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姜闲那个养在乡下庄子的土包子,在端王府后院里估计都活不过三个月。
姜贵看着手中药瓶,低声自语:“姜闲,不是我要害你,那就是你的命。这一次,就让一切都回归正确之路吧。”
姜闲看到这里,嘴角禁不住微抬,扯起个没有温度的笑。
不过,当他翻到下一页,却发现是空白的。
再往后翻,依旧都是空白。
好似著书人就只写到了这里。
下一刻,姜闲手中书本的光芒猛然大盛。
亮得他忍耐不住地闭上眼。
○●
姜闲睁开眼睛,看到窗缝中漏进来的阳光。
他恍惚片刻,才想起此处是借宿的道观。
而先前那场梦,还清晰地留在他脑中。
姜闲不由自主地将梦境回想一遍,梦中那种荒唐又可笑的情绪再次涌上。
他坐起身,好笑地摇摇头。
可能是睡前听到隔壁在议论开阳侯和端王,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姜闲起身穿衣,同时唤外间云雁。
云雁很快端着一盆水进来,在盆架上放好,又去打开窗户。
明亮的光一下洒满不大的房间。
姜闲被刺得微微眯下眼,惊讶地问:“这么亮,现在怎么时辰了。”
云雁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回道:“快到巳时。”
姜闲瞟他一眼:“怎么不早点叫我。昨日不是说好要早点动身,这个时候才起,今日必然赶不上进京。”
云雁低着头嘟囔:“晚一日有什么打紧。昨日在四面透风的茶棚里避了半天雨,郎君受了寒气,该好好睡一觉。”
姜闲失笑,不过也没责备他。
待姜闲洗漱完,两人出到外间,和刘山一同用过饭,便收拾东西离开。
姜闲走到小院中,看见隔壁房间,想起来问:“那个崔七……”
云雁:“他天亮就走了,旁边院子里的商队比他晚一点。”
姜闲点下头,心中有些奇怪自己竟会睡得那么沉,都没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小道士跟着牵马的刘山过来,将主仆三人送到道观门口。姜闲向小道士道过谢,示意云雁捐了一笔功德钱,才上马车离开。
今日的天气和昨日截然相反,是个大晴天。阳光将被雨水浇得泥泞的路面基本晒干,车子走得还算挺顺利。
既然今日已经赶不上进城门,刘山也就不急着赶路,只让马儿慢行,在下午申时来到离京城一日路程的宿头。
这一片地方非常热闹,毕竟离京城很近,进出京的人大多也会选择在此住一晚,所以渐渐就形成一处聚集区。
不仅开有多家客栈、食肆,甚至还有不少供人玩乐的勾栏瓦舍赌馆。而且管得没有京中严,据说连许多京里人都地特意出来玩。
驾车的刘山迎面感受到那份热闹。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令他不得不先让马停下,准备下车牵着马走。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跑出一个少年人,凑到近前问:“这可是姜公子的马车?”
刘山微微一愣,不作声地警惕看着他。
他声音虽然不多大,但清脆,马车里的姜闲和云雁也都听见了。
云雁撩开窗帘探出头:“你是谁?”
外头的少年忙笑答:“我是姜公子的朋友崔公子派来在这等的。他说昨日下午推车那会儿,有样东西掉到了车上,请姜公子过去他住的客栈一趟。”
这话听得刘山和云雁都是一愣。
云雁转回头看自家公子。
姜闲也在思考那句话——崔七早上走得早,又是单人快马,今日必能赶上进城,会在此投宿有点不合情理。可推车这事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应当也不会是别人假冒。
专程找自己,或许是碰到了什么难事。姜闲昨日对崔七印象不错,反正他们也要找地方住宿,过去一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姜闲对云雁点下头。
云雁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外头的少年:“那麻烦你带路吧。”
少年将铜板接到手中,眉开眼笑地应着声。
刘山牵着马跟着少年,穿过街上的人群。少年这趟活估计收了不少酬劳,还帮忙喊行人让路。
姜闲从车窗往外望,看着外头的热闹情景,对云雁轻声说了句话。
云雁再次探出头,问领路的少年:“好多人啊。兄弟,这儿一直是这么热闹的吗?”
少年退到车窗旁,抬头回他:“平常也热闹,但今日特别热闹。因为前头进京的路昨日就被拦了,要过去得经过检查,就走得慢。现在排着老长的队,所以不赶时间的人就干脆先等等。”
姜闲再次一愣。
云雁连忙追问:“被拦?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都能让人拦路?官府不管?”
少年:“就是官府拦的,好像下令的还是个挺大的官。我昨日跑去凑热闹,看到好几排官兵守在路上,还偷听到说是什么王要检查。”
云雁更吃惊了:“官兵都派了啊!是要查什么?”
少年:“不晓得,我就见他们每个人都看一看,然后就放行了。”
刘山接了一句:“那这样查应该不会多慢嘛,比城门看身份文书要快。”
少年:“但他们不是一直都放人啊。那两个检查的官人,吃饭休息的时候就直接拦死了不让过,只能等他们回来。”
刘山了然地点下头:“那就难怪了。”
云雁在姜闲的示意下,继续问前方检查的事情。少年显然凑了不少热闹,讲得滔滔不绝,直到把马车带到客栈门前才停下嘴。
姜闲被云雁掺扶着走下马车,示意刘山在这等,又对少年莞尔点头。
少年看着姜闲瞪大双眼,脸上现出明显的惊艳,被云雁唤了几声才回过神,连忙红着脸把人往客栈里带。
姜闲跟着少年穿过大堂上楼,时不时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不过这对他而言是常事,他并不多在意。
少年停在一间房前,抬手拍门:“崔公子,我把姜公子接来了。”
片刻,里面传出一道沉声:“进。”
少年推开门,当先进去。
姜闲向房里一看,见崔七站在窗边,还是昨日的装扮。
除了没戴斗签,以及,用白布条包着前臂的右手。
布条之下,明显裹着木板。
崔七给跑过去的少年打了赏,抬眼看向进屋的姜闲,左手往桌边凳子比一下:“姜公子,坐。”
姜闲对他一笑,坐到桌边。
云雁等少年离开,将房门关上,再回到自家公子身边站着。
崔七依旧站在窗边,只对姜闲抬抬包着白布的右手。
姜闲自然先问候一句:“怎么才半日不见,崔兄便受了伤。伤得可重?”
崔七没什么表情:“赶路犯困,不当心栽下了马。幸好已经离这里很近,只得先住下来。大夫说骨头裂了,不是什么大事,养着就行。”
姜闲转入正题:“那便好。不知崔兄特意找我,是有何事。”
崔七也直言:“我伤了右手,不方便自己骑马。记起姜公子也要进京,明日想搭一程你的车。”
姜闲眼中闪过诧异。
崔七:“我坐车外就好,恳请姜公子行个方便。”
这话都说出来了,姜闲一时间的确无法拒绝。
不过,顺路搭个人就是举手之劳,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姜闲闪过几个念头,随即笑着颔首:“出门在外,既然有缘相遇,有困难自然该相互帮一把。”
崔七虚抱个拳:“多谢。”
两人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姜闲便带着云雁离开,下到大堂找掌柜的要房间。
恰好崔七那间房的旁边两间都空着,姜闲直接要下来。
待主仆三人安顿好,云雁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那个崔七,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专程等着我们要搭车,感觉很奇怪啊。”
刘山也轻声回:“他该不会就是官府要找的人?可别牵连到我们。”
姜闲却是扬唇一笑:“要是被牵连,正好看看姜侍郎在京里有几分脸面。”
第3章 进京
姜闲晚上休息得早,翌日也就起了个大早。
等他穿衣洗漱吃过东西,带着云雁下楼出门,刘山已经套好马车,拿块饼坐在赶车的位置吃。
马车套了两匹马,多出的一匹自然是崔七的。
崔七坐在刘山身旁,裹着白布条的右手搁在膝头。依旧是一身劲装,背上背着个小包袱,长刀放在脚边,只斗笠不见了踪影。
如此一看,他和主仆三人的搭配非常相宜,完全就是一个保护主家的护卫形象,任谁来看都很难想到他只是临时搭一程车。
崔七原是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大概是听到姜闲的脚步声,在姜闲走到近处时睁眼看过来,颔首表示问候。
姜闲回以微笑,又说:“崔兄不如和我一同坐车内,让我的小厮坐外头便好。”
崔七却拒绝道:“不必。进京尚有一日路程,姜公子行路疲惫,还是让他在车里照顾你。”
姜闲见他坚持,便不再多劝,被云雁掺扶着坐进马车中。
时间尚早,设卡检查的地方只有官兵守着,负责检查的官员还没有来。但着急走的人已经排起队,刘山将马车赶到队伍尾端停下。
姜闲倚着车里软枕,让云雁挂起车厢两侧窗帘,就着光看书。
云雁无聊地望着窗外发呆,偶尔探头出去看看,或是隔着小隔窗和刘山说几句闲话。
马车后方很快又跟上其他人,队列还在不断变长,两旁甚至有好些人来兜售茶水吃食。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前方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云雁凑在窗边,高兴地低声说:“来啦来啦!那两个官人应该就是了吧,终于可以走了!”
姜闲从书本中抬起眼,目光穿窗而过,看见外面有一队腰间佩刀的兵围着两个骑马的中年人走过,不由得眉头微微一动。
那两个中年人只是文士打扮,没穿官服,不过看气度的确有别于普通百姓。
更有意思的,是那队兵。
一般老百姓分不清,看他们身穿类似号衣的统一衣物,腰间又都挂一样的刀,就认为是官兵。
然而姜闲能分辨出,那衣服不是差役也不是兵卒,估计是哪家权贵养来看家护院的家将。就不知道前头设卡的“官兵”,究竟是真的官兵,还是也是这种冒牌兵。
但不管怎么说,能在距离京城仅一日的地方设卡检查,哪怕官府没有参与此事,也是默认的态度。那行此事之人要么权势煊赫,要么极得圣宠,下面官员才如此放任。
马车缓缓动起来,姜闲便放下书,闭目养神。
刘山专心控着马,跟上不断前进的队伍。
检查的人来到之后,放行的速度不算慢,队伍一直在缩短。
只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前方,刘山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快。
他终于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崔七。
崔七身子跟着马车微微颠簸,面上平静得看不出表情,目光望着前方,却好似没有焦点,像是在发呆。
刘山暗暗吸口气,在心中祈祷顺利过关。
见那两个检查的人走来,刘山赶忙跳下车,躬身向两人问好,再递上一点碎银:“两位官人辛苦了,一点点茶钱,不成敬意。”
看在银子的份上,两个中年人面色还算缓和,上下打量刘山两眼,又仔细看看崔七,再转身向车后走去,一边问:“车里有什么人?”
他们都没过多关注崔七,刘山放下一半心,跟上去答道:“是工部姜侍郎的大公子,还有一个小厮。”
两人没再多说,只一人回给刘山一个眼神。
刘山看懂了,那一眼的意思是——工部侍郎罢了,也值得专门提起。
由此可见,这两人——确切地说是他们背后的人,有着完全不把四品官放在眼里的地位。
不过,刘山并不知道,在他说出“工部姜侍郎”五字之后,车前方的崔七回头往这边瞟了一眼。
刘山紧走几步,敲敲车门,赶在两个检查的人走到时打开。
姜闲已经坐正,对车外两人作揖。
那两人目光一落到姜闲脸上,顿时现出浓浓的惊艳之色。片刻后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确认道:“姜侍郎家的大公子?”
姜闲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两人再次交换一个眼色,才转眼去看旁边的云雁,又问:“车里没藏着人吧?”
刘山连忙应:“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云雁也把车内仅有的几个软枕抱起来,让那两人看得更清楚。
马车本就不大,两人扫过两眼就收回目光,示意刘山可以走了。
刘山一边道谢一边关门。
那两人正转身,有一人突道:“我看你们这车也没装多少东西,就用上两匹马。姜侍郎在工部,看来混得很不错嘛。”
刘山心里打个突,正犹豫着要不要说有一匹马是崔七的。
不过,那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都不等刘山回话就去看下一队人。
刘山暗暗吁口气,动作迅速地跑到车前坐好,催马往前走。
靠近京城的官道养护得好,马车走起来很顺畅。
刘山分出点心思,再次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崔七。
崔七还是那么一副像是在发呆的出神模样。
刘山不禁在心里寻思——难道自己猜错了,崔七真是因为手受伤,才找顺路人搭个车?
不过崔七究竟是什么人他其实不关心,只是前面还有城门那道关。京城估计会查得仔细,希望到时查身份文书也别出问题才好。
一路顺利,中午都没停车,一行人直接在车上吃了点干粮应付。
下午约摸申正时分,马车来到京城城门外,排队进城。
云雁从车窗探出头去,仰望着高高的城楼,发出几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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