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梅尔看向林斐:“原初种的安危,是一切交易的前提。”
塞梅尔没有继续说话,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原初种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林斐不应该使用教会允许之外的药品,因为这有可能会伤害原初种,当原初种的安危和林斐是否使用药剂产生冲突时,前者是第一紧要。
“可如果我当时死了,原初种受到的伤害不是更大?”林斐向前一步。
“你不会死,”塞梅尔回复。
“您凭什么这么笃定?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原初种怎么办?它这么重要,教会愿意用它赌?”
塞梅尔逼近林斐,塞梅尔冷淡地直视林斐震颤的瞳孔,感受着林斐身躯微微颤抖的波动:
“母亲诞育生命,赐予教会生命的权柄,不被教会允许的生,不被教会允许的死,不会出现。”
林斐轻哂:“承担孕育生命的分明是虫巢,教会也不过是维护虫巢运行的零件,却说自己掌握的了生的权柄?真如你所说,可我是劣雄,你们不是说,劣雄不是虫母的孩子?既然不是祂的孩子,祂凭什么掌握我的生死?教会凭什么掌握我的生死?”
塞梅尔眸色微深,又向林斐走进了一步然而,没等他说话、动作——
“嗡——”
一声尖锐的虫鸣,迅疾的冲势从身后袭来,塞梅尔旋身格挡,手臂虫体化,与袭来之物碰撞,发出金石摩擦的尖锐声音。
林斐还没反应过来,塞梅尔就与原初种僵持在林斐的眼前。
面对原初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塞梅尔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流露,他口中轻呵一声“愚者”,而后手臂用力,将原初种推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第62章
原初种嗡鸣一声,并没有继续攻击行为,而是飞快地跑向林斐,在林斐身前站定,将二人隔开,它面向塞梅尔,金色的复眼灼灼发光地盯着塞梅尔,口中持续发出低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虫鸣。
林斐惊愕地低头看向原初种。
它……是在保护自己吗?
塞梅尔侧身站立,锋利得透着寒气的神情并未变化,可当他微微侧过头,视线直接露骨地射向林斐,林斐如敏锐的小动物般察觉到一丝不同——
他的眼中,有杀意。
“咔擦。”
细微的声音拨动林斐敏感的神经,林斐的目光转向塞梅尔的左手。
塞梅尔修长而洁白的手垂在身侧,随着声响,他的指尖仿若冒出寒气,凝上一层与冰晶相似的外壳,同时,手的形态也似乎正在变化。
塞梅尔似在侧耳倾听原初种发出的虫鸣,听完原初种的话,他问:
“林斐·温莱,你是用怎样的方法,操纵原初种?”
塞梅尔薄唇张开,看着林斐和原初种,他们相依偎的画面难看得刺眼:“一个连母亲都能认错的劣种,一个冒充母亲的阴谋家,虫巢暴乱之时理应是你们的死期。”
“不过,现在也不晚,”塞梅尔的左手连同左手臂变形成外骨骼构成的闪着寒光的银白弓形武器,一步步逼近。
林斐已然察觉到不对,慌乱中抓着原初种的触须往后退——他能感觉出,塞梅尔绝不是在开玩笑,此刻的他,与虫巢之中,向自己射了致命一箭的他,是一样的。
原初种被林斐抓着触须,顺从地往后退去,却始终保持着挡在林斐身前的姿势,面对杀意外泄的塞梅尔,它亦针锋相对。
“这里有监控,您想在教会眼皮底下杀害原初种吗?!”林斐连退好几步,竭尽勇气地对塞梅尔喊。
塞梅尔银白睫毛下,永远如永冻冰河般不起波澜的眸子中,闪出一点火光般炽热的情绪。
“在它发挥它的作用前,我不会动它,而你,”塞梅尔抬起已变化的左手,“教会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那个约定,不应该骄纵原初种无理的要求,不应该让你充当假冒的母亲,不应该让你——继续活下去。”
林斐不敢相信,塞梅尔竟然真的要在监控之下,在这栋被外界无数人关注的别墅里,杀死自己,更没有预料到塞梅尔会突然翻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个行为激怒了塞梅尔。
虫巢那一箭在林斐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毫无征兆的杀意让林斐毫无防备地惊骇,他的唇瓣微微颤抖:“原初种还需要我,您,您不能……”
林斐想死,可他已为自己的死亡做好了规划,在死亡前,他亦有必须完成的心愿,至少现在,林斐不想就这样死在这个到处都是那些令人厌恶得要作呕的虫族的地方。
听到林斐的话,塞梅尔低下头,再一次从上到下打量林斐。
就像上一次在虫巢那样,他的武器已做好收割生命的准备,可他却无法克制……停下注视的欲望——
坚实的寒冰下,他永冻的心海掀起不被主人所注意的波澜,烦躁的情绪从心头升起:
这是愤怒吗,母亲?塞梅尔在心中问。
眼前这个人三番五次亵渎您,他毁了您的虫巢,冒充您的身份,他本应该是工具,却妄图取而代之,他用药物手段获得虫香,操纵您过去最为忠心的子民,又将现在那些愚蠢的虫族搅得心神不宁,甚至——
塞梅尔的右手凝出晶莹的箭矢,搭在弓箭上,银白的瞳孔微缩。
此刻,二人仿佛再次回到虫巢那一幕。
塞梅尔在心中默念母亲的名字,可眼前却浮现出林斐站在虫巢高处时的模样。
第一眼看到林斐时,他站在盛放了大量蜜浆的巨大容器旁边,在庞然大物的衬托下,他比任何东西都渺小。
塞梅尔毫不犹豫地搭箭,如同过去一般,顷刻之后,有可能损伤母亲利益的阴谋者就会成为他的箭下亡魂。
可在瞄准林斐的那一刻,他不知为何心神一颤,片刻的停顿后,离弦之箭飞向远方。
卡奥菲斯家族的维德,雷米尔家族的阿雷斯特飞扑过去想阻挡箭矢,塞梅尔站在原地,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箭射偏了。
在教会中日日夜夜的训练,在教堂前无数次虔诚的宣誓,日复一日重复且古板的生活,永冻冰川般坚定不移的信仰,成为固定塞梅尔人生轨道的零件,而虫巢失误的一箭,擦出微小的火花,如石子投入无波的水面,激起浪花,那浪花很小,却是塞梅尔平静无澜的人生,第一朵水花。
得知林斐没有死亡,塞梅尔毫不意外,可当他一遍遍打量自己的手,打量自己的武器时,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这是意外吗?这不是意外吗?”
林斐·温莱,不管他到底受谁的指使,他私自进入虫巢核心领域,又间接导致了虫巢的暴乱,让教会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蜜浆毁于一旦,即使自己的一箭没有让他死去,教会依然会让他走向死亡的结局。
但各大家族的插手让事情变得出奇的混乱,在多方斡旋之下,林斐·温莱不仅没有死,还将担当“临时母亲”,肩负起安抚原初种的职责。
塞梅尔不在乎原初种最终的生与死,他们需要的只是它能在死亡前协助教会找到母亲,可原初种不该被林斐·温莱引诱。
现在的人并不能理解古虫语,塞梅尔却在教会的训练下,了解了基础的古虫语,“MAMA”是塞梅尔学习古虫语言时,学的第一个单词,它的意思是“母亲”。
原初种看到林斐时发出的每一声“MAMA”,每一声虫鸣,都是在呼唤母亲,原以为这是因为它刚刚苏醒,神志不清,可到了现在,它的智能分明在急速提升,教会的评测预估中,原初种已到了摆脱对林斐·温莱口欲期的依赖的时刻,可它依然在围着林斐·温莱打转,甚至将他称为母亲。
还有林斐·温莱身上的气味……每一次为冒牌货短暂的失神后,杀死林斐·温莱的念头就从心中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放纵林斐·温莱的后果就是,让林斐·温莱说出“原初种需要他”的话,让他可笑地以为自己真的能替代母亲。
虫族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母亲。
那些“愤怒”在心底累积,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逼近塞梅尔心中的临界点,如果再不停下,它或许就要突破那固定好的轨道,横冲直撞向塞梅尔绝没有预设好的方向。
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
原初种的口器外露,钳肢虫足舞动,林斐站在原初种的身后,表情凄切无措,手上还紧紧抓着原初种的触须,塞梅尔冷眼看着二人:“原初种的矫正工作将在你死后进行。”
他眼瞳闪过一道电子蓝光,随着“滋”的一声,原初种浑身一颤,油亮的虫壳上,闪出蓝色的电火花——那是教会为了能及时控制原初种,在原初种身上安置的控制器。
原初种的身躯又是一抖动,金色的复眼闪烁了两次,犹如断电般黯淡了下去,它的身体缓缓滑落,林斐伸手去托住它,却被原初种的重量拖得跪倒在地下。
“你不能杀我,”林斐惊惶地抬起头,与塞梅尔对上视线,与此同时,塞梅尔收紧手上的动作,拉开弓弦。
这一次,将是最后的绞杀。
第63章
古怪的香气悄无声息地出现这间治疗室内。
林斐的掌心、额头沁出冷汗,身体也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于塞梅尔,以至于他并未察觉,极度的恐慌让他胸前的蜜腺失禁般滴出蜜液,蜜液浸透贴身服装的布料,带出势不可挡的香气。
流出的蜜液量不多,却已比林斐平常所能“生产”出的蜜液多得多。
背后的伤口灼烧起来,如一颗火种,让滚烫的热度,蔓延至林斐的全身,可林斐无暇顾及。
原初种倒下,无法再帮助自己,林斐放下原初种,一步步往后退,瞳孔紧缩,他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嗓音颤抖,强作镇定:“您想掀起,雷米尔家族、卡奥菲斯家族和教会的对立吗?”
塞梅尔一言不发,鼻尖嗅到的香味愈演愈烈,直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香气的来源是林斐·温莱。
味道,很奇怪。
在虫巢,他闻到过这股气味,这股味道和蜜浆的气味混杂,几乎完全被蜜浆遮掩住,让人怀疑是否存在。
而现在,这股味道毫无遮盖地出现在塞梅尔眼前,香味的主人,是林斐·温莱。
躁动的火焰从心底升起,这种焦躁又与先前发现自己失误时的不悦不同,迅速地流向四肢百骸,原始的冲动源自基因,在塞梅尔类人的外表下发育。
见塞梅尔眼眸凝滞,林斐又向门口看了一眼,而后迅速往门口跑去。
塞梅尔手上一松,寒光闪闪的箭离弦而出,一箭将林斐因跑动而飞扬起的衣角钉在墙上。
林斐的衣服被钉住,他回过身,只见塞梅尔如银色死神,一步步逼近。
觳觫着转身脱去衣服,摆脱桎梏,林斐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白色的医疗绷带缠住他受伤的后背与胸口,位于胸口部位的绷带颜色略深,渗出一点液体。
林斐深吸一口气,夺门而出,然而,走至门外,通道外的第二扇门却已是关闭状态。
林斐下意识打开终端,可他手中的终端却是由教会提供的,上面仅有的联系人,也只有塞梅尔。
“我吃Z型信息素抑制药剂是因为背后的伤,我真的没有想,想冒充雌虫,更不敢操控原初种,我真的没有,你们可以再审讯我一次,别,别杀我,”林斐小腿肚都在颤抖。
他出不去门,就跑到一旁的实验仪器背后,那些仪器造价不菲,比他珍贵得多,他只能盼望这些仪器挡在身前,能让塞梅尔冷静些。
林斐看向塞梅尔,他如猫捉老鼠,姿态优雅,眼含杀意,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林斐只能慌乱地随手抄起桌上的医疗金属器械,用它格挡在自己身前,随着塞梅尔的逼近,如误入天敌丛生森林的小兽,颤颤巍巍地闪躲。
塞梅尔的左手虫化更加严重,完整的腿节、胫节、跗节形状显现出来,末端锯齿、突刺横生,眼前还是令人厌恶的劣雄,空气中却不知不觉间出现丝丝缕缕甜蜜的味道,全身的感官器官不自觉调动,分析、吸吮空气中那卑劣劣雄体液蒸发出的东西,泪水、汗水、还有胸前伪蜜液的渗出。
身体中的冲动,似乎不仅限于愤怒,而是某种更为狂暴的破坏欲、占有欲。
为什么,会在面对林斐·温莱时,产生这种感觉?
塞梅尔想起教会提供的林斐·温莱的检查报告,除了几项数据仍有疑问,其他一切数据,只能看出,林斐·温莱是一个与其他劣等雄虫无异的身体较为孱弱的虫族。
神圣虫母的圣像出现在眼前,日复一日的参拜祈祷,让那张面貌模糊的大理石雕塑,刻入灵魂,永恒亦朦胧的圣像,却在这一刻,突兀清晰起来,视野之内,是林斐·温莱狼狈到几乎可怜的模样。
塞梅尔上前一几步,林斐被吓得往旁边跑去,可他肌肉僵硬,猛一动作,却直直地差点摔到地下。
塞梅尔一只手臂拉住林斐,一把将他贯到墙壁,银白的眸子中,却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另一种与之相似的东西。
被塞梅尔抓住的一刻,林斐立刻瘫软了下去,而塞梅尔——
手掌紧贴的,是林斐毫无衣物遮掩的肌肤,胜过最名贵的丝绸,光洁如此,触碰上去,却似乎有几道小闪电,顺着二人相贴的肌肤,传送到塞梅尔的身体内,让人寒毛耸立。
他打开终端,看向头顶的监控镜头,平静的语气下,却似蕴藏令人惊怕的无限力量:“申请调用实验舱。”
为了保证身份尊贵的雌虫不出任何意外,教会在鸢尾别墅安放了实验舱,说是实验舱,实际上却是体现了虫族顶尖医疗水平、功能完备超出人想象的一整个独立空间。
塞梅尔紧紧抓住林斐,他要亲眼看到,林斐·温莱进行全面检查的全程,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
-
实验舱内——
塞梅尔站在操作台前,查看检查出的各项数据,它们与之前的数据基本无异,是一只正常劣雄该有的数据,只有林斐背后的伤口,检查出的内容,似乎与实际上的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耳边传来小声的喘息,他转头看向林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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