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一起生活的点滴日常,直到最近。
宁知然很不好意思地搜过一些暧昧的字眼,比如“然然”“老婆”“爱你”之类的,但没搜出什么结果。不过,他们即使在热恋期间也并不太这样肉麻,所以倒还不算奇怪。
总而言之,就是正常成年人的对话,非常正常。
刚刚穿越、还没来得及和顾承锐打照面的宁知然产生过一丝幻想——万一他们是真的复合了,感情稳定婚姻幸福呢?
那他索性就把一切跟顾承锐坦白,说我其实是你的老婆1.0版,需要一些时间和你的帮助,才能升级到你熟悉的2.0版。
“穿越”确实荒谬,但顾承锐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况且对方一个直到大学还愿意相信世界上真有奥特曼的人,说不定对这件事接受良好,那么宁知然就可以大大松一口气。
然而,现在事情完全失控——宁知然本还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琢磨该怎么适应和顾承锐如胶似漆的恩爱婚后生活,结果昨天终于见上了面,却发现根本没这必要。
他根据照片与聊天记录推断出的过往,与现在、眼前的顾承锐对待他的态度,是矛盾的。
镜头与键盘都是没有温度的,画面与文字都是会骗人的。
宁知然曾暗暗期待过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他们感情的保鲜剂,也根本不必妄想让浪子收心。
第4章 琴屿 04
接下来的两周,宁知然按部就班地重复日程,家庭生活没有因为顾承锐结束出差而产生什么改变,职场压力也完全没有减轻。
他本科是国际经济法专业,当年曾经跟着老师帮顾承锐家公司做债权回收,毕业进入现在的单位工作,律所主要做涉外金融,平时打交道的多是各外资银行,汇丰、花旗、DBS之类,还承担一些跨国企业的法务外包。
星期四,午休时间刚到,另一位和他平级的合伙人就在群里甩了个链接:“大家看一下四号案例,预告登记有没有效力,这个不就是我们正好在遇到的问题吗?”
宁知然皱了皱眉,回:“晚点看,现在忙。”
想想感觉不够贱,又补上一个“抱拳”的表情。
他把手机架在面前,随机点开顾承锐好几年前发的某一期视频,开始吃午饭。
助理Jaye提着外卖路过,小声调侃:“哟,又看姐夫哥的视频下饭呢?”
宁知然:“你但凡叫他一声嫂子哥呢?”
Jaye吐吐舌头:“这不是型号反了嘛!”
宁知然心想,那也该是前夫哥,不是姐夫哥。
小姑娘刚毕业,宁知然观察了一周,发现她只是对大老板怨气比较重,跟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关系还不错,也可能因为两人是同系校友,虽然差了五六届,但总算有一层师兄妹情在。
Jaye在他对面坐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卧蚕:“然哥,黑眼圈有点重了。”
宁知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有吗?我这两天都零点前睡的。”
Jaye向他科普:“两天就想把黑眼圈睡下去,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圈来如山倒圈去如抽丝,熬出来只用几天,消下去就要几个月!都不如你头像上那么漂亮了!”
宁知然的头像就是律所统一拍的工作照,正装双手抱胸,“专业团队”,每个律师都有一张的那种。但应该确实是因为长相占了点优势,没怎么修,看起来十分清爽自然,像精英而不是精神小伙。
在入职之前,Jaye偷偷向学姐打听过宁知然,外貌、性取向这些私人信息不论,学姐倒是委婉地暗示,宁知然性格比较孤僻,不是很好打交道,处不熟。
为此Jaye颇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宁知然这人其实挺世故的——当然是褒义的“会来事”那一种,对领导有眼色,对下属有松弛感,偶尔还在群里阴阳一下竞争对手。
后来聚餐闲聊时,Jaye提起“传闻中的宁知然”,主人公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无所谓道:“出了象牙塔大家都会还俗的。”
“说真的,然哥,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透支过度了,我就怕你哪天,”Jaye摆出苦瓜脸,把手指抻开,“啪!一声,断了。”
宁知然琢磨了一下,他已经在做出改变了——顾承锐提醒他按点吃饭,他确实晾下同事的消息来吃饭了。
午休时,他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发现顾承锐工作室的经纪人发了一条商务相关,顾承锐在底下评论:“等下过去聊。”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宁知然想了想,打开地图,找到鹭江道一家露天餐厅,点进网页,订了晚上七点半的双人位。
他截图了“预订成功”的页面,发给顾承锐,又添上一条:
-你回来了吗?等那边完事,晚上要一起出去吗?
这是穿越三星期以来宁知然第一次在九点之前下班。六点五十,他关了电脑,故意到走进电梯时才去看微信消息——不出所料,顾承锐没有回复。
宁知然想,即便顾承锐不来也无所谓,他一个人去,什么也不耽误。
下到地库,周围四顾无人,目力所及倒是都停满了车,显然,七点下班在这栋写字楼里是少见的时尚单品。
快到车边时,宁知然余光里忽然有灯闪了两下,他眯了下眼,转头,就看到在其中一辆被他忽略的车前座,顾承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宁知然定住,心脏比步子更快地生动起来,随着他的脚下,一步、嗒、两步、嗒、三步、嗒。
他走近,还没开口,顾承锐按下窗:“你不开车吗?”
“你都来了,”宁知然耸耸肩,“万一喝了酒还得叫两个代驾。”
顾承锐没说话,却忽然伸手到他脸侧,宁知然呼吸一窒,然而对方只是摘下了他的眼镜。
“啊,”宁知然眨眼,“下楼急,忘摘了。”
“上车吧,”顾承锐把眼镜折起来,挂到自己领口上,用陈述语气说一个疑问句,“为什么急。”
他上身穿着灰帽衫和黑T恤,天气已经颇热,把袖子推到胳膊肘。宁知然心说没有经过996办公室生活洗礼的气质就是不一样,这谁还分得顾承锐和男大学生?
他在副驾坐定,瞄见后座放着一个保温冰袋,上面还贴着西尔芙的logo,问:“那是什么?”
顾承锐有些意外:“闻不出来吗?”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宁知然就闻到了榴莲的味道:“……是冰箱里那块?”
“当然不是,”顾承锐解释,“那都上上周的了,哪能放这么久?你不在又没其他人吃,我趁没坏早收拾了。这块是今天中午临走前我去餐厅拿的,新做的。”
宁知然低头系上安全带,把手垂下来,轻轻盖在顾承锐的手背上:“谢谢。”
顾承锐全身上下,宁知然最喜欢的部位就是他这一双手,他翻系统相册,发现拍顾承锐脸的没几张,拍手的倒是一大堆,握着鼠标的、写字的、系扣子的、拿相机的、弹琴的,还有摸他小腿的。
开车时,顾承锐习惯匀出一只手,牵着宁知然各种玩,要么挨个捏他的指腹,要么把他的手心揉搓得通红。这当然不是个好习惯,也比较危险,但就像有的人喜欢抠手,有的人喜欢咬嘴唇上的死皮一样,无用的小癖好总是很难改掉。
“客气什么?”顾承锐略一动,把宁知然的手拢在掌下,覆着他挂了D档,随即就轻飘飘地挪开,握住方向盘。
宁知然僵在那里,手搭在档位上,孤零零的,无所适从。
然而顾承锐目不斜视,宁知然只能干愣几秒,慢慢像个透明人一样把手收回膝头。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顾承锐打破沉默,把宁知然心情中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榴莲香气彻底驱散。他问:“你最近有和大姐联系吗?”
“没有,”宁知然很意外,“怎么了?”
“我爸的秘书刚才来电,今天上午他们去平安信托签合同,乙方的负责人与大姐同名,但我爸也没见过她本人,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场合也不好谈私交,就让我问问你。”
宁知然想了想,顾承锐父母与宁崇媛确实都在深圳,她若是这些年没跳槽,也差不多该做到这个级别了,便说:“也许是吧。”
顾承锐犹豫片刻:“秘书还说,他无意中在茶水间听到几个员工聊八卦,讲……大姐之前好像请假做过一个什么手术?”
宁知然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她早就不和我联系了,你知道的。”
顾承锐记得,宁崇媛是他们毕业前三个月左右突然消失的,彼时宁知然刚拿到A证,当年就业形势还没这么糟,找工作也很顺利,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而他最最依赖、像母亲一样把他抚养成人的大姐,却一夜之间搬出家门,辞了工作,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承锐瞥了他一眼:“下次到深圳,有机会去看看她?”
宁知然卸了力靠在椅背上,却偏过脸,固执而笃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20年春节,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宁知然用的是叙旧口吻,没有什么波澜,可在他的时间刻度里,这不过是两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
“她让我管好我爸,不要让他再骚扰她问她要钱……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吸血鬼和杀人犯。”
顾承锐诧异,他隐约能明白这两个词汇是在骂什么,但却没想到宁崇媛对宁知然也会说这么重的话:“……没别的了?”
宁知然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一句话,她就挂了,再打回去,那个号就是空号了。”
他毕业后就没有再回过家,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搞到大姐的号码。他只能查到是深圳打来的,想起她曾经说过,要去深圳最高的那栋楼上工作,就试着在网页上搜索了“宁崇媛”和“平安金融中心”,才知道她真的做到了。
而宁知然之所以敢“旧事新提”讲给顾承锐,是因为他也足够了解自己:若不是今天话说到这里,他绝对不会主动向顾承锐提及这次通电。
宁崇媛比他大十四岁,在他们之间,还有几个消失在胚胎阶段的兄弟姐妹,姐妹是人为干预,兄弟是自然流产。
而宁知然比较“幸运”,他出生了,妈妈去世于三个小时后。
他不想深谈,顾承锐也就不多问:“我连去年春节在哪过的都忘了。”
宁知然用聊天记录补课就是等着这种时刻,对答如流:“去年爸妈回漳州了,咱俩留在鼓浪屿陪阿嬷和姨妈打了一星期麻将,你输得最多。”
顾承锐挑眉:“记性这么好呢?”
“那么多法条又不是白背的,”宁知然慢悠悠地、认真地补充,“大学的事我还都记得呢。”
顾承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到餐厅时正是准点,侍应生在门前核对预约信息,然而反复查了几回,却面带歉意道:“实在抱歉,我们这里没有查询到‘宁先生’的预定,您是打电话预约的吗?”
宁知然摇头,也在状况外:“我今天中午在官网订的,4月25号,晚上七点半,应该没有问题吧。”
顾承锐站在后面,点开宁知然发给他的截图,仔细读了几秒钟,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拍了拍他:“……然然。”
宁知然回头,不解:“怎么了?”
顾承锐把手机递给他:“你选的年份是……2020年?”
第5章 琴屿 05
宁知然盯着那张截图,一时语塞,回想起餐厅网站的页面:“年份”那一栏点进去可以上下滑动,且之前的年份并没有锁定,想必是他一走神,就下意识选成了2020。而虽然显示了“预订成功”,但餐厅这边系统却同步不到当日之前已经过期了的预约信息,自然也就没有“宁先生”。
经理非常礼貌地递上名片:“我们的预约系统设计也存在问题,我会联络相关部门的同事尽快改进。您改日若还有就餐需求,可以直接联系我预定。”
宁知然无法,只能接过道谢,有些沮丧。
他对惯例的依赖要比一般人更深些。例如每年一月,他总会回不过神来、不小心把年份写成前一年,别人也会犯这样的错,但顶多一两次,宁知然则可能要到一月下旬才能彻底适应。
这个毛病在对细节要求极高的工作和专业训练下,几乎不会犯,但在生活中就很难面面兼顾到了。
其实附近有不少私人会所或者酒庄,基本每家他和顾承锐都至少有一个是会员,真想喝点什么,没有喝不到的。
可偏偏这只是一家地理位置很好的、对所有人都开放的普通餐厅,没有什么vip也没有什么特权,满座了就是满座,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插队。
宁知然看了看顾承锐,有点过意不去。他一向不喜欢计划被打乱时的失序感和不确定性,如果说对“顾承锐因为这个错误的年份而怀疑他穿越”的担心是0.1%,那么对“请客做东的自己犯迷糊把约会搞砸了”的懊恼,就是99.9%。
但是顾承锐却似乎完全没察觉——既没察觉他的歉意,也没察觉他的懊丧。
突发状况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顾承锐只是用极平常的语气说:“换一家店?还是到江边坐一会儿,晚些再来?或者我们直接回家,你想吃什么,叫人上门来做。”
宁知然有些惊讶,指指对岸:“你今晚不过去住了?”
在被父母接去深圳念中学之前,顾承锐一直都跟阿嬷生活在鼓浪屿,对小岛感情很深。
“当然,”顾承锐的语气就像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在这边又不是没家。”
其实已经离家很近了,可是宁知然想到,回去后等待他的就是各据一室、埋头干活、互不打扰,便有点抗拒,像小时候放学磨蹭着不想回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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