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宗门进了外人,还要别人告诉才知道,她这个宗主也算是失职到家。
谢冷焰相信不用多说,南知意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心中焦急,怕连累师尊,不由多提醒了一句:“还记得袭击我的那个魔物吗,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他一定就是望月宗人,查查昨晚是谁值守大门吧,说不定能有线索。”
南知意应了一声,又道:“你先稳住,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我。”
说罢,传音就断了。
谢冷焰看着传音符化成灰烬,又思索了一阵,转身朝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就建在擎苍台的中心,只有内门弟子有资格进入,因为里面的典籍珍贵,所以需要腰牌和人对的上,登记完备之后才允许通行,谢冷焰提前服下易容丹,刻意与一位出来的弟子撞上,衣袖交错间,对方的腰牌已经落到了她手中。
擦肩而过时,她的脸已经变成了对方的脸。
进了藏书阁,她直奔顶楼的珍本库。
那里人少,最适合纵火。
并不需要多大的火,藏书阁里都是易燃的东西,一点火星,就够把整座楼顶点燃。
接着,她很快抽身下楼,进了人最多的丹书库。
不一会,着火的消息就传了下来,库管举着铜锣提醒大家避难,被无数慌乱的人群挤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谢冷焰脱出了藏书阁,然后,顺手将偷来的腰牌丢失在地上。
她回到课堂,面对别人羞涩的目光,她脸冷得像冰,没有半点波澜。
众人看她没有反应,也觉得无趣,各自回过头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而另一边,白枫还在穷追猛打。
之所以确定能从这三个人身上找到线索,也是有根据的——如果昨天放走的那些人里有操控白季的人,那么任务完成,白季就应该被处理掉了,留着他一天,危险就多一分,没有人会故意给自己留下把柄,没有处理掉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真正想救的人还在这里。
傀儡师是极其稀有的人才,只要家族里有,那她们就不可能不知道。
她连问了几次,都没有人承认,白枫气得青筋直跳,犹豫要不要动刑。
虽然这次她揪出了白季,但傀儡师的手段非常,万一再来一次,把人全部放走了,那她的计划就要泡汤。
但这三个人是她好不容易大浪淘沙选出来的,要是有什么损伤,影响了白若的夺舍,却就又得不偿失了。
正犹豫间,突然有传音进来。
白枫取出一看,竟然是百八十年都不会联络她一次的藏书阁主。
她心中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接了起来。
“盟主啊,救命啊,藏书阁着了火,我们的书都被烧啦,珍本……孤本……天塌啦……”他年纪颇大,是个爱书如命之人,这会声音好似风中残烛,说了一半就没了声息,想是晕过去了。
白枫深呼出口气,道:“先回去,藏书阁有人纵火。”
他们浩浩荡荡离开之后,三人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刚才白季被踩碎的模样固然吓人,可白枫的威压却比那个还令人心惊,白枫是身居高位之人,一人可抵千军,她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难在她面前藏私。
那么,不是她们吗?
刚才还不确定,但藏书阁着火的时机太精妙了,几乎就是明示,有人在帮着她们,而且这个人,就在擎苍台上。
这一点,白枫当然也知道。
藏书阁的审查严格,能够进去的弟子有限,而且都登记在册,这个纵火的人必定进出过现场,只要一一查过,就有结果。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顺利。
虽然把当天的册子全部查了一遍,但他们都没有问题,甚至都没有上珍本库,只有一个人上去过,但他的腰牌已经遗失,后来是在藏书阁外的一处草丛中找到的。
这就说明,擎苍台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进入。
这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无预谋犯罪,而且白枫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傀儡师本人。
这个范围太大,几乎无法考证,白枫只能暂歇了追查,优先整理书库,把还没烧干净的书抢救下来,重新抄写。
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很多弟子的参与,她索性把所有内门弟子的课都停了,让他们来藏书阁做义工。
谢冷焰也在其中。
白枫看着他们鱼贯而入,大多数人都透着能一睹珍本的快乐,只有谢冷焰的表情冰冷,显然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于是她拦住和谢冷焰同窗的弟子,悄声道:“你过来。”
那人还是第一次和盟主单独说话,不由紧张得双手发抖。
“你不用紧张,我只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切不可含糊。”白枫很看不上这种不上台面的人,但换一个也未必更好,只能将就着使唤。
“是……是,盟主。”
“谢冷焰来了之后适应得好吗,有没有朋友?”
“啊?我不……”那人说了一半,又怕盟主是考较他,他说不知道,倒显得不关心同窗,便道:“呃,挺好的。”
“挺好?”白枫有些惊讶。“这么说,她还真交了几个朋友?”
“算是吧。”那人是个小古板,并不是暗地垂涎谢冷焰的一分子,甚至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便道:“大家都喜欢她,但我不是,我以修炼为己任,我最爱的是我的剑。”
“算了。”白枫又转了话题:“上午藏书阁着火的时候,谢冷焰在哪?”
“在上课吧,那时候我们都在上课。”他坐在第一排,谢冷焰举手时并没有说话,周围人讨论他也充耳不闻,因此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白枫挥手让他离开,心道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谢冷焰只是个刚筑基的孩子,就算天资聪颖,也不可能会傀儡术这种禁术,这不仅需要极大的机缘,而且需要长久的时间,按她看来,白季身上的术法成熟老练,看得出是一位老傀儡师的手笔,光论年龄,谢冷焰就不符合。
这天就这么过去,百事嘈杂,白枫没有再到地牢去。
但明雨却清楚,纵火的事肯定是谢冷焰所为,若是被发现了,又牵连扯出傀儡的事,白枫肯定会对她不利。
等到了夜晚,明雨迫不及待冲上弟子监,去看谢冷焰的安危。
还好,谢冷焰安静地坐在桌前,见她进来还朝她一笑:“师尊来了。”
“你没事吧?”明雨急道:“她后来没有查到你身上吧?”
谢冷焰道:“应该没有,师尊那边呢,她后来没有再为难你吧?”
“你还来得及操心我,我能有什么事,我不是让你乖乖的,别再多出头,免得被她怀疑吗?你倒好,直接来了个大的,要是伤到自己怎么办,被白枫抓到怎么办?”说着明雨走上前去作势要看。
其实谢冷焰真的没事,但还是站起身,伸平双臂让她看。
这么仔细看了一遍,明雨才放了心。
这么一放下心来,她就觉得自己的动作还是太亲密了,虽然谢冷焰没说什么,但两个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明雨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个魂魄,不然肯定免不了要脸红。
气氛尴尬了一瞬,明雨道:“你得答应我,以后遇到这种事别管。”
谢冷焰道:“不行。”
拒绝得清晰明了,一点都没有犹豫。
“不是,我真的没事。”明雨道:“白枫只是过去试探,她没有证据,总不能硬安个罪名在我头上吧,而且一共有三个人,分摊下来,我没有多少压力的。”
“但她可以用刑。”谢冷焰道:“有很多刑都可以在不伤害你的基础上让你开口,只要有这个可能,我就要彻底杜绝。”
明雨脱口而出:“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出卖你,真的。”
谢冷焰面上一凛:“师尊,你觉得我是怕被你出卖才纵火的吗?”
明雨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刚才的话完全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她张了张口,道:“不是。”
“我在师尊的心里,究竟是一起完成任务的搭档呢,还是生死与共的同伴?”谢冷焰看向她的眼睛:“我想知道,师尊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明雨不知道她现在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但她看得清楚,谢冷焰表面上问得强势又愤怒,其实眸子里全都是不安与脆弱。
一般人可能不明白,但明雨明白。
对于纵火这件事,她是有罪恶感的。
白枫会在那个时候去牢房审问,必定已经做好了问不出结果的准备,问不出来如何呢,她会不会考虑用刑?这关系到她的名声,前程,甚至女儿的夺舍大业,她怎么能不在乎,怎么能不穷尽办法?
在这种时候,什么事能够让她暂停?
古往今来,只有两件事的优先度永远是最高的。
不管人们手边忙着什么事,遇到这种情况,都必须暂停。
杀人,或者放火。
不能无故杀人,只能选择后者。
但这不代表,放火带给她的罪恶感就比杀人要小。
火灾无情,万一控制不当,很有可能殃及无辜,所以她选择了最顶层的,没有人逗留的珍本库,珍本固然珍贵,但比起人命,已经算是不值一提,况且抢救得好,甚至有可能只是多花几块灵石。
这是在勇敢中,珍贵到极点的温柔。
然而现在,自己的一句“不会出卖”,直接将她孤注一掷的勇敢与温柔打成了一己私欲和贪生怕死,她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连声质问?
“冷焰,你先坐下来,听我好好说,好吗?”
既然对方这么认真,她也想更认真一点。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吗?”明雨道:“我们都太不信任彼此了,这种不信任并非是不相信对方会保护自己,而是自己的保护,永远得不到应有的效用,有时甚至适得其反。
比如说,你为了我突破底线,做了违背道德的事,你承担了罪恶感,并甘之如饴,但你并不需要我的回报,你只是希望我能够因此得救,而且不用背负任何歉疚和不安,对吗?”
谢冷焰思索一阵,道:“对,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不用师尊感恩戴德。”
明雨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歉疚,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付出,并且还对你有着‘下次我有危险了你还来帮’的期许,那与之前的那个明雨,又有什么不同呢?”
谢冷焰睁大了眼睛,虽然昨晚师尊已经承认了自己并非那个师尊,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自己面前做出对之前那个师尊的评价。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谢冷焰听得出,她对那个师尊是持反对评价的。
这件事的震惊,压过了她的怒意,此时心中一片好奇,她歪了歪头,想知道师尊到底是怎么看待那个师尊的。
明雨看她歪头,像只小动物似的好奇,疑心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便道:“举手之劳只可以由施恩的人说,而不能由受恩的人说,也是一个道理,你不想让我有负担,但我要是真没负担,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
谢冷焰道:“以前的那个师尊是混蛋吗?”
“……”明雨的肚子里还有无数关于知恩图报的典故,借此来证明自己是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的,并且也想反过来保护她,让她能够更轻松点,别那么拼,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当师父的真的会愧疚致死。
但谢冷焰却好像没有听进去,反倒问起了别的不相干。
见明雨不说话,谢冷焰又问:“师尊,你觉得她是混蛋吗?”
明雨不是不说话,她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非要问她要一个答案,她当然会说是,但是谢冷焰会怎么想呢?
谢冷焰喜欢了原主这么多年,虽说所托非人,但暴雷是在白若夺舍之后才出现的,在那之前,原主就是她的意中人,恋爱脑滤镜一套,看哪儿都顺眼,自己贸然逼逼赖赖,评论人家,谢冷焰可能会直接掀了桌子,说她根本不懂明雨。
她就只是个明雨而已,懂什么明雨?
她不愿意去当那个挑拨离间的,如果谢冷焰看得清,不用她劝,如果谢冷焰看不清,她说了也是两面不是人。
“咳,反正呢,你想付出,我也想付出,咱们的出发点是一致的,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有坏心,你对我也是忠心耿耿就够了,我们真的不必情绪内耗猜来猜去,这样半点好处都没有。”
明雨直接给事情定了性,让彼此都对对方放心,这样才不会多想。
谢冷焰看出她是想转移话题,便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那师尊以后也不要劝我别管了,你知道我对你忠心耿耿,不帮忙是不可能的。”
明雨没想到嘴炮了半天,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无奈之余,她也觉得心中稍安。
在任何时候,有个人愿意给你安全感,都是极珍贵的事。
谢冷焰是这个世界上与她联系最多的人,也是能给她最多安全感的人。
她真的没办法不喜欢。
只是。
对方又怎么想呢?
明雨能够阻挡得了情绪内耗,却不敢直接挑明了去问,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的答案,爱是唯一一个无法靠语言形容出来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偶像剧里的人都好像没有长着嘴。
因为爱,说不出,说出来的,又不是爱。
“师尊,白枫发现了白季的身份,那么一定已经知道那些人逃走了,她会不会去追杀呢?”谢冷焰道:“还有,要是她再去牢房里审问你们怎么办?”
“你不是说那些人是南师叔安排走的吗,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止她们,追杀也没有作用,所以大可放心。
至于审问的事,说实话,你这次搞出来的动静不小,应该会把她的注意引到你这边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尽量低调。
不过拷问可逃,安保措施少不了,为了不让傀儡混进来,她应该会把闲杂人等全部调走,但这样的话,那个牢房就不再符合关押的条件,或许会把我们的位置转移。”
这么一推导,明雨就发现,那样一来,她设的感应器就失效了。
25/33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