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商人少些,更多的是当地百姓。
还是央国子民。
百姓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围在一块品鉴着大淮的玉盏。周围小孩爱打闹,拉着几块丝绸围着大人转,欲把绸布比风筝。跑累了,就歇在一边,开始玩起翻花绳。
这里接近绿洲,黄沙少去许多。唯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在天,百姓不是很忙,都慵懒着枕着阳光入眠。
草原辽阔,远处还能看见驰骋的马。
景霖不慌不忙地绕过那群百姓,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时不时盯着那片辽阔的草原,心中似是在估量这什么。
倒不像是来寻宝的。
楚予禾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步两步的距离。
景霖朝身后瞟了一眼,没管,继续走。
楚予禾是他见过最黏兄长的人,不管是亲的还是表的,通通仰若神明。不挨着还好,起码还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人,一旦挨着,便会像如今这样。
……楚夫人都没楚予禾这么腼腆。
两个人浅逛了一下这块区域,便稍作歇息。
此处酒楼临着寻哨岗,在饭点时,不少守卫护卫也会来这唠唠嗑。
景霖找了间厢房,随便点了几道菜,浅抿几口酒。
点的酒是烈酒,景霖才喝几口,嗓子就开始烧。他只略微咳了几下,就继续喝了。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景霖从袖中取出了根羽毛,下意识转了一圈。
楚予禾一口饭差点喷到菜里,连忙搁下碗筷,两只眼直勾勾盯着羽毛,嘴里黏糊地问着:“这可是皇女身旁那只鹰的羽毛?”
“嗯。”景霖应下,把羽毛递给楚予禾,“干活去。”
楚予禾艰难地咽下饭,视若珍宝地把羽毛拾起,细细查看,道:“义兄,你这可真是暴殄天物啊。要知道这乌塔拉的羽毛在央国可是圣洁之物,只有皇族世子才有的玩意,你只要在央国使出来,那绝对是炸裂般的存在!直接横着走的那种啊。”
“我知道。”
楚予禾的羡慕快要溺到景霖眼前了,景霖难以想象要是他说之前还丢过一根,这人会怎么说他。
“看够了么?”
楚予禾兀自惋惜地摇头,嘴里说道:“好,我去去就回。”
景霖点下头,他背靠着门,在听见门被合拢的声音时,呼出了一口气。
手中把玩着两个骰子,他透着窗看外头的景。
然而他的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楚嘉禾和韩与在朝稳局,但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楚予禾是楚嘉禾先派过来的,彼时那两个人还不知道他“身死”的事情。可楚予禾一与他碰面,两人便处于西北了,楚予禾现下还无法把消息好好地传至朝中。
也就是说,楚嘉禾和韩与现在肯定以为他死了。最起码要等到楚嘉禾注意到楚予禾许久未归的消息时才能反应回来。
是以,朝中近几月肯定会有些变化。
或好,或不好。这谁都说不清。
大淮已伤根本,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迷惑央国,不能让央国暗部突袭。其次才是其他。
所以他必须要赶去和百里祈羲见面。
如今他也离央国近了,有了百里珍瑞给的信物,进出央国都很方便,甚至进出皇室都极其容易。如今央国皇子只剩百里祈羲,其他的死的死伤的伤,皇女又不在央国。
他对稳固央国皇权有功,把把柄交出去时就该考虑到这一层的,也不知道百里祈羲是因为脑袋被门夹了还是因为什么,这么蠢。
总归对他还是有些好处的。
努利斯都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百里祈羲授意。
有没有行商的心思不可知,但借此打探基商户以便了解淮国局势却是八九不离十的。
士农工商,商贾行路最远,见过的世面不必朝中官员少,甚至有些比官员还多。从上面往下探,不如从下面往上探。
两边都在暗部较量,解决这“当务之急”,便可以开始着手第二件事了。
骰子被轻轻一甩,转了几圈稳在桌面。
——一个是一,一个是六。
骰子有两面,显露出来的是一,底下压着的便是六;显露出来的是六,底下压着的便是一。
首尾相连,无头无尾。
景霖把一个骰子倒着压在另一个骰子上边。
如此,就有首尾了。
不多时,门被重新打开。
席着热意的风把景霖围在脖子上的围脖卷下,布条在半空中挥舞两下,骤然倒下。连动着桌上的骰子,一齐滚落在地。
骰子的面数被布条遮住,看不到是什么点数。
但景霖也不在意这玩意,他微微弯腰,直起手来两指一夹。轻松将布条夹起,放桌上。
“可以了。”楚予禾把羽毛还给景霖,坐回自己的位子。
景霖沏了杯水给楚予禾,既是对楚予禾说,又是对自己说:“游侠,商贾……他要这‘红心’,是做什么用的?”
“奇珍异宝对于江湖人士来说是充满挑战性的。”楚予禾解释道,“凡是找我获取消息的,一是为人,二便是为宝。很多武功秘籍,花花草草。越难得到的东西不见得越好,但一定能够勾住他们的心。”
“皇女身旁跟着两人,花古游容中的古家容家,他们似乎并不感兴趣。”景霖问道。
“非也非也。”楚予禾道,“古容两家和木家来往密切。木家你知道吗?之前他们家族的新生去科考了,叫木玄澜。他就是木家的。木家曾隶属旧王朝昌王部下,算是半脱于江湖,古容两家也受此影响,在江湖和朝廷之间,他们都是更加偏向朝廷的。所以他们更追求武功秘籍,独门技法以造就自我。像这种奇花异草神鬼造物,他们不常涉及。”
木玄澜……
景霖转了下眼。
身份倒是挺多。
既更偏向于朝廷,木玄澜当时又何必急于归乡?
景霖初时还以为这真是小隐隐于市,瞧木玄澜那番模样,确实是没什么耐心的。但现下想来,却不一样了。
木玄澜与他见过,如今不知是敌是友,必然是探不得的。
罢了,先解决其他事再说。
“你既联系得到花家,游家呢?”景霖回神,重新问道,“其余三家皆出现在商路,想必游家也该来凑个热闹了。”
楚予禾叹了口气:“游家和花家私底下不对付,总争谁才是江湖老大嘛。听闻这次寻宝是花家主持,便直接拒绝了我。”楚予禾又鼓起嘴:“不过八成会来。”
要是真让花家找到了,那这老大的位置就真要拱手于人了。
提到花家,景霖抿了下唇,须夷,接道:“聚场那回,奶茶无毒,花鸢棋也没给我们下蛊虫。门外那摊血连腥味都没多少,可能是某个牲畜上放出来的,专门来恐吓商人。毕竟他家以蛊虫闻名,谁都会相信。”他总结道:“会利用言语把控人之弱点,分配任务的能力……勉勉强强。估计是已经习惯人人对他唯首是瞻的氛围了。”
楚予禾眼睛睁大了一点。
义兄什么时候摸得这么清楚的?!他都是要靠庞大的消息才能猜到,义兄竟仅用几日时间,甚至都摸清花鸢棋能力不够的原因了?!
太神了吧!义兄好厉害!
“看吧。”景霖叹道,“这人的心没那么狠,惯会嘴皮子功夫。手上有着致命毒虫却不敢用。逼他一把,看他适不适合。”
楚予禾疑道:“那义兄直接单为他设个套就行了啊,为何要撒网一个一个探?找最厉害的不就好了吗?”
景霖淡淡地扫了楚予禾一眼。
楚予禾缄口不言。
“你以为花家便是一整个江湖?你混了这么久,该比我更了解。”景霖道,“亏本买卖我不做。”
要拿捏就全部拿捏,江湖既有分这四家,那这四家的话语权在江湖中绝对是响当当的。抓住这几个,就能基本掌握江湖动静和召集江湖人士。
这也是为何此次寻宝是花家主持。
——有话语权,招募到的人多。
而来的人肯定也算是江湖间小有名气之人,实力不会差到哪去。
这样就省下不少时间和事情了。
“好罢。”楚予禾点点头,脱口而出,“义兄,你真的很会做生意。”
景霖闻言,想白眼。
这是句废话。
因为楚予禾做生意的本事,大部分是景霖亲自教的。
景霖儿时便事事精打细算,做生意这活早就学会了举一反三,不仅会银两上的生意,还懂得人心上的生意。
他和楚嘉禾楚予禾结为义兄弟,帮助楚予禾解决银两生意上的难题,给楚予禾提供学习的机会。楚予禾脑袋也还算灵光,后来慢慢的也能自己把握好一切,他就不再管了。
和楚嘉禾谈的,便是人心上的生意。
但楚嘉禾本身就精,不需要他教。他俩势均力敌,便在这其中互促共进。
至于他能够从中获得什么……
所谓亲情倒是无所谓。景霖早先就盯紧了楚家在朝堂上的屹立不倒的地位。他可以得到官位上的扶持,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私产,可以得到一个绝佳的情报网云云。
共赢的生意,也算是利己。
“走。”半响,景霖算着日头,把杯子倒扣,对楚予禾道,“去看看花鸢棋的心到底硬到什么程度。”
究竟适不适合成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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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玉碎芯灭·捌
北半角。
护卫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那个人,举起长矛喝道:“你在做什么?出来!”
花鸢棋抬眼一看,竟是央国哨岗护卫。
护卫队常守在哨岗,怎么会突然来此,还好死不死地找上了他?
他心道自己也没什么把柄可被拿捏,就道:“这里是我家,我在我家行事,有什么错?”
他眯眯眼转了几下,笑道:“莫不是你们看我打扮是中原人,就以为我不怀好意?别这么搞地域歧视啊。这我可就要去拜见使者了。”
花鸢棋给所有人安排好了同伴,唯独他自己是一个人。
行动上是方便了,就是想做什么事的话,没人给他打配合。
护卫拉过来一个本地人,指着花鸢棋问道:“你说是他在你屋中行窃?”
本地人点点头,甩了花鸢棋一个眼色,说道:“是,一个时辰前,就是这个中原人来我家中行窃,你看他现下又跑别人家来了。呼拉,你们可要把他抓住,他身上估摸偷了不少。”
花鸢棋想骂娘。
长着张嘴巴说什么胡话,他怎么不知道他自己是个小偷?
天地良心,他就没进过别人的屋子,顶多是为了赶路程翻了人家后院的墙而已,面前这个人是谁他都不清楚。如今不过是小憩一会,就被人给抓住了?!
“好友,我们见过吗?”花鸢棋耐住性子,对那个本地人问道,“我只是个小小游侠,行走江湖间,会点飞檐走壁的功夫很正常。莫不是我从你家越过的时候被你误解了?”
就在护卫蹙眉之际,本地人的头摇得果断:“见过,不是。”
花鸢棋:……啊?
本地人撩起头发,把后颈的青於给护卫看:“呼拉你们看,这就是我被他发现的时候被打的。”
护卫一瞅,当即点头,一柄长矛直指花鸢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花鸢棋的笑容十分勉强。
睁眼说瞎话搭配老乡组伙,真他妈是坑蒙拐骗一套龙。
“好罢。”花鸢棋叹一口气,将手背在身后,似乎是真心认错,“虽然这位朋友言语上有些错误,但我的确不是这户人家的主人。”他向背后瞥了一眼,神情十分为难,惋惜道:“这么说吧,我通晓点天文地理——哦,这是我们中原的玄学,比较深奥我就不过多赘述了。这次一路过来,是因为这里有股阴煞之气,这在央国有另一种说法,叫做禁忌秘术。肉眼难辨,就连我都是用了道法才辨出来的。在下生性良善,见不得人生疾苦,就像替这户人家解决此邪煞。却不想被误会……”
此言一出,那本地人和护卫都谨慎地皱起眉,眼神似有些慌张地往花鸢棋身后看。
他们和大淮接触有些时日,但领悟别国地域文化这些还需时间沉积。他们不清楚中原的玄学,但对于自家的秘术还是懂的。
偏生此时,花鸢棋身后竟真的涌出十来只小虫子。乌黑黑的,每只约莫有一根手指长,两根手指粗。向四周快速移动,目的很明确,是直冲央国人和护卫去的。
虫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恐怖如斯。
本地人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后退几步。
花鸢棋还是站在原地,眯眯眼,“善意”提醒道:“在下可没说错哦,你看,你们打断了我施咒,阵法破碎,瘴气要跑出来了。”
说话时,还不忘在音中掺些别人难以察觉的蛊语。
什么玄学,什么秘法。压根没那回事,专门用来唬这些不知道真相的央国人的。
鬼知道这伙人干什么要来抓他,但他肯定不能束手待毙啊。真被这伙人刁难了,他还是他么?
地上的虫子动作十分敏捷,就算守卫拿长矛在地上插,也不过是插死了几只,更多的虫子是借势攀上护卫的手,钻进人的衣服里。
“你快点把这瘴气除了!”护卫边解自己的腰带想把虫子抖落,边大喊道。
花鸢棋摊开两只手,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呀,仪式已经被你们打破了,我修复不回来。”
他看人群这么惊慌,又补充道:“这瘴气要是碰到了人啊,就会从他们的皮肉里扎进去,凡中此招者都会死在极大的痛苦中。”
“什么?!”护卫们面面相觑,嘴唇翕动,心下似有动摇。
正在此时,墙角外走出两个人。
“花大人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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