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起身,而后弯下腰,在林斐脖颈与肩膀连接处的肌肤上落下一吻,细腻的肌肤与嘴唇相贴,他的下颌发出骨骼移动的咔哒响声,柔美的下半张脸急速变形,皮肤硬质化,闪出非人的虫壳的寒光,狰狞的口器从尤里安变形前嘴的位置伸出,紧贴在林斐身上,尤里安吻过的皮肤,留下四分之一实体星币大小的鲜红印迹。
林斐似察觉到危险,昏迷中的躯体抽筋一般抖动了一下,尤里安这才收回口器,几秒钟内,虫族异形的外表拟态回他原先的模样,尤里安口中溢出一声不满足的喟叹。
起身,尤里安这才认真观察起林斐肩膀处的伤口,看着看着,他微微皱眉,一个绝不可能的联想从脑中横空而出。
“不可能,”尤里安盯着伤口自言自语。
第60章
“翅囊……”
“……问题”
零碎的话语传入耳中。
眼皮沉重,头脑昏沉,意识在清醒与眩晕间摆动,耳边嘈杂的吵闹声更扰得人头痛,林斐不由眉头紧蹙,口中漏出小小一声哼唧的音节。
耳边徒然安静了下来。
林斐的眉头又渐渐舒展,他好久没休息了,只想再躺一会。
然而林斐的想法没有实现,缠绕他许久的噩梦不知为何又出现了,林斐浑身发冷,打起哆嗦,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在无望的梦魇中沉浮不知多久,一只有力的手突兀地抓住了林斐,滚烫的热度从对方的身躯传来,林斐被这热意一惊,突得从梦中醒来。
下一刻,桌椅移动的声音响起,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出现在林斐的视线内,把林斐吓了一大跳。
林斐下意识拽过身上盖的被子,用被子遮住半张脸,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就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问:
“你几天没睡觉?”
林斐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尤里安穿着白袍,手上拿了一块光屏,一副医生打扮,脸上是真挚而担忧的神情。
林斐不知怎么一阵恶寒,明明尤里安看上去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和善得多,可他总是不愿意和尤里安接触,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昨天,眯过一会,”虽然没搞清楚状况,对于这个问题,林斐还是如实回答。
尤里安眉头紧锁:“你严重缺乏睡眠,营养不良的问题非常严重,还有其他一堆毛病,之后还要再做一次深度检查。”
林斐愣了一下,而后“哦”了一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这种言论他在地下诊所听过无数遍了,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他满不在乎的神情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在他人心中激起涟漪。
“药已经配好了,你之后每天都要来医疗室接受治疗,”红发雄虫开口道,脸上有着烦闷的郁色。
听到阿雷斯特的声音,尤里安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对林斐说,“之后我会辅助医生一起照看你的身体。”
林斐只觉得,一觉起来世界都变了一个样子,而他们说的话,简直称得上古怪,话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林斐反而觉得自己听不懂了。
林斐想坐起身,刚准备用手借力,却发觉手被紧紧握住,他朝右手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右手边竟然坐着维德,他本应该和维亚约会的。
林斐一下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比见到尤里安多十倍的恶寒从心头升起,下意识的,他猛的用力去挣脱维德的手,动作有些大,发出了一些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二人手的连接处。
尤里安立刻说:“维德是最接近原初种的存在,精神力强大,虽然不能安抚雄虫,但是能短暂镇压精神狂暴的雄虫,你刚才精神波动起伏很大,我担心出事,就拜托了维德表哥帮忙。”
这一点林斐是知道的,维德血统的优越性不仅体现在超人的体格上,也体现在无比强大的精神力上,可以说,他是虫族天生的将才,因为他自带镇压其他虫族的精神威压,有时,这种精神力也可以用在短期镇压精神紊乱即将暴动的雄虫上。
维德还抓着他的手,林斐不由在心底感叹,维德是有多爱尤里安,竟然愿意为了尤里安,来帮助自己厌恶的前男友。
他又感叹,尤里安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真大度,明明知道自己和维德以前的烂摊子,还愿意让维德来帮自己,不过,尤里安和维德的深情厚谊是让人称赞,林斐本人却有些尴尬,此情此景,他简直就像一个硬要插在小情侣中间的可恨的第三者。
林斐扭了扭手,维德这才放开,林斐缩起手指,真诚地对尤里安道了一声谢。
本想再和维德道一声谢,想了想,还是出于避嫌的原因没有道谢,不过尤里安和维德迟早会结婚,夫夫一体,给尤里安道谢了,也就相当于给维德道谢了。
尤里安放好光屏,笑眯眯地说:“维德表哥,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找维亚哥哥吧,不要浪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约会时间。”
“不用了,约会暂时取消了,”矜贵的声线从门外穿出,维亚穿着充满贵族气息的暗红色丝绸衬衫在门口出现。
他和维德在用餐后,前往鸢尾海岸最负盛名的大剧院看舞剧,没有预料到,剧目莫名从原定的剧目《玫瑰之舞》变成了另一个剧目《《神诞》。
《神诞》是古典舞剧的巅峰之作,以虫母的诞生为主要内容,表现了艺术家对原初世界虫母诞生场景的瑰丽幻想,但由于演出难度巨大,被束之高阁许多年,十年前,当代的舞剧大师完成了对《神诞》的改编,并力排众议,指定林斐·温莱为第一主角。
当时林斐·温莱深陷种种丑闻,所有人都对此议论纷纷,质疑不断,直到林斐·温莱成功演绎这一剧目。
那以后,《神诞》这一剧目就打上了林斐·温莱的标签,林斐·温莱出事后,《神诞》这一剧目再也没有被正式演绎过。
维亚和维德观看的《神诞》,正是多年前林斐演绎过的那一版本,但它又并非完整版的神诞,“母亲”的角色没有扮演者,可即使如此,祂的存在感还是让人强得无法忽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名字……
差不多在剧目开始十分钟后,就有人发现了异样,负责人很快撤下了这一场次,维德和维亚两个人本就没有“约会”的兴致,两个人无聊地逛了一会,维德就提出要回来。
维德不知为何急匆匆的,十分不绅士地甩下维亚先走了,维亚心中不知为何也总是惴惴不安,思绪混乱地回到别墅,发现别墅的录制设备几乎都被关闭了,雄虫雌虫一窝蜂地都守在医疗室。
医疗室内的人是谁,维亚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等到了门口,看见林斐·温莱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维亚完全不意外。
维亚走进去,漫不经心状:“他怎么了?”
几个人却都没有回答,好一会,还是尤里安说了一句:“身体不是很好。”
环顾周围人沉默的样子,林斐默默看向尤里安,问:“我到底怎么了?”
尤里安面露难色,林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后背:“被割掉的是我的翅囊对吗?”
“什么?”尤里安面色一下沉了下去,“被割掉?”
化蛹、长翅是虫族一生中除繁殖外最重要的人生阶段,这一过程的成功与否,与虫族的身体强度、寿命、智慧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翅膀发育不全的虫族往往疾病缠身,寿命短暂,是虫族社会的最底层。
许多劣雄在没经历过长翅期前就已死亡,若是侥幸能度过长翅期,并长出孱弱的翅膀,那么他将会拥有相对于劣雄来说不那么痛苦的人生。
但若是连翅囊都没有……
只是经过初步的检查,他们就发现,林斐的翅囊十分脆弱、幼小,简直和幼虫的翅囊没有区别,这对于普通虫族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因此,林斐醒来后,他们对此都闭口不言,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斐竟然会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被割掉的是我的翅囊吗”。
第61章
兵荒马乱的一天很快结束了。
在这一天里,拍摄暂时终止,林斐做了一遍身体检查,情况很不好,即使是最富盛名的医生都说不清林斐背后的伤到底是由什么造成的,在询问林斐的过程中,林斐坦言自己曾在地下诊所做过一次手术,但对于自己的病情和具体的手术内容,他也并不非常清楚。
维德提出,要将林斐送去卡奥菲斯家族名下最好的医疗机构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他的话足够有分量,他的理由也十分合理“要保证原初种的健康,首先要保证林斐·温莱的健康”。
可是到了夜晚,被维德打伤了一只眼睛、在鸢尾海岸医疗室疗养的原初种躁动了起来,原初种的一切需求被摆在第一位,在教会的坚持之下,这一晚,林斐被送进医疗室安抚原初种。
-
医疗室内——
林斐坐在一边,垂着脑袋发呆,原初种则小狗一样,挨靠在林斐的腿边。
原初种似乎已掌握了自如变化虫形的能力,把虫形态的自己缩小了不少,现在的它,身形大概和大型犬差不多,狰狞的感觉也减少了不少。
林斐心中隐隐约约有感觉,原初种和当初那个劣虫可能有一些关系,他后来了解到,当时是一只劣雄幼崽把自己撞进盛放了蜜液的容器里,它自己也因此坠入了容器,而后原初种苏醒,那只劣雄不翼而飞,有人猜测,它可能被原初种吞噬了,可林斐却不这么认为。
触碰原初种时,林斐总会想到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林斐并不能理解这些片段,也无法辨别这些记忆的真假——他的精神太差了,常常会将自己的想象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弄混,但林斐心中不知为何却坚信,原初种和那只劣雄有关,并且绝不是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
总之,因为这,林斐对原初种的恶感降低了不少,可这并不代表,林斐愿意和原初种这样紧密地贴贴……
一条触须缠上林斐的小腿,冰凉光滑的触觉,让林斐的小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用手撑住额头,林斐叹气。
虫族幼崽强烈渴望虫母,原初种这样的存在更是如此,在虫母消失的时代,雌虫肩负起了安抚虫族幼崽的重坦,以“临时母亲”的身份。
原初种理应由次级虫母照顾,可或许是因印刻效应,原初种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临时母亲”。
教会和林斐沟通时明确说过,这只是暂时的,大概不需要多久,等原初种发育到一定程度,这种行为就会停止,林斐也会失去作用。
林斐心知肚明,教会这么和他说,既是因为事实如此,也是为了警告林斐,原初种不会成为他手上的筹码、把柄,他也绝不应妄想,通过原初种去威胁教会。
林斐其实挺高兴的,原初种的力量太过恐怖,随随便便就可以把自己撕成碎片,而懵懂的虫族幼崽,蒙昧未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狂,再者,教会时刻看顾着原初种,林斐和原初种待在一起,就不得不也一直在教会的注视下活动,这是林斐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林斐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原初种清醒的那一天。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原初种身上骇人的气势收敛了很多,在林斐面前,性格也……大概还算不错,就是太黏人了。
原初种的触须沿着林斐的小腿缠上,林斐看着眼前黑亮且泛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触须,心中有些复杂,一方面,这一行为很像是幼童向母亲撒娇,并不算可怕,一方面,林斐很害怕原初种稍微一激动,触须一绞紧,把自己的小腿截成肉块……
林斐轻轻地去扯原初种的触须,手上还没用力,原初种的触须哧溜一下就从林斐的小腿滑落。
林斐没反应过来,原初种就开始嘤嘤呜呜的小声叫唤(这种声音由虫族的发声器官发出,完全称得上惊悚),还往远离林斐的方向挪了挪(大概离远了几厘米),林斐荒谬地从它三角形的狰狞怪异的虫脸上感受到一丝委屈……
原初种的智能,发育得挺不错,林斐如是想到。
他的手还悬在自己的小腿侧,有些尴尬地不知放哪。
“不要欺负它。”
自动门打开,穿着银白长袍的雄虫边说边走进来,似带来一阵凌冽的寒风。
他径直走向内部的房间,走过林斐身边时,林斐双手合握,低声回了塞梅尔一句“我没有欺负它”。
与此同时,原初种立刻止住了装腔作势的嘤嘤,大大的复眼紧盯向塞梅尔,虫足悉悉索索地动。
林斐的话出口,塞梅尔的脚步一顿,又很快恢复了前进的步伐,林斐扭头看向正要进去的塞梅尔,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一般,站了起来,走向塞梅尔。
“公爵大人,我,我觉得有必要谈一谈,教会和我之前达成的协议。”
塞梅尔停下脚步,看向林斐。
林斐组织了一会语言,说:“教会答应过我,至少在原初种需要我的这段时间,会保障我的安全和其他基本需求。”
塞梅尔用眼神示意林斐继续说。
“教会,或者说您,真的做到了吗?”林斐紧紧盯着塞梅尔。
“昨天,您拿走了我的止痛药,”看着毫无表情的塞梅尔,林斐苦笑了一下。
阿雷斯特曾经跟他说,教会那群人都是怪物,如今教会最瞩目的新星、未来的教皇塞梅尔更是不折不扣虫母中心主义的极端拥护者,在他们心中,所有虫族都是搭建虫母巢穴的耗材。
第一次见面,塞梅尔毫不在意地,随手就能致他于死地,到了现在,他们勉强算是“合作”关系,可只要有千万分之一损害到原初种的可能性,千万分之一妨碍他们寻找虫母的可能性,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碾死自己。
林斐原想找教会作为自己的保护伞——即使这个保护伞摇摇欲坠,可只要有这个名义在,他就能闪避一些麻烦,然而塞梅尔白天的行为,将教会这一保护伞形同虚设的真实面目直截了当地撕开,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只要不把林斐·温莱弄死,其他怎么玩都可以。
他需要找到其他的……“依靠”。
压抑下心中的情绪,林斐努力让表情又趋于平静,他陈述道:“在那种时刻,就算您不帮我,好歹,也不该害我,您这样的行为,已经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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