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及是被覃尚从隔间给薅出去的,覃尚在外面找了他半天没见人影,到厕所就听到周及在哭着跟老周打电话。
把人弄出来后他说:“去洗把脸。”
周及听话的站到洗手池前,洗了脸后才跟着覃尚出去。
“妈呢?”他问。
“她先回家了。”
“手续都办好了?”
“后天上午火化。”
“哦。”
覃尚深吸口气后牵起了周及垂在裤线处的左手:“饿了吧?”
周及缓缓摇头。
“我饿了,”覃尚抬高语气,捏了捏周及的手,“陪我去吃东西。”
周及侧过头,他明白覃尚是希望他不要伤心,为让覃尚也能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他哭丧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覃平年火化下葬是周一上午,当天下午家里来了很多覃平年驾校的同事和覃平年的学员。周及跟覃尚一身丧服站在朱慧琴身旁,他俩说不上什么话,只有朱慧琴在说。
来参加葬礼的都会先到立景苑101进行吊唁后再移步到附近的朱慧琴预定好的餐馆吃饭。
从单元门到屋里的路上都是挽联和花圈,黄白一片。
站到没人再登门,朱慧琴就跟覃尚说:“尚尚你去吃饭吧。”
覃尚意识到什么的说:“那我们先走了妈。”
“你留下!”朱慧琴高声道。
被覃尚拽到门口的周及知道朱慧琴在跟他说话,他定在那抬起手将覃尚推出了门:“你先去吧哥。”
覃尚回身看了看朱慧琴,又看了看周及,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关上门。
地板上散落的细碎花瓣在门关上的时候片刻飘舞。花瓣刚落地,周及身后的朱慧琴就吼了句:“你给我过来跪下!”
周及行尸走肉般走到覃平年的遗像前,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他以为朱慧琴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指责和说教,可室内始终静默。
“你走吧。”
朱慧琴扶着墙面站着,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她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话。
周及看向朱慧琴:“妈......”
“别叫我妈,”朱慧琴盯着周及说,“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妈。你不是喜欢兆宁吗?回去吧。”
“我没......”
“当初就不该接你回来。”
周及愣住了,他没想到曾不管怎样都要带他回家的朱慧琴现在会说这样的话。
朱慧琴没继续跟周及说了,她看向柜上摆放的覃平年照片:“我们早该承认养不熟他的,我们该过自己的生活,你也应该还在的......”
周及慢慢收起一只腿,然后接着收起另一只。他站好后毫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门。
他知道,他跟朱慧琴间已有了道无法修复的裂缝。他不走,他们就谁都别想好过。
第075章 分别在即
“你要回兆宁了?”门外等着的覃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周及苦笑:“只不过早了点而已。”
“妈说的话你别往......”
“她说的对,”周及打断道,“确实是因为我才让爸离开的,她很难不怪我。”
覃尚没再说什么, 走出小区门的时候明爷爷站出门卫室看他们,虽什么也没说,但周及知道, 明爷爷在同情他们家的遭遇。
他们一路走到吃饭的餐馆, 在外面就看到了忙着迎客的大伯。跟他们同样穿了一身黑,脸上笑都是强挤出来的。
大伯看到他们小哥俩过来,脸上的笑一瞬消失。
周及明白, 那种冷漠是冲他来的。大伯知道覃平年是要去接偷跑回兆宁的他才出事的。
周及的那声“大伯”比覃尚的“大伯”迟缓且声小。
覃平良连着覃尚那份也没应。他挪到路边,从兜里摸出根烟唉声叹气点上,指了指周及说:“当年你被抱走, 你爸找大师算过......”
“大伯,”覃尚开口道,“先进......”
覃平良扫覃尚一眼:“你先进去。”
覃尚见状一动没动,陪周及一起站在路边听。
覃平良吐了口烟后看着周及:“你还真是克父母, 我弟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没良心的,他要是......”
剩下的话周及没听完,覃尚直接把他拽走了。
他麻木地任凭覃尚拽着,踏进门就撞上里面正走出的覃柔。覃柔望了望他们身后的覃平良后小声对周及说:“我爸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当回事, 他没文化。”
周及抿了抿嘴唇,跟着覃尚坐去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那桌。
覃柔是今早上从省城回来的,时间太赶没来得及到殡仪馆就直接来这跟她爸招待吃席的客人了。
不远处坐着的程思卓多半是为看她来的, 见覃柔移动了位置, 他也贴了过来。
几乎没交流的一顿饭, 饭菜的滋味还不错,但却难以下咽。周及半个馒头都没吃上就放下筷子从透不过气的室内出去了。
覃尚紧跟在他后方,覃尚后面的是覃柔,覃柔后面是程思卓。
他们四个隔着差不多的距离一直走到了路口。
脚下是黑亮柏油,头上是灰蒙天空。周及回身对覃尚招手:“我们回外公那吧哥。”
覃尚回头跟覃柔说了句什么,覃柔就停了下来。她一停,程思卓就也没再往前走。
周及跟覃尚是走回外公家的,他们走的很慢,路上没说什么话。
拐进了胡同,周及才开口:“哥,我想这两天就回兆宁。”
覃尚停下了脚步,他蹲在之前他们蹲过的地方,当时他们在这里想着怎样让周及暂时不改名,现在却完全没有了当时的心境。他说:“我知道你很委屈也很自责,但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觉得你有错。”
周及蹲到覃尚身边:“我明天就去学校从大师兄那给你要回手机,这样我回去以后我们也可以每天都能聊天。”
“你早些回去也好,”覃尚点了点头,“调整状态,好好备考。”
“你还要考兆宁大学吗?”
覃尚扭头看周及:“你考吗?”
“你考我就考。”
“那就一起考。”
周及轻笑了下:“那我可得加油了。”
“你还知道啊。”覃尚道。
对面邻居家院子里的那棵干枯柿子树上还零星挂着没摘下的果,颜色已不似深秋时那么鲜艳了。
周及忽然想起了什么地说:“哥,以后你别总压抑自己的情绪。”
“比如?”
“比如很多时候明明想要哈哈大笑,你却非要憋着。”
明明可以放声痛哭却非要藏着。这话周及没明着说。
“像你一样?”覃尚挑眉,“动不动就傻笑。”
“我哪里傻了?”
“你不傻,”覃尚抬手搂了搂周及的头,“你很可爱。”
“那我还觉得你可爱呢,尤其小时候。”
覃尚:“小时候你又不认识我。”
“我听外公说的啊。”
“说什么了。”
周及忍不住笑地说:“说在学校拿了奖状回家的是你,说上树摘柿子胳膊脱臼的也是你,反正说了好多呢。”
覃尚眼神飘忽地看去远处,大概也跟着想起了小时候。良久,他收回的视线落在了周及脸上:“有机会也想听老周说说小时候的你。”
老周能在当晚就赶到了仓汀是周及完全没想到的。
当拄着拐杖的他与剪了长发的顾含姝一起出现在外公家大门口的时候,周及简直大惊失色。
一个腿还瘸着,一个胎还没坐稳。他们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说是来接他回去的。
这是外公第一次见到周建培,面对这个把亲外孙养大的后辈他端详了很久。
周建培进门没一会儿,他就叫覃尚去菜市场了。
“你们怎么来了?”周及不理解地问。
周建培:“实在放心不下你。”
顾含姝:“我是实在放心不下你爸,他离开医院时医生都要急疯了。”
周及用从老周那学来的语气埋怨老周:“爸,这我就得说你了。你的伤要是养不好会留后遗症的。”
说到这的周及突然有些绷不住,他快速说着:“要是你再有什么事,那我就一个爸都没有了。”
周建培拄着拐杖挪过来拍拍周及肩膀:“跟爸回去吧,我当时送你过来的,现在也接你回去。”
顾含姝也对周及说着:“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你爸觉都睡不着。”
老周定是怕他在这边受委屈才执意视医嘱不顾奔波过来的,周及虽埋怨老周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但老周此时的出现确实等于给他打了强心剂。
也许是养恩本就比生恩大,也许是他特别冷血无情。到现在周建培在他心里的地位依然是朱慧琴和覃平年无法比的。他和老周间早就是浑然天成的亲情,而不是需要后天的补救。
他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周建培:“我们先去了立景苑。”
看来是朱慧琴告诉了他们外公家地址的,朱慧琴果然是想赶他走了。
周及本想这几天慢慢收拾东西再看看能买到哪天的票,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尽快,不能耽误老周回去继续治疗才好。
他想了想说:“明天中午走吧,我上午回学校还有事。”
在周建培和顾含姝要去网上约好的酒店落脚时,朱振胜和覃尚买菜回来了。
老爷子说什么都要留周建培和顾含姝吃晚饭,这俩人也就没急着走。
心疼外公身体的覃尚揽下了烹饪大权,外公只是偶尔到厨房门口指点指点。
周及也几次溜进厨房,他不是想帮忙,他就是单纯看覃尚。一会儿看不着覃尚他就忍不住用眼睛找,不然心里会空落落。
知道周及明天下午离开仓汀后覃尚问在偷吃凉拌菜的人:“要不要回立景苑取东西。”
周及放下筷子:“算了,我怕妈看到我又气着。”
“那有什么想拿的,回头我邮寄给你。”覃尚在油烟里清咳着说。
周及想也不想地说:“草帽,手办还有我的滑板。”
“你是一点学习的东西都不想着。”
周及:“......”
“尝尝,咸了没。”覃尚从锅里夹出片肉片准备塞进周及嘴里。
周及:“你自己怎么不尝。”
“我再尝就要饱了。”
周及将肉片抿进嘴,点了点头:“哥,还好你的手艺没像妈。”
“咸么?”
“正好。”
晚饭的四菜一汤周及吃的很满足,但他看得出周建培和顾含姝吃不惯。尽管如此,这两位修养极好的远方来客也还是看起来很喜欢这边的口味。
周及对仓汀菜的适应绝对是时间磨出来的,现在要走了,竟还有些舍不得。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周及就要跟周建陪和顾含姝去酒店了。
外公一路送他们到了院门口。外公如第一次见到周及时一样的握着周及的手说了很多话。说他会努力对抗病魔,说让小哥俩加油迎战高考,还说让周及尝试着多跟朱慧琴联系。
周及抱了抱外公后跟负责帮他拖着另一只拉杆箱的覃尚压着步子随着老周他们走。
覃尚把箱子送到酒店房间后就叫上了周及出去转转。
去滑板广场蹭了会儿滑板,又去师院夜市吃了点小吃。他们即将天各一方,却好似久别重逢。
好像这几天所有难过事都被他们抹去了,他们用尽了全力活在可以触碰到彼此的每分每秒。
最后回到酒店楼下,周及进大厅前跟覃尚说:“明早二中北门口见,我想跟你一起再进一次校园。”
覃尚应道:“好。”
夜里跟老周睡在一个标间的周及迟迟无法睡去。
对床的老周睡得很安静,丝毫不会打扰他。
他想起了覃平年陪他去兆宁时,他们也是这样睡在对床,覃平年的呼声连天好像还近在耳边。
周及终于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就是想逃。逃离这里就不会让他把导致覃平年离开的事想起。
梦里他单独去了覃平年的墓前,他带了烟酒,带了程记烧烤,他还跟覃平年说了很多话。
“爸。我其实都没怎么好好叫过你几次。我啊,总觉得我爸不该是你这样的,而是要像老周那样高大帅气的。”
“我很后悔,那天该无论如何都拒绝你去接站的。你说你不去接我多好。”
“你会不会怪我呢。你要怪就怪吧,是我不懂事,才酿成了这样不可改写的错误。”
“这辈子没能给你好好当儿子,下辈子我们重新开始做父子吧......”
醒来的时候他忘记了他说的话,也忘记了梦里都做了什么,他只知他是哭醒的。
看到时间晚了,他忽略了老周叫他去酒店餐厅吃早饭的诉求,飞快洗漱好就出了门。
好大的晴天。
周及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以为覃尚已经先去上课了。
直到看到北门口站着的那身影,他笑出了声:“你怎么没进去?”
覃尚:“还没等到你。”
他要是一直不来,就一直等着?周及啧道:“迟到了要罚站的。”
“你又不用。”
“要不,”周及动了动眉毛,“我陪你罚完站再走?”
周及十来天没到学校来了,在仁慈的政治老师那得到进教室的允许后他跟覃尚各自坐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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