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不是,瞎说的。”陆绯衣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有时候也说一百五十个。”
“……?”
陆绯衣解释说:“那要看那一天碰见多少个人了,如果是明显多一点,我就也往多一点说,人数说多点么,总是会更加吓人些,如果有挑事的不服气的,我就说我今天还差一个人就杀满了……没人会想当那个填数的。”
秋月白:“……”还真是自有一套。
“哎。”陆绯衣伸了个懒腰,目光透过黑纱看向秋月白,突然说:“你瞧今天眼不眼熟?”
他笑了一下,琢磨着说:“……倒像是在那个镇子里,你以‘秋月白’的身份第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
大树,说书人,阳光与茶。
秋月白颔首补充:“只是反过来了。”
陆绯衣道:“是。”
黑纱中传出一声:“那今天是不是该你请我喝茶?”
陆大魔头立马摆摆手,撇了撇嘴:“我没钱,钱都在你那。”
他身上真是一分都没有了,若是秋月白不给他,陆绯衣连一身衣裳都买不起。
“你可以去卖艺挣钱。”
“我不去,我什么身份?”
“你什么身份?”
“……”
“这才是江湖啊,身不由己。”
秋月白叹了口气。
陆绯衣狐疑:“你真想让我去卖艺?”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秋月白感觉到了目光中的炙热,他微微躲开,淡淡道:“……哄你玩的,我付过了。”
红衣青年微微松了一口气。
卖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没有察觉到面前人那刻意的闪躲。
.
风陵游侠多。
少年人总是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格外多的幻想,江湖风波不止,从来没有缺过要往里面跳的鱼。
傍晚,风陵渡口。
好几个少年游侠仗剑等在渡口边,一旁有两人不与他们站在一起,而是靠在一边,一人头戴幂篱,一人头戴斗笠。
陆绯衣嘴里叼了根草,感觉到了那一群少年中有人在看向自己这边。
终于,有一人开口了:“二位也是要渡河吗?”
秋月白斜斜扫了他们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没有说话。
那人看见了他腰间佩刀,心想,好冷酷的刀客。
再看另一人,身上似乎没有带任何武器,但却好说话得多。
那人笑眯眯道:“是呀,你们要去哪里?”
黑衣少年拱手道:“我们四人是聊城人,此番南下游历,还未想到去处。”
陆绯衣道:“那你们可以往西边再走走,从千秋岭走到不老山,风景很好,冬天有霜结,春天有花看。”
另一个蓝衣少年有些吃惊:“但那不是春风殿的地盘吗?”
“是呀。”陆绯衣又散漫道。
“那你还叫我们去,多危险,我们又不是没听说过。”一个白衣少年说。
“危险才好呢,江湖上危险的事多了去了,难道要因为有危险就不去管?”陆绯衣抱着胸笑了一下,不怀好意道:“就是危险才需要有人去管,入江湖岂无斩奸除恶之念?”
秋月白:“……”
他拉了一下陆绯衣的衣服:“你别出馊主意。”
去春风殿斩什么奸除什么恶?杀陆绯衣本人吗?
那何必去那么远,就在眼前除了算了。
岂料那四个少年手一拍,居然齐齐叹悟说:“你说的有道理!”
秋月白:“……?”
灰衣少年说:“有道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愈是困难,愈是应该去看看。”
黑衣少年说:“极是!除魔卫道,斩奸除恶,正是我辈之责!”
蓝衣少年说:“仗剑而行,无论多远多危险,寇可往,吾亦可往。”
白衣少年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定去!“
“好!一定去!就去这里!”
完了,真是完了。
秋月白扶额。
哪个好人会把别人引到自家去打自己人?天底下也就只有陆绯衣这种脑袋有病的才能做得出来这种事,但凡换一个正常人都想不到这么玩。
陆绯衣低声笑道:“你别担心,哪里有这么危险?他们都不一定能找到我家。”
从千秋岭到不老山,山里居住的猎户本身也很多,外界对于春风殿的那种恐怖传言多半是夸大了事实的,若是真的有那么危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住在那里?
陆绯衣想,以后带着秋月白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岂止是冬天的霜春天的花啊,还有夏天的果子和秋天的银杏树,一到那个时候便漫山遍野的金黄色,还可以捡果子回去炖肉吃。
多美。
这时候,船来了。
少年们叽叽喳喳的上了船,陆绯衣也去拉秋月白,但是被他躲开了,自己上去。
这条河比他们二人之前渡的那条河窄一些,很快就到了对岸,晚风吹拂着发梢,十分惬意。
少年们跳下了船与二人告别,陆绯衣很热情的回应他们说来日再见。
秋月白心想,若是真的能快点去春风殿,说不定还真的能“来日再见”。
只是到时候这几个人在那里看见陆绯衣……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未来的事情太过遥远,秋月白选择暂时停止思考。
他叫陆绯衣:“走了,今天晚上必须把事情办好。”
“得嘞。”
陆绯衣压了压斗笠,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怎么的,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再回神时,秋月白已经看向别处了。
陆大魔头“啧”了一声,老觉得不对。
为什么他总感觉,秋月白在躲着他的目光?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心——没脏东西啊?
抬头时秋月白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陆绯衣追上前面的人,一把按住他的肩。
“诶。”
“别碰我。”秋月白躲开。
话一出口,他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补充道:“我是说,你干什么?”
空气再次凝固,四周仿佛寂静了下来,听不清船夫的声音与四周的虫鸣,天地之间唯余二人。
秋月白想,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陆绯衣眯了眯眼:“你躲我?”
他干脆否定:“我没有。”
红衣人打量着他:“没有?”
“没有。”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
“你自己还说,叫我不要躲着你,看开点。”
陆绯衣抱着胸说:“你自己说的——我现在看开了,你怎么回事?”
秋月白道:“我不想说,我觉得你也不想听。”
他说着就想继续走。
陆绯衣一把拉住他。
“我想听,你说。”
他微微低着头,看向面前的人。
真没什么好说的,但陆绯衣偏偏拉着人不放。
秋月白微微偏头呼出一口气,手掀开黑纱,黑的垂纱衬托得他的皮肤更加如羊脂白玉一般耀眼。
“你说你看开了,那好。”秋月白道:“那你为什么最近老找机会就挨着我?”
陆绯衣说:“我哪里有?”
“你没有?”秋月白反问:“我本来也觉得你是看开了,但你的看开难道是时不时想搂人、粘着人不放还邀请人一起去沐浴、别人不跟你去你就闹吗?”
规矩何在?距离何在?
秋月白本来觉得他在变好,没想到愈发一发不可收拾,仗着这一点反而更加粘人了——他感觉自己真是白安慰了人。
这几天首先是博取同情,然后是吃饭时看着自己碗里的菜,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他,秋月白一开始还心软了觉得他可怜,陆绯衣想吃就给他罢……没想到后面路过一处泉水时还求着自己陪着他一起去沐浴,说一个人担心太危险,被自己拒绝之后就撒泼打滚。
——哪有人这样的?
在此之前像这种事他根本不在意,即使一般来说不会发生——洗个澡就洗个澡,都是男人怕什么?
但因为陆绯衣,秋月白平生第一次觉得男人在外面也不太安全。
还是直接给陆绯衣找副药方子罢。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表现得很无奈且无语:“你觉得你这样是真的看开了?”
他只是微微躲着没有说明已经很给面子了。
陆绯衣的头微微往后一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我有吗?”
秋月白反问:“你没有吗?”
第055章 烧塔
装可怜,扮无辜,一副自己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实际上贪心的想要获得更多……
陆绯衣就算长得再单纯,目光再天真,也改变不了这个人内心里贪婪的本质——表面上说着“我错了”,背地里还是在暗戳戳的要继续这样。
光只是单纯无辜可坐不稳春风殿殿主的位置、当不了名震江湖的大魔头。
秋月白冷冷道:“我已经看透你了。”
陆绯衣:“……”
他承认自己不太甘心就这样被人放弃,陆绯衣的骨子里是骄傲的,他受不了还没争取就被人轻描淡写的淘汰。
——既然受不了,难道还不能争取一下么?
于是他狡辩:“就算没那件事,难道我就不粘你么?“
却见秋月白凉凉道:“原来你还知道啊。”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方向。
“啪嗒”一下,一把黑漆漆的长刀由下而上搭在了他的肩上。
秋月白眯着眼警告:“既然你非要我说,那我今天就一次性说完——少逾距。”
陆绯衣一愣。
说完秋月白就收起了刀,往前面走去,走得很快。
然而再往前走走到路口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陆绯衣。
陆绯衣以为他是有什么事,快步跟了上去,刚想说点好听的,结果面前的人眼皮子一横,问:“往哪边走?”
原来是秋月白认不得路,要等他带。
陆大魔头见机立马想要粘到他身边,却被面前的人躲开。
“带路即可。”秋月白警惕的说。
陆绯衣语塞:“……”
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啊。
早知道自己就不问了……
陆绯衣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挫败的人,立马打起精神说:“跟我来。”
这里离自在书院已经很近了,然而他们的书库却不在书院内部,而是在外面靠近河的一个地方。
翻过小山丘,穿过小树林,二人终于遥遥的看见了一处庄子,庄子中间有一处建筑要高于四周。
此时的天已经昏暗了,四周虫鸣阵阵,二人蹲在山坡之上,望着那处庄子里的灯火。
陆绯衣说:“就在那里,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往中间走,就是那座塔。”
秋月白点点头。
风吹远了。
-
今夜与往常的夜晚没什么两样,无聊,没趣,无话可说。
守着这里的人并不算自在书院里最好的弟子,甚至可以说,有些人是因为受罚才来这里的。
自在书院的弟子并不以读书为主,这些书库只是几代院主的个人爱好及收藏罢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
或许每一个不同寻常的晚上,都是由一个平凡的夜晚过渡而来的,但但凡要将它真的视为一个普通的夜……那就错了。
随风而来的显然不止只有被垂落的树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一行人路过门口时。
拿着灯笼的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先纸面,数个灯笼分毫不差的齐刷刷熄灭!
这显然并不是正常的被风吹灭了,也不可能是。
“谁?!”
黑暗中有人厉声呵斥,其他人连忙将灯点回去。
又是一阵风贴着脸吹过。
有一个声音从房檐上懒懒的传来:“你大爷我。”
那声音很年轻,是个男人。
灯重新亮了,他们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一带着斗笠的红衣人撑着脑袋盘腿坐在高处,正似笑非笑的往下看。
微风吹动着他的长发,青年的样貌很英俊,目光很晦暗,很猖狂。
所有人看见他时心里同时出现一个声音。
——他是来找麻烦的。
领头人很警惕的看向高处的人,问:“敢问阁下姓名?”
那人看见他们拔出剑来也不急不慌,只是笑吟吟慢吞吞道:“陆绯衣。”
“陆绯衣?!”
众人心中仿若雷霆落地,面面相觑不可置信:“你是陆绯衣?”
红衣人抬了抬下巴,咧开嘴说:“天下还有谁人敢冒充我?”
领头人说:“你既然是陆绯衣,还敢到这里来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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