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砚缩回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
退回到盥洗室,他直奔最近的水龙头,就着冷水狠狠搓了把脸。
一想到自己的脸被公鸭嗓的臭袜子玷污过,习砚就觉得恶心得不行,直搓到脸颊发痛才停下来。
出寝室时他看了眼手机,今天是周二,已经上午十点多,大部分人都在外面上课,此刻的盥洗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习砚洗完脸,小狗一般甩了甩头,将脸上的水珠甩干净,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趁着没人,满腔悲愤地冲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
郁闷。
不就是随口吐槽了几句煞笔小说吗?习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素质的,既没有在评论区乱开火,又没有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简直是为难我胖虎。
就在他面目狰狞地张牙舞爪时,忽然惊鸿一瞥,被映在镜子里的身影吸引。
这还是习砚第一次看见栾亦白的脸。
该说不说,栾亦白浑身上下甚至包括每一个毛孔,都生得恰到好处,是那种生在别家都要被遗憾为什么不能相遇在海棠的完美模样。
简而言之,非常适合涩涩。
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清澈无辜,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动人心魄。明明鼻梁高挺,小巧的鼻尖却又显得俏皮可爱。双唇浅淡润泽,像含了两片玫瑰花瓣,诱惑着人们用舌尖去品尝。就连下颌的弧度都是温柔流畅没有棱角的。
再往下……
习砚视线微凝,猝不及防间,只觉心脏“咚”的一声,仿佛战鼓擂响,引起耳朵轰鸣。
紧接着全身的血液接到信号,淌过岩浆般迅速沸腾起来,开始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方才出来的急,羽绒服里只匆匆套了一件加绒卫衣,领口有些敞,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和一点锁骨尖。
而颈窝正中央恰好有一颗明艳鲜红的朱砂痣,在雪色肌肤的映衬下惹眼的很。
这颗朱砂痣的位置也很微妙。再往上一分隐含不祥,再往下一分略显轻浮。
现在这样刚刚好,魅惑中又平添几分圣洁的意味。
习砚呆了几秒,然后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一点点变红,仿佛颈窝那抹朱砂终于融在血里,染上皮肤。
卧槽!
他猛地捂住眼睛。
卧槽卧槽卧槽!这也太犯规了!
这就是海棠受的实力吗?
长见识了!
没见过世面的害羞小处男习砚平复了一会儿激荡的心情,这才缓缓放下双手,再次往镜中看去。
就这样决定了!
习砚紧抿着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一点头,眸中闪过坚毅的光。
他大声宣布。
什么渣得千奇百怪的攻都给我滚一边去!
栾亦白的小菊花由小爷我来守护!
*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就好了。
栾亦白时常这样想。
毕竟小猫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无数人来爱它。
如果真的变成一只猫,栾亦白不奢求每个人都喜欢他,只要不讨厌就好。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
从小到大,栾亦白觉得自己在家里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弟弟得到了父母所有的偏爱,他得到的却只有训斥和无视。
离家求学也没能让情况有所好转。
他不知道如何与老师相处,不知道如何与同学们相处,更不知道如何与朝夕相对的同寝室友相处。
明明一直努力释放善意,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轻蔑和排挤。
栾亦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仿佛与生俱来的设定,使得他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想要改变也无从谈起。
每天都疲于应对。
昨晚例行打扫完卫生,栾亦白的心情莫名其妙有些低落,拎着刚洗完的拖把回了寝室,到阳台上将清洁工具收拾好,这才默默爬上床准备睡觉。
“明天吃啥早饭我发群里了,你记得给我带回来。”对面床上的赵宇亮忽然出声,“不过别买得太早,不然等我起来饭都凉了。”
颇具特色的公鸭嗓一响起,立刻得到许多人的应和。
“别忘了我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这就发。”
“不用帮我带早饭了,不过明天有个快递记得取下,谢了。”
几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连名字都没叫,但栾亦白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咬了咬下唇,攥紧梯子扶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压下心底翻涌着的强烈的不情愿,这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栾亦白似乎成了全寝室的专用仆人,带早餐,拿快递,买夜宵,打扫卫生……凡是需要跑腿出力的事情,在寝室群里说一声,他就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做。
不是没想过拒绝。
可每次拒绝的话一到嘴边,他就感觉好像被无形之中某种力量束缚着,说不出来。
栾亦白也曾探寻过原因,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自身懦弱无能,所以他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
恐惧着被剩下,被抛弃,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然后试图讨好周围所有人,谁都不敢得罪,希冀着将来某一天自己陷入困境时,曾经帮助过的人会反过来对自己施以援手。
因为栾亦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坚定地选择。
只有单方面不断付出,他才能从中得到一丝不切实际的安全感。
如同饮鸩止渴。
栾亦白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寝室里不是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随意使唤他。
至少封叙从来不会。
栾亦白一边慢吞吞地爬上床,一边悄悄往旁边看去。
两人的床位是挨在一起的。
封叙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很少参与到寝室的聊天中。此时正背对着众人坐在书桌前,头上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台灯暖黄的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沉静锋利的侧颜和漫不经心的表情。
即使寡言少语,寝室里也没人敢无视封叙。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自带强大气场,能够轻而易举让人俯首称臣。
封叙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赵宇亮他们闹得太过分,他只需要皱眉淡淡一瞥,就能将其余人震慑住,也顺带着帮栾亦白解过几次围。
虽然封叙在栾亦白被欺负时大多选择冷眼旁观,即使出手相帮也并非本意,但栾亦白依然很感激他。
感激之余,不禁有些羡慕。
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封叙一样霸气侧漏呢?
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简直不要太酷。
栾亦白从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无声地叹了口气,带上耳塞和睡眠眼罩,努力缩进被子里,用被子完完全全包裹住自己。
他作息规律,从不熬夜,总是在十一点之前就准时躺下。
但睡不睡得着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寝室里除了栾亦白几乎全是夜猫子,不到凌晨不睡觉,而且完全缺乏自觉,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别人休息。
一直开着灯就算了,还时不时发出些拖拽椅子,开关门,吃夜宵嗦粉吧嗒嘴之类的声响。
甚至打游戏上了头会旁若无人地爆粗口,一边拍桌子踹椅子,一边和对面大声互骂。
栾亦白已经不止一次在半夜两三点钟被吵醒,难受地捂着心动过速的胸口,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随时可能会猝死。
可没人在意他的感受,就算鼓起勇气劝他们小声点,得到的回应也只是故意在他将睡未睡时,使坏弄出的更大声响。
改变不了别人,栾亦白只能全副武装自己。
只是质量再好的耳塞也不能完全挡住噪音,有人玩嗨了,桀桀怪叫不住往耳朵里钻。
栾亦白习惯了忍耐,熟练地往被窝深处缩了缩,不知道捱了多久,睡意才渐渐上涌。
入睡前一秒,他忍不住再次想到。
要是能变成一只猫就好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栾亦白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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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猫猫
三月初的草地,枯黄中掺杂了一点新绿。
栾亦白猫猫从藏身的草窠里钻出来,盯着面前一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蒲公英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被猫猫的天性打败,伸出爪爪扒拉了一下迎风摇晃的黄色小花。
玩够了收回爪,栾亦白盯着面前的粉色肉垫陷入沉思。
视线里是一双毛茸茸软乎乎的脚,踩在草地上,像两个刚出锅的奶白小馒头。
很可爱,但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朝四周看去。
对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小奶猫来说,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显得太大了。
湛蓝的天空遥不可及,原来只能浅浅触碰脚踝的枯草变成了茂密的青纱帐,只有小腿高的矮冬青犹如一堵连绵不绝的城墙,路边随便一块鹅卵石都能将自己绊一个跟斗,小径上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更是如巨人般高大恐怖。
栾亦白认出这里应该是学校的望月潭附近,熟悉的地方使他略略放下提起的心。
他四处张望一番,然后小跑几步,跑到不远处的小水塘,小心翼翼踩着水边探头往里看。
水面上倒映着一只小橘猫可爱的脸。
耳朵尖上一点白,圆圆的眼睛清澈透亮,鼻尖粉嫩嫩的,嘴巴一张,发出一声细弱的,不敢置信的“喵~”。
听到叫声,栾亦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浑身僵住。
自己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期盼已久的愿望如童话一般发生在自己身上,栾亦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他盯着水中倒影兀自凌乱时,忽然感觉到头皮一紧,仿佛被命运叼住了后脖颈,紧接着四爪离地身体腾空而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栾亦白下意识扑腾了几下,却没能挣开,乱七八糟晃荡了几步,转眼就被丢回了草窠前的空地上。
原来是猫妈妈发现淘气的小猫跑得太远,生气地将他叼了回来。
栾亦白猝不及防着陆,顺着惯性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抖了两下,将粘在身上的草叶抖落干净,然后在同窝的兄弟姐妹们喵喵叫着凑上来想和他玩耍时,立刻脚底抹油逃远了一点儿,选了个与世无争的角落,生无可恋地大字型摊在草地上。
即使变成了猫猫也依然处理不好猫际关系呢。栾亦白疲惫地想。
他看着天上慢悠悠飘过的云和偶尔掠过的飞鸟,无奈地叹了口气。
反正也没有办法立马变回去,还不如趁现在好好偷个懒。
他边晒太阳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无意间发现猫妈妈看起来有点眼熟。
猫妈妈是只玳瑁猫,毛发蓬松柔软,走路时右后腿有点跛。最有特色的是脸上以鼻梁为界,半边脸是黑色,另外半边脸是白色和橘色相间,远远看去像带了半张神秘面具。
栾亦白眨眨眼,认出了它。
那是去年平安夜,他晚上从蛋糕店兼职回学校的路上,在路边的绿化带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咪。
猫咪看起来很瘦弱,右后腿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翻折着,断了的骨头刺破皮肉,整个伤口鲜血淋漓,看起来像是被车轮压到了。
前不久才刚下过一场雪,积雪未化,猫咪身上的毛都被浸湿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它一开始很戒备,喉咙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吼叫,拒绝栾亦白的靠近。
栾亦白轻声细语地哄了十多分钟,这才使得猫咪放下警惕。
他连忙抱起猫咪往附近的宠物医院赶,结果医生检查完说光手术费就要三千元,还不包括后续住院观察的费用。
栾亦白自己也只是个穷学生,根本无力承担。
不过还好C大有一个学生们自发成立的专门救助流浪动物的爱心组织,他通过表白墙联系上负责人,在学校发起众筹,很快就凑够了猫咪的手术费。
栾亦白记得自己当时还捐了五百块,是大半个月的兼职工资。
之后猫咪就被爱心组织的工作人员接手,栾亦白去看过两次,见猫咪恢复良好,又有专人照顾,再加上正值期末自己忙着准备考试和兼职,后来就没再关注。
没想到一个假期没见,猫咪连崽都生了。算算时间,自己救起它的时候,它应该已经怀上宝宝了。
没想到这只猫妈妈和自己还挺有缘分的。
栾亦白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觉。
变成猫之后,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太阳将肚皮晒得暖融融的,栾亦白舒服地眯起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自己的灵魂现在在小猫的身体里,那自己的身体呢?
是和小猫灵魂互换了?还是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又或者是……已经死掉了?
他打了个冷战。
光顾着晒太阳,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栾亦白一骨碌迅速爬起,趁着猫妈妈打盹的间隙,在草丛的遮掩下偷偷溜掉,急忙抄小路往寝室楼的方向奔去。
希望还来得及。
……
显然是来不及了。
就在栾亦白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赶慢赶窜进寝室时,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已然响彻耳畔。
“爸爸!栾亦白爸爸!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
习砚豪气干云地立下誓言后,立即决定返回寝室,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虽说他们只是被大变态撺掇着才欺负栾亦白,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已经对栾亦白的心灵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在习砚眼里同样罪不可恕。
他冷哼一声,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管他会不会OOC!就是要为栾亦白出口恶气!
至于拿谁先开刀,习砚还是动了一番脑子的。
他大致翻了翻栾亦白的手机,根据现在的时间来推断,变态室友——如果习砚没记错,是个叫封叙的渣渣,应该还没能得手。
而且封叙段数太高,从来没在明面上针对过栾亦白,习砚不好直接和他翻脸,只能在暗地里加以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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