续下去,所以一直紧抓不放,但这是何其功利的事——她只是舍不得放弃这点好,而不是真的对师尊的品行和理想有认同。
这种没有基础的喜欢,迟早会崩塌。
也许这个世上有很多以“对自己好”作为择偶的标准,这当然也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想要活得舒服一点,但她不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成什么样的事。
而她的伴侣,也绝不是简单的,站在她身后,为她洗手作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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