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观察着他的表情,冷笑道:“你走火入魔内脏受损,还敢找人替你做事?”
陆绯衣点点头,“说得好。”
丝线猛然如潮水般退去,秋月白一把推开陆绯衣,退后几步站在黑暗逼仄的屋子里看着他。
陆绯衣被他推的踉跄,直接整个人撞在了墙上,咳出一口血。只见他举起双手,深吸一口气忍住疼痛,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管不住嘴的调笑:“好凶啊掌柜的。”
秋月白警惕的看着他,他一身红衣,外套着的是白天那件曾经放在桌子上的鲛绡纱衣,这种纱的特点是轻薄华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且滴水不沾。
血从陆绯衣的下巴上滑落,落在纱衣之上,又迅速掉在了地上。
——当真是滴水不沾。
陆绯衣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吃吃笑了:“眼光不错,穿上这件衣裳,杀了人血也不会溅在身上。”
秋月白皱眉。
说完陆绯衣又露出一种很可怜的表情,“我怎么会杀人呢,我刚刚都是在胡说八道,你可千万不要信,我是一个好人。”
“……”秋月白被他这种堪比变脸的表情变换给无语到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好人。”
陆绯衣可怜兮兮的捂住右手臂,“你能不能救我出去?你看他们那么多人打我一个,好霸道啊。”
“……”
秋月白理了一下衣裳,慢吞吞的退后几步,“在下普通百姓一个,无能为力,另找他人罢陆殿主。”
他伺机翻窗,只要再靠近一点……
耳边传来破风声,那种细线又从陆绯衣身后飞出,狠狠的扎进秋月白背后的墙壁,紧接着几十上百的细线也飞了过来,直接将秋月白从窗户那逼到了墙角。
陆绯衣见到了他躲避的身法,噗嗤一声笑了:“这叫普通百姓?”
又有许多细线飞来朝着他猛攻,秋月白未曾料到他突然发动攻击,而屋子里杂物多空间又小,只能尽力躲避。这些细线极其难缠且质地非常的坚韧,秋月白一边躲避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窗户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方才那个站在巷子里啜泣的小女孩居然跑到了窗户旁边来,一边朝着里面看,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陆绯衣身边的那盏煤油灯,灯火摇曳着照亮了陆绯衣脸上的血污与双手的血垢,在灯光扑闪之际,屋子里布满了那种奇怪丝线的影子。
下一息那些丝线居然放过了秋月白,而是全部集中拧成一股麻花似的朝着小女孩的面门过去。
小女孩本来看见这可怕的一幕就被吓到了,眼下见一个东西居然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被吓得话说不出,一动也不敢动。
秋月白下意识就飞身而去要拦住那一股线,结果刚抓住就看见陆绯衣又偷偷放出来一条,直接绕过了他刺向小女孩。
这一回没有拦住,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尖叫,方圆百米的人绝对都能听见。
他没想到陆绯衣如此狠毒,手上拎了一根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有没有被虫蛀过的破烂凳腿子,直接反用凳腿缠绕住那些丝线将陆绯衣拉了过来。扭打之中二人摔出窗台,滚落在地上,滚出一地血痕。
落到地上的一瞬间秋月白便掌握主动权迅速地卸了身下人的双手,已打算狠狠揍他一顿,然后就把这个死人丢给那些江湖人。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受了伤,陆绯衣看上去奄奄一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一点江湖恶名远扬的大魔头的架势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秋月白侧后方传来轻唤声:“哥、哥……”
他一边按住陆绯衣一边一头看,怔住,居然就是刚刚那个小女孩,她坐在地上怯生生的叫他。
结果脚下突然被人一绊。
秋月白感觉手腕一疼,只看见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手腕里钻了进去。
他一把掐住陆绯衣的脖子,陆绯衣咳嗽几声艰难的道:“掌柜的,美人儿。”
“现在杀我,迟啦。”
心头涌上窒息感,就连脉搏都慢了半拍,这让秋月白心脏供血不足,眼前直冒金星,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小了。
他回头唤那小女孩:“……跑!”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那些人被小女孩的尖叫吸引,马上就要找到这里。
小女孩踉踉跄跄站起来退后几步,转身恐惧的跑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渐渐远去。
“啪嗒"一下,陆绯衣为自己接上了骨,将秋月白推开,半跪在地擦了擦唇角脸上的血,露出一张白皙年轻的脸来。
他看上去毫不紧张,挑起眉抬起面前人的脸,“你……”
二人对视。
秋月白突然发力,朝着他的脸上狠狠的就是一拳头。
他吃力地站起身,松了松手上的筋骨,眼前仍然有数不清的小黑点,嘴角也渗出血,居高临下地踢了一脚陆绯衣:“你什么你?”
陆绯衣被踢了一下不气也不恼,说起来这人倒是顽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站起来,站起来又是咳嗽几声。
他咧开嘴笑着抬眼看秋月白,语调很甜蜜的轻声道:“我死了你也要死,你甩不掉我了。”
这一句说得语气轻浮软绵绵飘荡在夜风之中,如同鬼怪低喃。
夜色下秋月白的脸色很苍白,他死死的盯住陆绯衣那张同样苍白犹如地狱恶鬼的脸,只觉得头晕眼花,一半是因为陆绯衣的手段,一半是因为气的。
今天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一步错步步错。
谁能想到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居然就能遇见这么个玩意儿。
——死也没想到。
“这样罢,你送我出明城,我放你,如何?我对这不熟悉,此事对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陆绯衣很愉悦的盯着他。这个杀人如麻的青年人反倒拥有一双极其干净澄澈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人时居然让人感觉到一种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但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玩腻。
然后大卸八块,丢弃。
这时候秋月白已经能感觉到附近有许多人正在陆续靠近,动静越来越大。小巷子两边的房檐之上探出七八个人头,冰冷凶悍的盯着下方的人,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蓄势待发。
陆绯衣也看见了,可他居然笑了出来。
像他这样的疯子,尤其是一个像他这样武功高强但走火入魔的疯子,发起疯来都是很受人忌惮的。
只见他用手背抹干净嘴角新渗出来的血,突然用手一指身边的秋月白。
“你们之中若有想取我项上人头却不敢的人不妨看看我身边这位,我已用绕指柔将我二人性命相连。”
“他死,既我死!”
第003章 逃跑吧掌柜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绕指柔便是春风殿这位殿主的武器。
在江湖上,许多时候人与他的武器或者是拿手武功都是绑定在一起的,譬如之前说书人提到过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四桥即是武器名,说起明月夜决计离不开二十四桥。但对于陆绯衣来说这条规矩好像并不太成立,几乎没有人称呼他为什么“绕指柔陆绯衣”,通常都将此人与春风殿绑在一起,他的一言一行皆与这个江湖势力相关联。
因此若非熟悉他这个人的人,恐怕都不一定知道他那些细丝线叫什么,只能像秋月白这样用代称。
但这些人此番前来都做过功课,他们自然知道这不起眼的丝线叫什么、有多厉害。
否则也不会为了杀一个人就乌压压跑过来这么多人
——江湖之上目前恐怕也只有“杀陆绯衣”这一件事动用这么多人才不会被人嘲笑。
但即使是这么多人一起来杀他,还是算准了他已经走火入魔失控了才来的,就算现下陆绯衣身受重伤,那些人还是对他有些害怕。
一是走火入魔后虽心志失常,但内力充盈更甚从前,二来是陆绯衣此人杀人根本不惜命。
一个惜命的人,如何斗得过不惜命的疯子?
因此当听到陆绯衣说已用绕指柔将二人性命捆绑在一起后,立马就有许多人冒出,将目光投落在秋月白身上。
秋月白:“……”
说陆绯衣不惜命罢,他又死活想要赖上秋月白。
若说他惜命,他又老是找死。
总结就是——有病。
有大病。
换以前,像他这样擅长找死的人都不用这些江湖人解决,秋月白自己就能宰他一万次,可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些事就不能做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该死,一把拽住陆绯衣就要跑。
这么多人,他手头上就一根破凳腿,不跑就死定了。
偏偏这个死人一边被秋月白拖着还一边特别热情的冲着后面那些人挥手告别:“不好意思,我抱上大腿了,先走一步。”
“??”
“……”
“追!”
那些人本就是为了杀陆绯衣而来,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放他走,见状立马招呼所有人追上。
“若谁能取陆狗项上人头,赏金十万!!”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群情立刻激荡起来,人如飞蚊一拥而上。
秋月白带着他跳上高处,脚尖轻点着屋脊轻盈的掠过屋瓦之间,冷笑了一句:“没想到你这疯子这么值钱!”
陆绯衣笑嘻嘻被他拎着颠来颠去,却突然对后面的人大喊一声:“你们都来,有本事就杀我!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人追的更快了。
甚至还扔起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梅花镖柳叶镖带毒的箭矢诸如种种,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扎成刺猬。
“你有病?!”
“你就当我得了失心疯罢。”陆绯衣鼓励道,“掌柜的,跑快点。”
秋月白简直想自己动手掐死他。
为了甩掉那些追过来的人,秋月白先是把手里的凳腿扔出去了,随机砸倒了一个十分靠前的江湖人士,直接砸得面上开花鲜血直流,一个凳子腿使出了暗器的感觉,连带着那人后面的人都被这一下砸的一愣,直接落后其他人一大步。
秋月白把身上能丢的都丢了,如果不是不能丢他都想把陆绯衣拆了丢出去算了。后面也有人在往他这里丢东西,都被他用身法躲开了。
箭矢从身边擦过,脚边噼噼啪啪的传来暗器碰撞的声音,每次都差一点。
因为着急跑路,秋月白的轻功使得很粗鲁,陆绯衣感觉自己被他揪着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
他想抬手扒住秋月白,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甩脱臼了,只能艰难地手脚并用扒紧这根救命稻草,几乎要把秋月白勒得窒息。
秋月白:“……”
他咬牙切齿,“松开我的脖子!”
“这不行啊如果松开了我就会掉下去掉下去我就会被他们踩死我死了你也得死!!”
“……”
这下好了,不仅沉默,还有点无语与嫌弃。
陆绯衣扒着他胡乱蹭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污,让本来就有一点洁癖在身上的秋月白觉得恶心无比,实在是想把他丢下去让他自己跑。
但是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忍住。
算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虽然如此,但秋月白此人实在是令陆绯衣觉得意外。
看似平平无奇,但他甚至能在手上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和走火入魔的陆绯衣打数个来回——轻功也好得惊人,即使是带着那么大一个人形拖油瓶也能甩那些人八条街,等到那些人暗器箭矢都丢的差不多了,再绕上几圈,人就也甩开得差不多了。
但除了刚刚追着他们的人之外,附近还有些刚刚没有和那些人一起追着二人不放的,那些人走动散乱,就算是极其擅长追踪的秋月白一时间也无法尽数知悉动静。
二人暂时躲在房檐侧边,秋月白见天上突然放起两个烟花,就知道这一下是通知所有人了,陆绯衣的状态很一般,他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也吃不消。
他带着陆绯衣往镇子边缘跑,偶尔路过有人的地方便先捂住陆绯衣的嘴再稍微躲躲,因前两次陆绯衣的嘴贱,秋月白实在不敢对他这作死的手法稍加放松了。
若陆绯衣不捣乱二人早就能跑,何必还像现在一样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委实狼狈。
听着耳边路过的脚步声,身边掠过火光,秋月白小心翼翼的架着拖油瓶穿过街道,再跑过小巷,翻身进了一处小宅院。
落地后这才又缓一口气的机会。
秋月白将陆绯衣丢在地上,居高临下无声道:“不、许、出、声。”
陆绯衣一副愿意配合的样子,点了点头,砸吧砸吧眼做了个捏住自己嘴巴的手势,又捂着手臂把脱臼的关节接了回去。
秋月白看着他幼稚的动作后冷笑一声。
今日仿佛要把他这辈子的冷笑都笑完。但如果一个人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一个像陆绯衣这样子的人,他是应该冷笑,说不定还要把下辈子的也笑掉,笑完了还要去庙里拜一拜,再做个法事除除晦气。
秋月白静静听着附近的动静,
等了一会,确定周围的人已经离去后他一把把陆绯衣拽起,拖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但秋月白却可以准确的找到蜡烛在的地方,并把他点亮。
灯火“噌”的一下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是你家?”
陆绯衣好奇的看来看去,周围的摆设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单至极,其实根本没什么能进陆大魔头青眼的。
秋月白没有回他这一句没必要的疑问,只是快速的从柜子里拿出止血药然后走到陆绯衣身边,短暂而又冷冰冰的说:“脱。”
2/9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