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的伙计见他一直不走,只当他是想买什么不好意思,便主动推销起了画册。
江寒之待了许久,不好推辞,顺手买下了伙计递来的画册。拿到手里他才认出来,这画册他和祁燃先前买过,而且买了两册不同的内容。
“伙计,还有别的吗?”江寒之问。
“公子说的可是龙阳画册?”
“嗯。”江寒之闷声道。
“有。”伙计又拿了另一本画册给他。
江寒之付了银子,拿着画册出了书肆,最后找了个无人的巷子,翻开了那本龙阳画册。在克服了最初的羞.耻.感之后,他总算强忍着将那本画册翻完了。
结果还算不错……
画册里大部分的事情,他和祁燃都没做过。
换句话说,只有昨晚那点小插曲,并不能证明什么……他和祁燃这样,应该算不上是搞龙阳之好。得出这个结论后,江寒之蓦地松了口气,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就说嘛,他们怎么可能是那个?
估计是因为两人要分开了,祁燃舍不得他,所以才会那样。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是会干一些奇怪的事,一定是这样的。
江寒之在外头待了半日,直到午饭时才回府。
他原想了一套见到祁燃后的说辞,回去才得知祁燃一早醒来就走了。
江寒之用过午饭后回房看了看,并未发觉异样。房间已经被小安收拾过了,连祁燃穿过的寝衣都被拿去洗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昨晚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形中被冲淡了。
次日,江寒之便回了羽林卫。
他没再去找祁燃,想着两人或许都需要冷静一下。
可他没想到,对方出发去北境的日子,竟然提前了。
得知消息的那天,江寒之还在羽林卫当值,三皇子过来朝他告别,他才知道众人次日就要离京了。那天晚上他本想找人换值去见见祁燃,奈何宫门已经下了钥。
他在角门处与当值的人说了半晌,对方十分谨慎,始终不愿放他出去。
江寒之立在角门旁,看着朱红的宫墙,忽然有些想哭。他责怪自己,那日不该逃避,至少应该和祁燃说说话的。
可他怎么能想到,众人去北境的日子竟提前了那么久?
最后,他只能去找了一趟江溯。
这是他入营后,第一次以弟弟的身份去找兄长。
“我还以为你在宫里要装作一直不认识我呢。”江溯失笑。
“哥,我听三殿下说,他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北境了,是不是真的?”
“祁燃没告诉你吗?”江溯问。
“他没说……此事早就定了吗?”
“也不算早,但你上次休沐的时候,肯定是定了的。”
“他没跟我说,我不知道。”
江寒之怀疑,这些日子营中估计也有人提过,但他近来一直心不在焉的,旁人说了什么话他总是不往心里去。若非三皇子来找他告别,他只怕还稀里糊涂的。
“没跟祁燃告别?”江溯问。
“嗯。”江寒之看下兄长,“哥,你跟他们说说,放我出去吧。”
“他们明日开拔,今夜整个京城都宵禁了,你现在出宫也没用。明日你早些过来找我,我带你去见他。”江溯说。
江寒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天尚未大亮,江寒之便去找了一趟江溯。江溯倒也把弟弟的事情放在心上,已洗漱完毕候着江寒之了。
兄弟俩一道穿过角门,到了宫门外的广场,那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今日,皇帝会带着满朝文武亲自为去北境的将士们壮行。
看到分列两侧的羽林卫,江寒之才想起来,前几日分配任务时同僚便朝他提过今日之事。但他那日心烦意乱,压根没听进去,还把今日送行的机会让给了旁人。
江溯朝一名羽林卫说了句什么,对方小跑着离开,不多时便带了个人过来,正是祁燃。祁燃今日换上了镇北军黑红相间的武服,看着英武俊朗。
“洄儿?”祁燃有些意外。
江寒之迎上他的目光,只一个对视,眼圈便红了。
再见面时,两人之间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别扭,只有挥之不去的离愁别绪。江寒之一直都知道自己舍不得祁燃,但以往任何时候的不舍,都不及这一刻来得猛烈。
他很想抱抱祁燃,想拉着对方不让人走,想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与对方亲昵。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不然他们俩将会成为宫门口的焦点。
“陛下还有半盏茶的功夫过来,有话赶紧说。”江溯催促道。
祁燃朝江溯一颔首,拉着江寒之走到了距离众人几步之外的地方。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江寒之哽咽道。
“本来想着那日跟你说的,但是早晨起来没见到你。”
“都怪我。”
“不要自责。”祁燃道:“是我不好,那晚吓着你了。我原本没想那样,但是我……”
“你到了北境一定要当心,不要逞英雄。这次你是跟着三殿下去的,凡事以他为重,保护好他便是你的职责。”江寒之知道,以三皇子的身份定然不会上阵杀敌,祁燃跟着对方至少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
“北境冬天很冷,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也不要生病……万一生病了不要靠着军医,他们看病不太行,要去城中的医馆看大夫。”
“嗯。”祁燃点头。
“不要想着立功,不要出风头,若是打了胜仗,记住穷寇莫追……”
不管江寒之说什么,祁燃都会认真点头,仿佛只要他答应了,对方便能放心。
“我要走了,洄儿。”祁燃抬手拭去江寒之脸颊上的泪,眼底的情绪几经翻涌,好不容易才收敛住。
江寒之强忍着难过点了点头,在祁燃手上匆匆握了一下。
祁燃抓住那个机会勾住了他的小指,但也仅仅是一触即分,不敢太逾矩。
随即,江溯便走了过来,示意两人时候差不多了。
宫门口传来通报声,这意味着皇帝已经来了。江寒之又看了祁燃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继而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大步离开。
那日送走了祁燃之后,江寒之失魂落魄了数日,直到再次休沐时,面色还不大好。
“舍不得?”
兄弟俩一起回府的路上,江溯朝弟弟问道。
“我太任性了,不该同他置气,不然前些日子还能多团聚一二。”
“傻不傻?你若是舍不得他,就算日日与他在一处,照样舍不得啊。”
江寒之一怔,竟然无法反驳。
这几日他一直懊恼没能和祁燃多相处,可这会儿一想,哪怕他们从未闹别扭,日日像从前那般亲近,此时他的不舍也不会减轻毫分。
“洄儿,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若是找不到人倾诉,我这个当兄长的还是可以替你分担一二的。”
“兄长这话……是何意?”江寒之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谈谈心。你今年也十六了,在我朝有些男子十六都当爹了,你若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必觉得难为情。”
“我没有。”江寒之否认道。
“嗯,若是有了也不要憋在心里,免得一念之差走错了路。”
江寒之拧了拧眉,听出了自家兄长这是话里有话。
但他并未追问,而是选择了装傻,全当什么也没听出来。
他还能怎么解释呢?
本来就没有的事情,越解释越糊涂。
江寒之坚信着自己此前的结论,他和祁燃确实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感情比较好的兄弟。别的不说,成圆号称一眼就能认出来谁是断袖,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成圆不也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江寒之反复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一个月后,他收到了祁燃寄来的信。
祁燃那封信写了足足一沓纸,摸着十分厚实。
江寒之在营中拿到信后没舍得看,一直揣在怀里,打算等回府以后再仔细看。
他回府后,一进门就在院中撞上了杜姑娘。
“嫂嫂。”江寒之忙打招呼。
“回来了?”杜姑娘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笑问:“这么高兴,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没有。”江寒之忙道。
“你这表情一看就不对劲儿。”杜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然道:“有心上人了吧?”
江寒之吓了一跳,问道:“嫂嫂怎么会这么问?”
“看你的表情猜到的啊,你哥第一次收到我送的荷包时,就是这副表情,一模一样。”虽然那荷包不是杜姑娘自己绣的,但江溯还是宝贝得不行。
江寒之尴尬一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信:“真不是。”
“还不承认?你们兄弟俩连动作都一样,你哥那会儿没事儿就爱摸摸腰间的荷包,一天摸八百回。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怀里揣着的东西,就是那个姑娘送的吧?”
江寒之:……
第五十三章
江寒之听了这话很是心虚, 赶忙收回了手,却不小心带出了怀里的信。信落在地上,杜姑娘目光在上头一扫, 尚未来得及看清上头的字, 信便被江寒之捡了起来。
“这么宝贝?”杜姑娘一挑眉,眼底满是揶揄。
“就是一封信……嫂嫂,我先回去了。”
江寒之不敢继续和杜姑娘掰扯,生怕掰扯出什么不该有的结论,揣着信匆匆回了自己的住处。
杜姑娘留了心,当日见到江溯后便随口问了一句。
“信?祁燃寄的吧,北境的信寄到宫里可以少走一道流程, 能快一两日。”江溯道。
“哦。”杜姑娘点了点头。
“怎么了?”江溯问她。
“没什么,随便问问。”
杜姑娘神色复杂, 却未朝江溯多说什么。
另一边, 江寒之揣着信回了屋,又打发了小安说不必伺候, 这才打开那封信。
他开始看信时, 心跳得极快,以为祁燃会在信里跟他说什么不寻常的话。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封信写得极其平常,说的全是些琐碎之事,厚厚一沓信纸上, 没有半个逾矩的字。
没有提到那晚的事情,没有对分别的不舍,更没有对他的思念。
祁燃甚至没有说想他。
江寒之有点失望, 把信放到抽屉里,呆坐了好一会儿。
分别后, 他还一直没有给祁燃写过信。先前对方在路上,他怕信寄丢了,便想着等祁燃安顿好了再写,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江寒之起身磨了墨,打算给祁燃回信。
可他提笔许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自己想念祁燃吗?
这也太肉麻了,他说不出口。
思忖半晌,他朝祁燃说起了京城的天气。如今尚未入秋,京城原本该是炎热无比,但最近下了好大一场雨,导致京城都凉爽了不少。那场雨下了足足一夜,把羽林卫一间年久失修的营房都淋得漏了雨。后来有弟兄自告奋勇要去补屋顶,结果屋顶没补好,反倒踩坏了好些瓦片。
江寒之从那场大雨,写到营房碎了的瓦片;从汇鲜楼新出的招牌菜,写到几日前成圆吃坏了肚子;又从自己那日被蚊子盯了个大包,写到他新换的蚊帐……
不知不觉间,信纸已铺满了桌面。
直到小安敲门喊他吃饭,他才堪堪收了笔。
望着书案上一页又一页的琐碎日常,江寒之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重新取出祁燃的信看了一遍,总算从字里行间看出了那种叫思念的东西。
那个能无话不说的人在远方,所以他只能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点记录下来,就好像两人从未分开过似的。
祁燃的信里一句想念的话都没说,但字字句句都在说想他。
“公子?”小安又在门外催了一遍。
江寒之把信仔仔细细收好,这才起身去了饭厅。
饭桌上,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温馨融洽。江寒之却总提不起兴致来,饭也没吃多少便搁下了筷子。
“江洄。”饭后,杜姑娘叫住了江寒之。
“嫂嫂,有什么事情吗?”因着白天的事情,江寒之还有些心虚。
“没事,你整日不回家,难得见到你,想找你说说话。”杜姑娘道。
“嗯。”江寒之随着她走到了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江溯想过来凑热闹,被杜姑娘摆了摆手打发走了。
“说起来,我与你兄长能成婚,还有多谢你帮忙呢。”
“嫂嫂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还是我哥他心里有你。”
“人活一世,许多事情都是头一遭,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偿所愿的。我后来还想过,若是没有你帮忙,我定然不会知道你兄长自幼就喜欢读书人。倘若他在不了解我的时候就错过了我,我们俩应该很难走到一起。”
江寒之想起上一世的事情,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兄长,就算是咱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吧?”
“好,都依着嫂嫂便是。”
“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那作为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件你的小秘密?”
“我没什么秘密。”江寒之说。
“扯谎。”杜姑娘挑眉一笑:“你那位心上人还不算吗?”
“不是心上人,嫂嫂休要取笑我了。”
“要不这样,你不告诉我对方是谁,只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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