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林和悠有掏笔的梦想。
这种时候同琴酒对话的当然是伏特加,这位总被戏称为琴酒的小弟的男人所做的事情也确实很符合小弟的定位,先喊一声“大哥”,交出追回的储存卡,再简述这边的状况,也谨慎地没在林和悠当面的时候给出自己的判断,八成也是知道他大哥的判断肯定比他更准确。
而两位酒侍都保持着安静,只是照面时各自点头,又悄悄比划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示意聊天室还是别的什么,最终又纷纷低头开始打字,果然是转去在线聊天了,开头第一句却不是工作相关,而是被寄养给同事后天天流出写真到聊天室的小乌鸦,这倒的确是让林和悠接受的话题。
至于威士忌们,都停留在安全距离之外,在皮卡车旁并不安静地站着。
“很在意吗?”羽立唯先行开口,瞥向正看着前方的诸星大,或者说,FBI的潜入搜查官。
诚然更上级们尚且不知道合作方在组织的卧底究竟是谁,但他俩姑且算是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了,要说原本还能考虑举报同行换取组织的信任,现在就只能说是心照不宣地“和平共处”。
说起来这个局面似乎也多亏了某位总是表现得像在状况外的人呢?
羽立于是顺着思考望向杵在不远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正在紧张”所以只能低头猛看手机的林和悠,难得有些想感慨。
诸星大也同样看着那个方向,视线的落点却显然是在另一个人身上,不过大概是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警惕,他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头点燃一支烟,而后才在淡薄的烟雾里偏过脸看仍坦荡荡望向前方的羽立唯。
“只是基本的求知欲。我倒觉得是你更在意。”
把问题抛回来吗?羽立弯眼笑笑,回道:“那么我也只是基本的求知欲。”而几秒的沉默之后,依然是他发起话题,“好像琴酒也碰到了本地帮派的干扰,估计这种状况不会少啊,平添工作量呢。”
莱伊只是嗯了一声,感觉颇有些冷淡。
他倒没有受影响,仍旧用着闲话般的语调:“这也算是‘Local tyrant’了吧。哦说起来,我其实很少有应用英语的机会,应该没有用错词?”
“我并不觉得你的英语水平有多差。”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肯定。”
“不熟悉的环境里沉默更不容易出错。”
“这是你的忠告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还以为你会是实践派呢。”
“总得视情况而定。”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莱伊这才又看向他,静了一秒才给出回应:“谁知道呢,或许换个位置就能看得清楚了。”
被这双绿眼睛盯着可实在是很有压迫感,羽立唯却像完全没有觉察一样轻松地耸了下肩。
“算了,”他这样回答,“我还是等着不劳而获好了。”
话音才落,那头的伏特加已回过身朝他们看来,连同另外三人的视线也落到他们身上。
于是苏格兰维持着脸上虚浮的笑容同他对视,而莱伊灭去火星,先一步回返车内。
琴酒并没有和另两位同事说几句话的想法,最终也只留给伏特加一句意味不明的“我知道了”,再之后就径直走向他的车,站着一旁的林和悠没能分到哪怕一瞥,思绪还停留在聊天室的「本组对干部们的评价将根据外勤两位的体验迎来重要更新」,被同事轻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去蹭车。
他光速地、也同样小心翼翼地绕到另一面拉开车门,为这竟然是辆两门四座哽了一瞬,却没敢多花时间犹豫,谨慎地坐到了副驾驶,然后开始靠凝固神情动作来控制脑内嚎叫。
他!竟然!上了!琴酒的车!
天啊——!
话说回来,琴酒来的时候好像是坐副驾的,现在自己开车该不会是早知道他是个路痴吧?
啊——!!
大哥不愧是大哥,大哥根本都不在意身边有个僵硬的人,自顾自地开车抽烟打电话。林和悠连余光都不敢往边上瞟,只能盯着车内饰胡乱思考。
虽说外表依旧是附和组织风格的黑色,内饰倒是明快许多,看前脸这应该是新款的奥迪TT,他还是头一回坐,虽说宣传和评价都说这一代的外观已经比初代凌厉多了,但他看着还是觉得怪圆润的,不过他个人觉得还是雨蛙更圆润,嘶,难道琴酒好这口吗?
不,说他好复古还更可信一点,TT的设计也蛮复古的,瞧瞧这漂亮的出风口,他几乎可以想象设计师是怎样切削油泥去塑造这些形态的,啊,那令人着迷的热度和气味。
曾经的设计专业学生陷入了对行业尖端的想象,有很快转向其他品牌的特色,直到车前的景象逐渐稳定下来——
他们抵达目的地了。
琴酒当然不会有什么提醒他的体贴,大哥径自下车关门抬脚就走,好在林和悠有充分的跟随龙舌兰的经验,稍显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从低陷的椅子里拔出来,左脚刚落地又跟踩错了地方一样有一种要抽筋的预感,他绷着脸不敢声张,强行装作无事发生快步跟上琴酒,手则揣进兜里。
他原本以为会去组织的某一个隐蔽基地,结果是看起来还挺正规的医院,亦步亦趋跟到了某一层之后才终于听到琴酒再开口说话。
还不是跟他说。
琴酒和守在楼道的自己人说了句英文,而后就朝内里走去,林和悠抬脚要跟却被拦住,似乎只是在这里负责接应的自己人面无表情地要他把不能带的东西都掏出来再进去,他只好一边摸进衣服一边望向琴酒的背影。
好冷漠,好无情,好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男人。
林和悠在心里嘀咕,维持着同样的面无表情,把柯尔特蟒蛇搁在台面上,想了想又把装雷.管的烟盒摸了出来。
“门卫”瞥了烟盒一眼,又瞥向揣着手示意自己身上的危险物品都解除完毕了的林和悠,补充道:“You can't bring anything in.”
啊?那他干脆就地把衣服脱了得了?凭啥到他就要掏干净啊,看不起人是吧?下马威是吧?别有用心也说不定,呵,不过如此。
已经预想过这种发展的林和悠默不作声地撇了下嘴,没和对方发生冲突,给面子地挨个清理他的口袋。
腹诽归腹诽,翻脸就不划算了。
出于事后回收的便捷考虑,他掏出来也是整齐码好,“门卫”起初还有些不耐烦,见着两只烟盒短暂地诧异了一瞬,到后来难免表露出些许目瞪口呆。
真没见过世面,林和悠想,这才哪到哪,有本事让琴酒掏兜,危险物品吓死你。
——最后的物品放在最顺手的口袋,他下意识敲了敲侧边,停顿了一小会儿才把手机拿出来反扣在台面,没再看那个“门卫”。
这次他没被阻拦,终于顺利朝内走去。
琴酒早就没影了,他只好自己在其实只有一条直道、只有一间病房亮灯的地方探索,推门时却没多少犹豫。
怎么说呢,他设想过很多和佩蒂席拉再次当面的情景,此刻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病房和监护设备之类证实或伪造伤情的东西,所见的伤势当然也介乎预想的无伤和直接拜拜之间,蜷曲的棕发缺了一块,余下的也明显呈现被火燎过的状态,纱布下大概会是烧伤混合锐器伤,并没有触发什么对特效妆容的洞察,所以至少外露的那部分都是真的伤口,至于别的——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所幸缩在兜里不会被人发现,他自己也没察觉,仍旧维持着他早就演习过的表面漠然,思绪则飘向别的地方。
譬如电子幽灵接收到火焰或撞击传达的信号会模拟痛觉吗?
想不出答案,普通人的脑袋好像也很难理解那种感受,或者是预先吞服的止疼药在起作用,他只有感到一些模糊的顿感,连话音都好像被拉远了。
好吧,好吧,又或者他只是懒得听佩蒂席拉自说自话所以在走神而已。
这家伙明明嗓子都哑了还能说这么多话啊,絮絮叨叨地用掺杂了他听不懂的英文术语的日文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唯一有用的只有和H有关的部分。
果然,最后还是只能靠联络上佩蒂席拉本人、作为研究对象才能再次进入实验室,不会无线传输真是吃大亏啊。
至于别的什么数据什么证据什么原理什么愿景什么划时代什么新世纪,打扰了,他听不懂也不想听。
肯定没人教过佩蒂席拉总是只说自己的事情并不是社交的好选项,不如说这家伙根本就不像会有真朋友的样子。
要是他做出这样的事就会被萩原说“学会倾听也是很重要的啦”之类的,不,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嘶不过仔细想想每次提宅物的话可能是有点自顾自兴奋,大阪国中生们就会因为无法接应某些话题而冷场,只有假面超人能跟和叶聊起来,哥美拉则更适合老同学……难道说伊达哥他们听那些的时候也会有他此刻的不耐烦吗?
啊啊停止没有意义的自我反省,警官们才不是会委屈自己去交朋友的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犯错他们也不会假装没关系,所以——
林和悠终于在眼前那个让过去的他始终耿耿于怀的家伙情绪激动地探过手来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紧攥着领口做出了他习惯的防备姿态。
“这些全都和我无关。”他用这样的话响应佩蒂席拉的所有前文,再用下一句话终止所有妄想,“已经没有叫H的人了。”
——所以,犯错的人才会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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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同意配合作证,对罪行追责和刑罚减免并无异议,申请批准将他视作重要举证人。
有关必要性证明于先前委托侦探转交。鉴于事前的毁约行为,需要谨慎处理与该举证人相关的流程,如有必要,可执行强制措施。」
「至于先前我怀疑自称H的协力者可能与组织实验室有关的猜测,仍无太多有效左证。相关参与者的名单已回递,粗略排查中没有与目标特征完全符合的人选,不排除资料不完全或被刻意误导的可能性。
林和悠并没有对数据缺失表示惊讶,或许在他看来这是正常的结果。不过他有好奇过对举证人的保护措施中存在身份改换的部分,并问起是否能“捏造”外籍身份。」
「他坦诚是想“恢复”H的真实身份,但我问起具体信息并没有得到答案。」
「根据现有证据和部分……推测事件情况如下:
3年前或更早,尚未明身份的所谓“H”(为与另一个使用过“H”这一自称的人物区分,以下称作协力者H)开始利用自身技术(补充:或身份)收集数据网上的各项信息,进行梳理归纳整合储存;
与此同时被组织内作为某一实验室负责人的佩蒂席拉注意到,并直接与当时的连续爆炸案关联,最终导向了林和悠进入组织的发展,这一发展是否是为了方便协力者H实现某些布置、其中是否存在协力者H与佩蒂席拉的私下交涉及交易,尚无从求证。」
「其后两年中,协力者H继续关注各类可能有用的信息收集,因此发觉了各方与组织的部分重要数据,以此策划向对抗组织的各方机构的示好,且为了让自身摆脱佩蒂席拉的关注选中了小畑法次(或称情报商H),通过向对方提供情报引导对方成为组织能查到的“H”,并利用小畑法次本身的情报贩卖经验和电信诈骗经历,及再次利用自己技术转嫁协力者H与林和悠的交往经历。
(因此反证协力者H可能对佩蒂席拉的性格和行为习惯有相当的了解。)」
「今年3月,协力者H联系我方,并牵线他国机构。与我方达成第一次合作,情报商H死亡,之后配合我方的需要提供情报和信息搜寻支持。
在这一时间点第一次暴露与佩蒂席拉的矛盾,具体原因暂不明。」
「11月2日,协力者H本人失踪,预备了AI程序应答,7日我方发觉异常,同一日,得知协力者H与林和悠共同针对组织实验室的计划。
一个月后,实验室发生爆炸,林和悠作为支持人员抵达美国(存在实验室方面的干涉),协力者H仍然下落不明。
推测其行为动机主要为保全林和悠和破坏实验,包括终止进程并销毁数据,且存在对实验主导者的私人动机。」
「目前林和悠因组织要求独自会面佩蒂席拉,鉴于组织在此事上相对放松的态度,推测并不会对我的工作产生影响。」
「除此之外,本地帮派的行动恐有FBI甚至CIA暗中推波助澜,为保合作顺利高效,应当敦促合作者公开此次事件的相关收获。
另,推测FBI计划逮捕组织干部,无论是否成功必都将引起组织的反应,我们应当提前做好准备,这将会是收获的好时机。」
羽立唯熄灭了屏幕,听了一会儿伏特加的通讯,感慨道:“听起来再拖久一点说不定我们的任务就要从审查目标,变成专职追回数据和循源销毁残留了,工作量大翻倍啊。”说完扭头看向又在抽烟的诸星大,问道,“你认识那个人吗?伏特加刚刚说的那个佩蒂席拉。”
伏特加在打电话,酒侍在确认皮卡车上的存货,这会儿又是只有莱伊和苏格兰凑堆站着。
诸星大也回望过来,慢条斯理地吐出这口烟才给出回答。
“听人提起过。”
“哦?”
他想了想,于是简单地补充了一句以“搪塞”同伴的好奇心:“雪莉见过他,只有一面,小孩子和姐姐报告所见而已。”
羽立笑了一下:“把温馨情节说得这么无情,你肯定会被你口中的小孩子讨厌的。哦对了——既然是这样的莱伊的话,如果要销毁一段数据会怎么做?”
诸星瞥着他,话音依然是沉且随意的:“你是想从我这听到无情的答案吗?”
“会有多无情?”
“反正也只能依托设备存在,那种东西只要破坏了一点就有可能完全废掉,要同时追求干净和高效的话,不就会选择爆炸了吗?还是说你有更温情的做法?”
羽立唯唔了一声,弯眼笑了起来:“说得也是。我其实也是破坏派哦?”
“哦,你确实是这样的男人。”
“夸奖的话也该改改语气了。”
“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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