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纪昭喉间梗塞,心情十分差劲,他无法用生物原理解释自己经历的一切,甚至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和谁斗争。
他用喷火器试雷,没有触发陷阱,只烧烂了一从草,起身,余光瞥到刚才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张字条,他拾起那张普通的字条,上面是浮水星的通用语:
【时隔150年,又见面了。准备好迎接我们的礼物了吗?】
这又是什么时候在他脚下的?章纪昭抿嘴,他总共才活了26年,应该不是给他的。
字条读了一遍就收进防弹衣的内袋,他读不懂这鬼东西有什么深刻含义,但是可以带回去让技术部的同事鉴定字迹。
万一是有人装神弄鬼呢?
背起喷火器,右手提着喷枪在田野中走着,时不时转个弯,以防不明生物突袭。他想象中的危机并未出现,只是骤雨忽至,他没地方避雨,原来的居民楼已不见踪迹。
章纪昭转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他放弃纠结,继而打算带点能带的东西回去。踱步到水塘边,没发现水蛇的踪迹,但他眼尖发现水岸边的土里埋了一颗蛇蛋。
总得带点什么回去。
认命蹲下,伸出修长有力的指节抓了把硬如鹅卵石的土壤,徒手刨蛋的感觉不是很好,湿润的泥土会深陷在指甲缝中。刨土刨到一半,章纪昭心情恢复平静,又琢磨着用终端联系解平,他这边不尽人意就希望解平那边一切顺利。
解平这人不能多想,章纪昭出了会儿神,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想到解平特别影响他耽误做事的效率。之前还没和解平怎么样的时候,解平还只是作为他的“单恋情人”(他自创的,因为他觉得初恋情人很不吉利,好像两个人终究会分手),他想解平更多是抽象概念般的思春怀想。
自从和解平发生了点什么之后,他的想象变了味。他总能从解平的颈项展开想象,具体到男人皮肤的纹理,痣,温度,牙齿接触皮肉的回弹。
另外,他开始觉得解平人不正经。特别是他和解平对视的时候,解平关照般的打量像在勾引人,尤其是他的眼神路过嘴唇的时候,总不会是在关注他的嘴唇有没有干裂,身体缺不缺水吧?
他不能幸免地受到引诱,从而堕落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完全没有自责的意思,章纪昭放下手中的活,索性给解平打电话。
手心张开,灰红的细土如沙雪滑落,点开手腕终端,找出前几天自己拿解平终端加上的号码,拨通。
解平没让他等,通话秒接,缓和问他:“怎么了?”
听到解平的声音,章纪昭还有些恍惚,他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包括怪物模仿解平声音的事情,只是没告诉解平怪物模仿他说了哪句话,解平对此没有太多表示,他那边吵吵嚷嚷,也许是自顾不暇。
章纪昭反过去问:“你那边怎么样?”
解平站在围了一圈警戒线的乐鸦集团大楼外面,联邦警官焦头烂额,企图将看热闹和激愤的市民支走,不计其数的人在怒喝:“还我家人!”
第二大区的区长华耀新在解平身侧,他对民众的怒骂充耳不闻,皮鞋旁边有一个被打掉的麦克风,没有记者敢上前认领。
“乐鸦集团和一日轻药厂的员工集体失踪了。”
解平在区长旁边也不避讳,从容不迫说着触人霉头的话,区长完全听不见他说话一般,两人并肩而立,把彼此当作隐形人。
“什么时候?”章纪昭不详的预感一般很准,“也是刚刚么?”
解平淡淡应了一声:“就在刚才。”
第13章 “我不会回。”
通话结束,章纪昭封装好获取的线索打算返程。
终端显示日出时间,蚺村却维持在太阳直射的正午12点,热意经久不散,温度明确升高,生物增殖到了可怕的地步,路上他见到许多叠在一起生长的动植物,树叶与树叶,两只、四只、六只蝴蝶……畸形黏合成蠕动的脸。
章纪昭沿路欣赏了一场瑰丽的生物恐怖秀,找到出口时,一群身着铝色生化防护服的人环上来拿消杀枪对准他,防护服裹得全身上下没有缝隙,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防护服上的标志摆明了对方是自己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青年举起双手,黑眸淡漠,冷白精致的脸上伤口凝疤,红色长发散落在耳后,烧断的那截冒着焦黑格外瞩目,他低着下颌向右偏头,示意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全在那儿。
“编号E01,代号萨默塞特,服从组织所有命令。”
闻言,看不见脸的同事们聚在一起,隔着防护服做了几个暗号手势,很快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往前封锁蚺村,另一方为首的那人朝他走近两步,按着铝色防护服脖颈上的外扬声器开关,无脸的防毒面罩对着他,嗓音经过扬声器加工显得不切实际:
“E01,这个地方可能被不明病毒感染了,我们需要检验你的生化指标,如果异常,你将被执行无害化销毁流程。”
章纪昭看了眼左侧拿着激光枪的防护服同事,他动了动下颌,举着手说:“好的。”
闻言,中间两个防护服上前,他们手中拿着笨重的消杀喷枪朝自己靠拢。
3、2、1——
防护服们同时扣动扳机,章纪昭闭上眼睛,白色雾气如水流从高压消杀枪中打在他身上,肺部短暂疼痛后,他成功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章纪昭躺在情报局私人医院的包厢病床上,身上是病服,浑身酸痛难言。
窗外大气环境稳定,无云,阳光明媚。
他坐起身,手环终端立马弹出上司的虚拟影像,背景在办公室,珍妮没空看他,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嘴上对他说:“醒得挺快…情况我都知道了,这次不用交任务报告,他们验了你很多管血,你先回去躺两天。”
章纪昭安静地透过影像观察了一会上司,倏忽开口道:“爱兰身份查了吗?”珍妮打键盘的手速度不变,“户口系统找不到这个人,他也失踪了。”
章纪昭垂眼看着她敲键盘的手,笃定道:“其实你们知道对手是谁。”她应该会否认,但如果她刻意保持手速,说明她在撒谎。
“事实上,没人有头绪,全都要等生化检验科出结果。”
珍妮不让他如愿,丝滑停下打键盘的手,老太太优雅地扯正身上的姜饼黄围巾披肩,转过身好盯着他,好整以暇道:“看来解平对你还算不错?”
何止不错,好得哪天他和解平真谈上了,他下一秒就可以死而无憾。
章纪昭见她不欲多谈,顺着她换话题,当下如实道:“解平不抵触我,我觉得我们很合适。”顿了顿,低声强调:“应该没人比我和他更合适了。”
“他这段时间在总部吗?”他炮仗似的连腔问,势必要把上司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不会立马回驻外情报站吧。”
驻外情报站比情报局总部还神秘,他以前三番四次想找驻外情报站的定位,无果,他不想下次再见解平又是几年后,非要人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他暂时在总部待着,最近情况特殊。”珍妮见章纪昭还想再开口,先行开口打断他,“好了,停,想要他的临时住址自己去查。”
得逞的章纪昭满意勾唇。
总算能回去休息,章纪昭的休息方式就是回训练室补前段时间欠下的训练时长。
特工训练不像健身需要太多器材,训练的核心理念不离“跑、打、跑”,连续击打和冲刺跑是日常训练的重中之重,需要将拳击袋吊着抑或是放在地上重击,在冲刺场地训练疾跑的速度和耐力,这两项必须不间歇交错进行。
章纪昭在训练室待了一天,换了两次衣服,这才把肌肉从松散懈怠的状态中唤醒。结束后,他去休息室接水喝。
他们的休息室总共四层,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是影音室,第三层是棋牌、保龄球和桌球室,地下一层是酒窖,虽然有棋牌室,但丽芙和查理一般不去,两人坐在地上下国际象棋,章纪昭在旁边的饮水机接水,喝完一杯水又接一杯。
“看来某人追星成功了。”丽芙余光瞥向章纪昭,走了一棋,“你赌输了,晚上过来陪我睡觉。”查理闻言望向章纪昭,觉得有些稀奇,向来冷肃的章纪昭右手按着饮水机,不知把小饮水机当成了谁,嘴角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饮水机的头,发出啪嗒啪嗒的击打回响。
怎么感觉有点惊悚……
“我有个问题。”章纪昭把纸杯放在饮水机脑袋上,他看向两个队员,这个时候勉强可以称之为队友吧,“你们追过人吗?”
丽芙:?
查理:?
虽然两人都知道章纪昭明恋解平,但听见章纪昭要去追求一个活人还是挺震撼的,毕竟这人平时话都不爱说,追人、谈恋爱总得需要点甜言蜜语,章纪昭能说什么情话?
章纪昭完全不理会队友的波涛汹涌,自顾自地说:“示弱怎么样,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比自己弱的?”
“示弱?”丽芙无法和他同频共振,她的词典里“示弱”两字专门为任务对象准备,特别是某些时刻,有些难杀警惕性又特别强的任务对象就需要她示弱,犹疑不定道:“其实你是想杀了解平?”
队友——不,现在又变回队员了,他们的想法不具有参考价值。
章纪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丽芙,恢复平常语气提醒道:“我没看见你们上个月的训练记录,记得补发给我,缺训练时长自己去补回来。”
丽芙声音高了起来:“你也没训练。”章纪昭嗯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说:“刚刚补完了。”
刚刚补完了一个月的训练?
深蹲、拳击、冲刺跑、哑铃都有要求,有个数有里程,达标即可,但攒下一个月的量,喜欢做力量训练爱给自己上强度的丽芙也不敢这么玩命地补。
“他疯了吧,明天起来痛死他。”丽芙吐槽,一直没说话的查理反倒比同伴通人性,沉默许久说:“他可能太兴奋了,兴奋的时候感觉不到累。”
确实如此,章纪昭训练的时候忐忑不安,琢磨半天给解平的终端发了一个“你那边解决了吗?”的消息,他一直盯着,跑步机上盯,拳击袋上盯,举杠铃还盯,盯了俩小时过去,解平回了他四个字“不用担心”,之后章纪昭无缝衔接进入亢奋状态。
然后补完了一个月的训练。
这过程中他把“不用担心”四个字拆开来想了一遍,合起来又想了一遍,假设解平有可能喜欢他想了一遍,带入解平的嗓子又想了一遍,训练到最后他得出妥当的结论:解平这么回他只是性格使然,但并不代表解平不喜欢他。
挺空虚的一个结论,然而章纪昭被自己的论证过程和脑补喂饱了。
亢奋持续到凌晨,章纪昭头次回到房间没看录像带,而是对着终端什么也不做,脑子里天人交战,纠结要不要给解平发个“晚安”,纠结了俩小时还是发过去了,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可能还在忙。”章纪昭平躺在床上想,也有可能是没看到,他安慰自己,看看明天早上解平有没有回复他。
可惜,第二天一觉睡醒,迎接他的不是解平的回复,而是剧烈疼痛的肌肉。
昨日忘情补训练时长致使章纪昭右小腿腿骨的旧伤发炎,十分影响走路,他不得不给自己打几针封闭和止疼。即便伤口发炎,他还是维持正常训练,同时开着终端守了一天。到晚上解平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其实章纪昭并不自恋,相反,他有极强的边界感和自知之明,他很清楚人是健忘的生物,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却速度与相处时长成反比,他和解平相处时间太短,没有沉没成本,也不存在戒断的钝痛,一旦脱离关系就不再有发展的可能。
解平不想搭理他,也不想和他继续,章纪昭非要继续。
没有给自己留伤春悲秋的时间,他利用职务之便进了技术部的大门,以公谋私,搜到了解平的临时住所。
情报局没有苛待它的驻外站站长,解平的临时住所在西南岸著名的洋房区,大多数情报员工的住所都是分配的标间寝室,但领导们显然不愿意住在标间里,于是情报局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商业产权房。
强忍着没再给解平发消息,章纪昭开始在解平的临时住处外锲而不舍地蹲人。
没有外派任务,章纪昭下午六点下训,洗完澡他就往洋房区跑,一蹲就在那栋带了套花园的洋房子外边和垃圾桶相伴到凌晨一两点,没等到只好打道回府,这样的守株待兔持续了三天。
期间,章纪昭职业病发作,也可能是对解平的偷窥癖发作,他在外勘测了解平的临时住所,发现这座可以俯瞰花园的蓝粉洋房后方有一架老旧淡漆的旋转木马,他一眼认出这是录像带中曾经出现过的纯白木马车。
令人发毛的是,晚六点整,旋转木马还会自行启动。
它亮起拱顶的老旧灯泡,旁若无人在孤寂的花园中旋转起来,《Primeiro Amor(初恋)》伴奏曲悠扬,华丽的装饰珠链摇晃,白色木马被机械柱吊着呈现僵硬腾空的姿态,马头固定,雕刻的双眼散发出逼真的死气,章纪昭曾经路过羊肉店,店家挂在门口的死透的羊也是这样,比起真的,更像假工艺品。
在旋转木马的烘托下,章纪昭待在正门的垃圾桶旁反而更安心。
第四天,又是等到深夜。
章纪昭自暴自弃地将后脑勺磕到崭新的铁皮垃圾桶上,最后脱下深灰的牛仔外套盖在头上试图隔绝旋转木马音乐的折磨。
长发被他搞得一团糟,他把外套扯下来抱着头,姿势保持不到五分钟,他听见了脚步声。没有安保,解平这栋洋房在最角落,和另一栋房子还有不少距离,除了解平本人,章纪昭想不到还有谁会来。
解平回来了。思考认知是很平静地弹出来的,实践却会背叛脑子。
章纪昭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笨拙地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被发现睡在垃圾桶旁边已经很笨了,他为了显得帅一些,扯衣服的力气挺大,扣子卷到卡住打结的头发,不知道一下子拽掉了多少根。
他忍痛把外套和头发捏在手里,目睹解平提着密码箱从影影绰绰的黑暗走到他面前。
垃圾桶旁边有盏路灯,光和朦胧夜色柔和地打在解平的身上、脸庞,解平还是穿了西装,最简单的款式,越过西装袖口短短一截衬衫板正又性感,站立时脊骨舒展而挺立,脖颈削弱了他的攻击性,章纪昭自己烦穿西装,但解平怎么穿他都看不腻。
11/6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