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工日期后延,就意味着巨大的损失。
江一眠对津海项目的资料早已烂熟于心,他在脑海中粗略计算了一下,项目总建筑面积五百万平方米,延期一天损失就高达两百万。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能让他散散心的事。
秦卫国究竟是希望他处理好这件事,还是希望他把事情搞砸?江一眠有些摸不透。
他一直觉得秦卫国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所以心里是敬重他的。但这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表面上看来,秦卫国是不想给他压力,包容他,疼爱他。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江一眠是死过一回的人,他知道秦卫国虽对他好,但绝不是毫无底线的好,不会天真到觉得这件事也是可以不作为或者随便犯错的程度。
秦卫国虽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慈爱,但江一眠见过前世他要送走自己时的模样。这一世,与秦霄的关系曝光,虽是主动出击扭转了局面,但他的心里一定已经扎了根刺。往坏一点想,或许把自己送来津城,就是他的一步棋。
可他是秦氏集团的掌权人,想怎样处理一个管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至于如此处心积虑吗?
江一眠有些不解,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算了,他也懒得琢磨了。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是为了留在燕城,还是为了报答秦家的养育之恩,他都必须将此事解决。
“检验材料的书面记录有吗?”江一眠摘掉劳保手套,语气平和地问站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仓管。
“有的有的。”仓管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您稍等,我马上去取。”
仓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但见着江一眠就不自觉地用了敬语。倒不是他巴结人,心虚才是真的。这可是集团总部下来的人,当面查出了这批建材有问题,检验和入库自己都参与了,怎么看都脱不了干系啊!
再加上这年轻人虽然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但总觉得有点冷嗖嗖的,让本就心虚的他更虚了。
想到这里,仓管翻着资料的手都有些哆嗦。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从桌上的文件栏里翻到了记录,连忙递过去。
江一眠接过来扫了一眼,签字的人叫闻远。
“闻远,现在在项目上吗?”江一眠问。
仓管摇头,“他前两天受伤了,您要找他的话,得去津城第一人民医院。”
“工伤?”
“不算不算,他那哪儿能算工伤啊。”仓管本想笑笑,缓解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但看江一眠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就不敢笑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在酒吧玩嗨了,为了那点事儿动了手。不是我背后嚼舌根啊,这事还真怨不得别人,有主的花儿那是碰不得的呀!”
江一眠后面又询问了些情况,临走前跟仓管言明厉害,若此事走漏风声,只能是他开的口,责任也是他全担。仓管吓得连称不敢。
之后江一眠又去了办公区和工人宿舍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位年纪轻轻的总监理工程师。
虽说前世江一眠后来与闻远有交集,也算了解他,但不论此事与他有没有关系,他都是事件的中心人物,又伤得这么巧,谨慎点总没错。
从项目上出来已经临近中午,江一眠看了下腕表,十一点十分。
下午探望病人不吉利,为免犯人忌讳,江一眠买了个果篮,在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
第13章 等得起
十一点半,江一眠提着果篮走进医院,顺着导向标识进了住院部,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有些胃部不适,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些。
医院对江一眠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反感。
前世成为傅夫人的第一年,每隔一段时间傅承焰就会带他到傅家私人医院检查残肢的情况。后来,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开始抗拒各种检查和治疗。
为了照顾他的病情和心情,除了必要的时候傅承焰才会哄着他来医院。其他时候,都是傅承焰在家给他做按摩护理和清创换药。
电梯到了,这个点儿下行的人很多,江一眠等所有人下完之后才走进电梯。他按下十三层,电梯门快合上时,有人喊了一声。他顺手打开。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病号服的老太太坐着轮椅进了电梯。
紧接着一个七旬老人慌忙追了过来,温声指责她怎么一个人走了,也不等等他,万一遇到意外怎么办。
老太太面冷嘴硬,说她只是腿废了,手还在人还能动,不用他瞎操心。
江一眠心中隐隐作痛,询问楼层后,帮他们按了十二层。老爷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心情完全没受影响,握住轮椅推手笑着跟江一眠道谢。
他曾经也是这般嘴硬,对最爱自己的人说着冰冷无情的话。
傅承焰那时的心有多疼,他不知道。因为他每次见到傅承焰时,都是笑着的模样。步态悠闲,语调轻佻,一脸不正经地逗他笑。
出了电梯,江一眠想起来傅承焰也有过正经的时候。记忆里,就那么一次。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傅承焰一边熟练地替江一眠清理腐肉,一边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眠眠,你说要是易地而处,你会不会照顾我?”
江一眠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压根不想搭理他。
“你不会直接离婚把我扫地出门吧?没了腿,也没了夫人,这可太惨了,我受不了。”傅承焰垂眸笑着,目光一直都在他残端血红的创面上,“你可不能那样对我,会要我命的。”
江一眠看着蹲跪在自己身前自说自话的傅承焰,直言不讳,“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空气突然凝滞了,傅承焰手上的动作依旧娴熟流畅,他将脓血除尽,用双氧水冲洗创面,仔细又轻柔,江一眠都不觉得有多疼。
他将残端包扎好后,才抬眸笑眼弯弯地看向江一眠,“眠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一眠没正面回答,只说,“你应该知道,当初我选择跟你回傅家,并不是因为……”
“两年了,你爱过我吗?”傅承焰打断江一眠,收了吊儿郎当的态度,眸色缱绻地看着他,“哪怕一次。”
江一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了那双含情的眼睛,“没有。”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几秒之后,耳边响起傅承焰一贯的笑声,“我就知道。我夫人这么带劲儿,怎么可能轻易征服?”
他起身推着江一眠走向庄园里的人工湖,沿岸徐行。微波粼粼,垂柳依依,傍晚的霞光落在两人身上,高大的身影颇显落寞。
可他说出的话却始终带着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不过没关系,这一生还长,你先生我,等得起。”
那是傅承焰唯一一次问江一眠这样的问题,之后他再也没问过,但却越来越会爱人。
江一眠此刻胸口又闷又疼,停住脚步,单手撑在墙上,额角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提着的果篮似乎也变得异常沉重。
走廊内人群来往,时不时有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停在他身边,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都一一道谢说没事。
许久之后,江一眠才缓过劲儿来。一看腕表,十一点五十五。
他挺直湿润的脊背,提着果篮,面色平静地迈向走廊尽头的病房,敲门,进屋。
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头上裹着纱布,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正在看书,对江一眠的到来完全没在意。
“隔壁床的病人出去散步了。”他随口提醒。
江一眠扫了一眼他床头的牌子,走过去,将果篮放到医用床头柜上。
“看来是找我的。”闻远头也没抬。
闻远,二十八岁,一身书卷气,是津城最年轻的金牌监理。两天前在酒吧搭讪一姑娘,被那姑娘的男朋友开了瓢。现在正靠在病床上一本正经地看书,全英文的通用项目管理书籍。
这感觉不太对。
江一眠看了眼他头上染血的纱布,礼貌伸手,“闻总监,你好。”
温和干净的嗓音让闻远不自觉地挑眉看了他一眼,真好看。
可惜了,心术不正。
闻远心中暗自惋惜,同时又很无奈。
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都进医院了还不放过他。算算这是送上门的第几个男人了?好像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他着实记不太清。
算了,懒得周旋了。这样心怀不轨的花瓶,直接拒绝了就好。
闻远收回视线,语气不咸不淡,“你走吧,我对你没兴趣。”
这话是江一眠没想到的,但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收回手,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闻总监好像误会了。”
“没什么误会,麻烦你转告你身后的人,别再来骚扰我了,谢谢。”
“其实我这次来……”
“请你出去。”闻远合上书,下逐客令。
江一眠看他头上的伤也不轻,便没打算再与他解释,“行,我走。你别激动。”
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江一眠从医院里出来,消毒水的味道终于散去,他深呼一口气,穿越人行横道,进了医院对面的快餐店。
医院附近的餐厅,到了饭点就是人山人海。江一眠选了餐走向仅剩的一个靠窗坐位。
一份咖喱鸡饭,一份番茄蛋汤。
吃的时候,江一眠一直在琢磨闻远。
闻远他是认识的,只是前世两人有交集的时间线比现在晚,且只是短暂地共事了一段时间。按照前世对闻远的一点了解,他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应该不是一个轻佻的登徒子才是。
方才他不由分说地误会自己的来意,说明他最近深受这方面的困扰。只是谈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看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吃完饭江一眠就回了项目上,同事们都很友好,没人议论他和秦霄的事。初来乍到,虽说职位是项目经理助理,但听张源说他是秦老爷点名送过来的,大家都当他是上面下来的钦差大臣,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种虚浮的感觉江一眠其实很不喜欢,不过既然答应了秦老爷,人也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张源倒是没把江一眠当外人,在自己办公室里边给他辟出了一半的位置。
等到下班了,也热情地稍他回酒店。
“张经理,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个地方。”项目门口,江一眠婉拒张源。
“去哪儿啊?”张源问。
“盛煌酒吧。”
“闻远出事的地儿?”
“嗯。”
“你去那儿干嘛呀?”
“了解下情况。”
“啧,你这白白净净一小伙子,我可不放心。上车吧,我陪你。”张源笑呵呵地拉开车门,“把我当一司机就行。”
江一眠笑笑,领情上了车。
第14章 咋回事
酒吧内,张源在前面开路,江一眠跟在他身后。
闪烁的灯光,爆裂的鼓点让江一眠的心脏有些心律失常。
前世他替秦霄扫除障碍,出入酒吧夜场都是常态。可自从他嫁给傅承焰后,就再没去过这种喧闹的地方。
他本就喜欢安静,如果忽略残疾的双腿,也算过了几年岁月静好的日子。如今再次进入这种场所,真的很不适应。
说实话,以前他虽然也不喜欢声色场,但不至于这么难受,现在倒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江一眠穿梭在躁动的男男女女之间,摇头笑笑,当真是傅承焰把他养娇贵了。
两人终于挤到了吧台,张源要了两杯鸡尾酒,与调酒师随意攀谈起来。
“前两天你们这儿发生了点事儿,你知道吗?”张源这大嗓门在这震耳的音乐里都差点喊破嗓子。
“知道啊,那天我在上班。”年轻的调酒师动作熟练地调酒,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江一眠身上,答得心不在焉。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方便说说吗?”张源将小费递了过去。
调酒师这才正眼瞧他一下,将小费收进小马甲的口袋里,推过来两杯调好的鸡尾酒。
“那位客人不喜欢女人,”调酒师俯身凑过来,“他是故意找揍的。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的,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会主动招惹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张源不解,心说他该不会是胡诌的吧。
调酒师笑,看着江一眠说,“因为,我们gay身上都有共性。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别人看不出来,但gay一定看得出来。”
张源打量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太信,总觉得他在瞎扯淡。
但江一眠信。
倒不是他这些说辞,而是结合闻远在医院的反应和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目前看来是有人知道闻远的性取向,所以投其所好。
不过闻远不喜欢女人,这倒是江一眠前世不知道的。
“当时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江一眠问。
调酒师又往他面前凑了凑,笑着说,“有啊,有个男人,骚得很,直往他怀里钻。而且那天,那位客人的酒里加了料。”
江一眠看了调酒师一眼,他连忙又接着说,“当然不是我加的,我调的酒怎么可能有问题?是那骚货加的。那位客人喝了没多久就受不了了,起身要走。没走几步就碰到那对情侣,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姑娘的男朋友抄起酒瓶就砸了他的头。”
“没报警?”张源闷了一口酒问。
“没有,双方都没有。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江一眠手指摩挲着酒杯,绚烂的灯光打在杯身,又映入他浅棕的眸子里,灿若星辰惹人迷醉。
“这位帅哥,怎么不喝?”调酒师问。
“戒了很多年了。”江一眠随口答。
“很多年?”调酒师笑,“你才多大?”
“嗐,早知道你不喝酒,我就不给你点酒了,整点儿饮料得了。”张源说。
江一眠摆摆手,“没事。”
趴在吧台的调酒师一直看着他,笑意不纯,“看你这么小,该不会还是未成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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